若伊用手托着下巴，迷迷瞪瞪地坐在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打瞌睡。

    其他向导也对这节课兴致缺缺，在白塔的最后一个月，他们难免有些躁动，再加上今天是周六，没有人愿意坐在这里听统合工厂的罐头流水线发展历程。

    每周末的下午，白塔都会给未成年的哨兵向导们放个假，17岁以上的学生每月还有三次外出的机会，不过活动范围仅限于白城区，并且要在下午六点半之前回塔。

    若伊自然也有外出的权利，但她完全激动不起来，早就听过的枯燥乏味的罐头流水线让她昏昏欲睡，不甚手滑了一下，脑袋失去了支撑，猛地往下一栽，险些磕到桌面上。

    若伊：“！！”

    幸好多年听课的经验拯救了她的下巴，她微张着嘴懵了几秒，也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手滑的。

    困意随着惊吓瞬间褪去，但她的反应仍有些迟钝，若伊对着桌面出神，这堂课恰好临近尾声，没过几分钟老师就宣布下课，这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她正要准备离开，就被喊住了。

    “若伊，”这两天和她打过招呼的两名向导手挽着手招呼她，“要一起去食堂吗？”

    若伊：“……”

    感觉脑子瞬间清醒了。

    她很想打个哈欠，但憋住了，轻轻摇头道：“不了，我打算去外面吃。”

    “你现在就要出去吗？”红发少女脸上露出遗憾，“我和姐姐还想跟你打听点事情呢。”

    她与身旁的少女是一对姐妹，平时总是黏在一起，和若伊的交流也是由她发起的，若伊能感受到她这样做的原因有一半是纯粹的好奇，至于另一半……就像她刚才说的那样，想从她这里了解一些事情。

    不同于有着一头浓郁红发的妹妹米娅卡，据说是因为身体原因，姐姐阿纳希德的长发与她的面色同样苍白，她更加冷静，精神力鲜有波动，会适时地修饰妹妹话语中的瑕疵：“并不是很重要的事情，若伊，我们下次再问也可以。”

    “没关系，我不着急出去。”若伊无所谓地开口，反正都要问，趁早解决也好。

    她边说着，边和两姐妹一起走出教室，在走廊的角落停下：“就在这里说，怎么样？”

    “嗯嗯，只要不耽误你的事就好。”米娅卡对若伊露出感激的微笑。

    “就是，下周我们有精神力的训练课，”提起这个，她显得有些局促，“抱歉，我不是有意观察你，但我和姐姐都觉得你的精神波动很轻，不仔细观察的话，我几乎察觉不到你有精神波动……我就不太擅长这个，可以问问你有什么技巧吗？”

    ……这个问题，很难说。

    若伊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努力组织起语言，同时有些疑惑地看向她姐姐：“是吗？但是阿纳希德……”

    面色苍白的少女安安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妹妹，若伊总是习惯性地压抑自己的精神感知，但只要稍稍投入注意力，就能明确地感受到她还蛮擅长隐藏精神波动的。

    若伊忍不住走了一下神，虽然不是向导，但前两天遇到的那个叫……嗯，应该是叫乌谬的哨兵。

    她已经不太能准确回忆起他的长相了，她本来就不太记得住人脸，但那种平缓的、令人沉浸的寂静……却比她预想的更加清晰的留在了她的脑海中。

    “姐姐倒是很擅长，但她帮不了我，”米娅卡理解若伊的意思，无奈地摊摊手，“她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凭感觉”。”

    “很抱歉，”若伊想好了说辞，轻轻摇摇头，“我和你姐姐的情况差不多……不过硬要说的话，你可以试着压制精神力对外界的感知。”

    她不太喜欢社交，但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都忍不住想把问题讲清楚：“感知减少后，精神力就不会对外界情况产生太多的回应，如果隐藏不了精神波动的话……减少精神波动也能达到差不多的效果。”

    米娅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呢，我下午就试一试！”

    “不过应该只是效果差不多……毕竟要减少感知，不是什么情况都能用的。”若伊随口提醒，问题解决得差不多了，她刚想开口道别，却忽的侧过头，望向两姐妹的身后。

    从不久前开始，她就感受到了异样的精神波动，与之相伴的是同样肆无忌惮的打量，若伊的视线投向走廊的另一端，目光的主人就那么光明正大地站在那里。

    距离有些远，她看不清对方胸前的名牌，也懒得上前质问，只面无表情地盯住对方的眼睛。

    他有双非常具有标志性的明蓝色眼睛，这样的颜色大概是后天安装的机械义眼，四目相对时，给若伊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察觉到若伊的目光，他完全没有被抓包的自觉，反而挑衅般地冲她甩了个鄙夷的冷笑，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开了。

