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周三。

    上午，六点半，若伊木着脸根据备用ai的发来的地图摸到了训练场，她要跟着还在忒弥斯塔内学习的向导们一起早训。

    即便名字从“忒弥斯军校”改成“忒弥斯塔”，这里的本质还是没有变化，是一座专为哨兵和向导设立的军校，同时兼具了管理哨兵和向导的功能。

    未成年的哨兵向导根据年龄划分年级，然后随机组合成35～40人的班级，当然，哨兵向导分开管理，哨兵在东区，向导在西区，六到十二岁未分化的孩子们则统一在北区上课，除了文化课以外只接受简单的体能训练。

    而若伊虽然因为“攻击性过强”被解除了搭档关系，遣返回塔，但她的体检数据和心理量表结果都显示她的攻击行为大概率只是一时冲动，所以对她的管理并没有那么严格。

    联邦还指望着一个月后她的心理问题解决，重新和哨兵匹配，继续服役，不可能放任她悠哉悠哉什么都不做地在忒弥斯塔躺一个月。

    简单来说，若伊现在相当于一名……旁听生，她要跟着现在塔内年龄最大的那批向导上一个月的课，当然，日程也与他们同步。

    若伊掏出通讯器看了一眼，很容易地在训练场找到了这段时间要跟着的班级。她的训练强度和这些学生们不同，只需要和教练打个招呼，就能躲到一边自己练自己的。

    这名教练年纪不算很大，可能是刚退下一线不久，她显然也明白若伊只不过在她的班上混一个月，确认她准时报道后，就不再管她。

    反而是那群未成年向导……不，算算日子，其中有些人已经过了十八岁生日，毕竟还有一个月他们就要和哨兵搭档，正式开始服役了。

    虽然自己比他们大不了几岁，但在若伊眼中他们明显还是群小孩，看着不是很在意，实际上还是会暗戳戳地打量她这个新来的旁听生。

    ……真有精力啊，若伊在心底嘀咕，自从离开忒弥斯塔，她就很少这么早爬起来早训了，以至于脸上很难不带上一点怨气……大概，不是“一点”的范围。

    特勤队的训练标准更严苛，但时间安排相对自由，只需要完成每天的训练量就可以——虽然若伊依旧习惯早早完成每日的训练，但绝对不会这么早。

    若伊努力维持着淡然地表情装作察觉不到那些目光，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很想用精神力影响一下他们的感知……让这群学生们能够在无意间把自己无视掉。

    就像她之前对运输队成员们做的一样。

    但是不可以，这里是忒弥斯塔。而且当时的情况也与现在不同。

    若伊忍不住咬了咬下唇，虽然不会被察觉，但为了防止自己一次放纵后就会无数次突破底线，所以在不必要的时候她还是会努力遵纪守法一点。

    说到遵纪守法——若伊又开始头疼，从昨天早上接到庄明涟的电话开始，她就开始思考如果精神控制白塔管理人的家属被发现会被判什么罪。

    不，她还没有实施，她只是还在考虑，而且也不是完全的精神控制，只是让那位庄明涟小姐对她不要太在意而已。也许这听起来很不合情理，但是庄明涟只会失去小小的一点工作量，和一位难搞的病人，而若伊得到的是自由的不需要让陌生人检查精神海的理想生活——

    好吧，为了这种私心在忒弥斯塔做这种事确实是很不合情理，若伊忽然有些心虚，不久前她的前搭档还在用一种期许的语气跟她说，要好好接受心理疏导。

    ……还是，再好好考虑一下吧。

    ——看吧，成功忍住了为所欲为的冲动，平时的克制还是有那么一点用的。

    时间回到昨天早上。

    若伊盯着那一串代表着庄明涟的数字。

    她已经很久没有主动联系过人了，平时无论是任务安排还是各种申请，只要在公务范畴内，都可以由AKAS代为执行。

    而若伊这种朋友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的人，很少有私事。

    ……她有朋友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若伊对着通讯器发出质问：“课程表都发来了，为什么不能把心理疏导的时间也安排好……？”

    备用ai并没有AKAS那么智能，只要没有触发关键词，它根本不会理人。

    不过有的人只是独处的时候格外话多而已，并不是很在意能不能得到回应。

    “备用ai的算力就和AKAS差那么多吗？平时用不着你的时候你在干什么？纯休眠吗？这么多年了也没改进一下？不升级一下的吗？联邦的钱都花哪里去了？”