    米娅卡看出若伊的视线偏移，有些奇怪：“若伊，怎么了吗？”

    “……我想打听一下，”既然她问了，若伊索性直接问道，“……我刚才看到一个，嗯……有蓝色义眼的人，他叫什么名字？”

    米娅卡怔了一秒，旋即露出嫌弃的表情。

    “他啊——”她语气中难掩厌烦，像是提起什么脏东西，“罗桦冬……他可烦人了，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天天拿着鼻孔瞧人，好像自己多么高人一等——”

    罗桦冬……这个三个字在若伊心中转了一圈，她想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忍不住皱了皱眉。

    如果不是巧合……她大概认识他的亲戚，一个与她同级，并且和她关系不太融洽的家伙。

    “米娅，”姐姐阿纳希德开口打断了米娅卡的抱怨，“不要随便在背后讲人坏话……好吧，他确实很不讨人喜欢。”

    “罗桦冬之前和我们有些过节，”可能是为了防止妹妹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她截过话头，对若伊解释起来，“精神力训练的时候，他总是干扰米娅……我们的评价可能不够中肯，但他绝对不是好相处的人。”

    可能是因为他那位亲戚在若伊心里留下的坏印象，若伊莫名有一种他这么讨人厌也正常的感觉。

    “能感受到，”她淡淡地点头，“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嗯，我们也要去食堂了，”得到了新的思路，米娅卡的心情明显兴奋起来，“太谢谢你了若伊，祝你在外面玩得开心！”

    若伊礼貌地笑了笑，挥挥手和她们道别，目送她们走远后，随手掏出通讯器看了看时间。

    嗯，才12点，来得及。

    她划出并不长的通讯录，点开一个备注着“院长”的号码，聊天框里还留着不久前的聊天记录，若伊简单解释了自己回到忒弥斯的原因，并约好了见面的时间。

    离约定的时间还早，若伊回宿舍换了身衣服，回到忒弥斯后，她又领到一套带着忒弥斯塔标记的制服，与特勤队的作战服同色，只有细微的款式差别，白塔的制服保暖又轻便，但穿着制服出白塔实在是有些……太扎眼了。

    她随意从衣柜里扯出几件衣服，临出门前顺手打开冰柜看了一眼，里面还摆着她来的那天的那几袋原味营养液。

    若伊：“……嘁。”

    办事效率真低。

    她无话可说地合上冰柜门，拿着通讯器边发信息边走出宿舍：【我要出发了。】

    对面没回，大概是在忙别的事，若伊也不太在意。

    她今天要去探望白城区的某个私立孤儿院。虽然没回消息，但当她乘坐悬浮电轨车达到时，院长已经等在了孤儿院的大门口。

    “好久不见啊，若伊。”

    院长是个高瘦的青年，看上去要比若伊大几岁，他穿着件半新不旧的厚外套，嗓音低而哑，但听着非常温和：“最近怎么样？”

    他看上去和若伊记忆中的形象差不多，不过，在若伊印象中，他的左侧脸颊有一道很明显的伤疤，几年不见，他留了些不太浓密的胡子，恰好能遮住那道伤疤。

    若伊记得他叫周辙，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是放缓语气道：“嗯，好久不见。”

    她望了望孤儿院的大门，还是熟悉的样子，朴素的铁栅栏，围墙，几个镶字的牌子有些歪，拼出白鸽孤儿院这个名字。

    “最近还行吧，也就那样，”若伊回应他的寒暄，“这里呢，还好吗？”

    “一切都好，你能回来看看，我也很高兴，”周辙热情地领若伊走进大门，“你还没吃饭吧，现在正好是孩子们午休的时间，我让食堂留了饭，要吃点吗？”

    若伊很难回应他的热情，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她感觉自己和周辙不是很熟，周辙却似乎不这样认为，但她没理由拒绝一顿饭，点点头道：“嗯，谢谢。”

    孤儿院的面积不大，没走几步就到了食堂门口，门面挂着一张白板，上面写着每周的菜单，若伊的目光略停顿了几秒，随口道：“食堂的菜好了很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