    若伊捧着通讯器絮絮叨叨，表情比她和别人交流时生动得多，在床上挣扎了十多分钟，她也没决定好要不要主动联系庄明涟。

    她看了看时间，现在才六点，肯定还没有到庄明涟的上班时间，若伊心里给自己找好了借口，再等等吧，至少八点之后她上班了再说。

    结果不到八点，庄明涟就主动联系了她。

    若伊战战兢兢地接通了电话，在铃声响起的几十秒里，她已经在心中打出了两三份足以应对不同情况的腹稿。

    “你好，我是庄明涟。”通讯器中响起清柔的问候，“抱歉，有没有打扰到你？”

    若伊面无表情地在房间反复打转，发出的声音却温和友善：“早上好，庄小姐，没关系，我已经起床了。”

    她努力让自己显得游刃有余，主动问道：“请问联系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想和你聊一下心理疏导的时间安排，”庄明涟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友好的笑意，“我预计每次疏导需要三十到六十分钟，所以想将时间安排在每周三的下午四点半，你觉得怎么样？”

    “……当然可以，就这样安排吧。”若伊顿了顿，回答道。

    庄明涟笑了笑。

    “你同意就好，稍后我会把我的办公室位置发给你，你如果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随时联系我。”她说，“我还有些事要做，就不打扰了，希望你能度过愉快的一天。”

    “谢谢，祝你今天也一切顺利。”若伊说，“再见。”

    她陷入沉默，等待着庄明涟挂掉电话，然后保持着将通讯器握在手中的姿势，若有所思地用食指敲了敲通讯器的外壳。

    胆子真大……她盯着通讯器屏幕上显示的通话记录，回味起刚才那简短的、友好的对话。

    但这种良好的氛围，在对方眼中可能建立在她自以为未被发觉的，精巧而隐蔽的心理暗示中。

    确实是很高明的把戏，通过声音不动声色地对电话那端的人施加暗示，让对方更容易接受自己的提议，成功解决了通过电子设备交流时无法面对面进行精神力接触的问题。

    真是位优秀的向导，对精神力的运用非常娴熟，而且看样子，她做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但这是在忒弥斯塔内，凡是涉及“通过精神力影响、控制他人”的行为都是被完全禁止的。

    更别说她的目标同样是一名向导，同样擅长精神控制和精神力感知，如果不具有超出对方的精神力强度，这种本该隐蔽的暗示就会像现在这样，变成了明晃晃的蹩脚戏。

    ……那么，是谁给了她自信，让她敢于对一位还没见过面，没有亲自评估过俩人的实力差距的向导进行心理暗示？

    几乎不用思考，两个名字就浮现在若伊的脑海中。

    格伦，还有庄明意。

    回到忒弥斯塔后，只有这俩人观察过她的精神力，格伦是为了进行必要的检查，庄明意则是意义不明的试探。

    格伦跟着那位奇怪的白医生，虽然白艾琳好像和庄明涟有些来往，但若伊直觉认为她们的关系大概并没有那么好。

    至于庄明意……根本不用想，他和庄明涟可是亲兄妹，听蒋雪霁的语气，他们的关系似乎很好，说他们不是一伙的若伊都不信。

    这样看来，庄明意特地找她和希尔谈话，很可能是为了试探她们的实力深浅，若伊严重怀疑他现在主要是盯上了自己。

    而庄明意通过精神力观察到的结论，庄明涟大概也会知道，不过很遗憾，那只是若伊努力收敛之后的精神力强度……怎么回事，感觉自己被小瞧了。

    总之，庄明涟大概是想尽快接触若伊，又担心她不肯尽早接受心理疏导，就想要通过心理暗示达成自己想要的结果。

    ……她的目的确实达到了，若伊的确很不情愿这么快接受疏导，但为了掩饰自己察觉到了庄明涟的暗示，她只能答应下来。

    不管怎么说，随便对别人施加心理暗示，真的很冒昧。

    虽然不久前自己也做过这样的事，若伊满怀愧疚地想，但那是为了观察异形生物究竟是被什么吸引来的……她发誓自己没有恶意。

    “……请原谅我吧。”她忽然低声自言自语，用仿佛是在忏悔的语气，“我真的没有恶意……辛队长，希尔，你们应该能……理解吧？”

    忏悔的情绪没停留多久，上完周三上午无聊的文化课，坐在食堂吃午饭时，她继续琢磨起到底要不要控制住庄明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