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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锈迹斑斑的铁门前生长着深入脚踝的杂草,程驰将车停在破落的院子外,姜暖药下车去敲门。

    “不会家里没人吧。”

    等了有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开门,程驰低头看见姜暖药冻红的鼻尖,拉着她就要回去。

    “明天再来吧。”

    就在他们发动车子准备离开时,一个裹着破布棉衣的老人一高一低地从房子后面走了出来。

    姜暖药赶忙拦住程驰“等等,爷爷好像回来了。”

    仇瘸子在房子后面种了不少菜,雪压塌了他支起的防风膜,所以他等今天天晴了才收拾。

    “是本生爷爷吗。”

    瘸子多久没听见别人叫他的名字了,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抬起低低埋进胸膛里的脖颈,仇本生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孩,“是,我是,小姑娘你看着眼生,是找谁啊。”

    姜暖药回头看了一眼程驰,随后走近说道:“爷爷,我是姜明堂的孙女,他让我来看看你。”

    仇本生听见故人的名字,原本死气沉沉的脸仿佛活了一瞬间,连耸拉的眉毛也竖了起来。

    “快,快进来坐坐,没想到啊,白娃子的孙女都这么大了。”

    姜暖药听仇爷爷话里的白娃子应该是自己爷爷,跟程驰对视一眼,没忍住笑了,因为姜明堂跟成日在地里劳作的人相比,确实白了不少。

    明显比门前干净不少的院子,可以看出住在这里的人是经常打扫的,仇本生这十几年来都是独居,操持着家里家外。

    “坐凳子上,我去给你们倒水。”

    姜暖药慌忙拦住腿脚不方便的仇爷爷,让他跟他们一起坐下说说话。

    “你爷爷身体还好吧。”仇本生的腿不方便,只能坐在高高的凳子上,姜暖药微微低他一头。

    笑着答道:“我爷爷还好,他还特意让我来看看您,他听说你之前病了一场。”

    仇本生并不怪姜明堂的姗姗来迟,他原本就不想活命,结果还是幸运地被救了回来。

    局促地摸着油到发光的裤子,仇本生对陌生人的善意稍微有些不适,“我没啥事,就是这腿走路不得劲,人老了就这毛病。”

    姜暖药看他算不上暖和的冬衣,屋子里也没有取暖的东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生活得不算富足。

    低矮的平房在村子的最角落处,周围全是参天的大树,姜暖药一到这里就感觉不太舒服,有点过于阴沉了,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事实是,这一片也只有仇本生一个人住,他的两个儿子都在村里盖了楼,而他却没有去任何一家。

    “这个屋子冬天很冷吧。”

    程驰一进来就感觉还没有外面暖和,屋里是阴凉的。

    “还好,习惯就好了。”

    仇本生看出来两个年轻人不太适应他的屋子,扶着桌子起身说道:“我去厨房把炉子拿过来,你们好暖和暖和。”

    程驰拦住他说道:“我们把椅子搬去厨房就行。”

    潮湿的厨房透着霉味,那是柴火堆受潮发霉的味道,姜暖药把帘子掀开透气,担忧道:“爷爷,你老在这样的屋子里是会生病的。”

    “好好好,明天我就搬出晒晒,主要是这腿,走起来都费劲,别说干活了。”

    姜暖药就是为他的腿来的,把程驰背包里装好的膏药拿出来递给仇本生。

    “爷爷,这是我爷爷叫我带给你的膏药,你先试试看有没有用。”

    仇本生惶恐地接过,低头抚摸着包裹,眼含着浑浊的泪水,哽咽道:“老了,临死了,还要你爷爷费心,我可真是,唉。”

    老人家佝偻的身躯坐在火灶前,土黑色的棉服在背后深深剌开一个口子,露出里面发黄的棉花,像极了拾荒的老者。

    程驰于心不忍,去外面走了一圈。

    他以为农村应该都跟姜暖药家差不多,就算很差也差不到哪去,至少温饱没有问题。

    但事实是,他的目光过于短浅,也生活得过于安逸,忘记了还有劳苦众生。

    仇本生站在家门口,微微挺直弯曲的脊梁,目送着友人的孩子远去。

    就像年轻时告别他们的爷爷。

    “很难想象仇爷爷是你爷爷的朋友。“

    程驰觉得姜明堂是有大智慧的人,像他这样的人素日里交往的对象,也该是同样超脱世俗的人。

    姜暖药不解地看着程驰,琢磨了好一会儿他这句话,才回道:“人不能在成功时交朋友,而要在落魄时。”

    成功时跟你称兄道弟的人,背后往往会捅你刀子,甚至等你没落时,踩你踩地最凶的也是他。

    姜明堂跟仇本生年少时相识,一个是看病先生,一个是放羊郎,一个济世救人,一个草场牧羊。

    两人阴差阳错成为好友,却因某些事情而断绝联系,自此各不相干。

    “你刚刚在爷爷院子里溜达着干什么呢。”

    就在姜暖药给仇本生讲者怎么用膏药时,程驰走出厨房,在院子里东看看、西瞅瞅。

    程驰看了一眼好奇的姜暖药,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做的事情告诉她。

    因为,也许此后姜暖药永远都不会知道,程驰把自己随身带着的现金全部留给了仇爷爷,总计两千七百多元。

    程知意曾经告诉过他,对于真正的穷人,给他们任何帮助改善生活的慈善,都不如直接给钱来得实际。

    程驰从未把这句话用到自己身上,因为他所接触到的,没有一个可以称之为穷苦之人,直到今日,他亲眼所见。

    迎着夕阳,他们驶出仇家庄,开往国道上。

    姜暖药一路上小嘴喋喋不休,跟程驰分析着为什么爷爷不愿意自己来看仇本生。

    但讨论未果,反倒是程驰在余光中看到路边的沟渠里似乎有东西在动。

    “那个沟里好像有东西,我先停车去看看。”

    两人从车上下来,姜暖药眼神没有程驰好,都快走近了还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程驰掀开蠕动的破布包裹,里面睡着五只刚出生的小狗崽。

    姜暖药惊喜地凑近看,惊奇道:“好小啊,应该刚出生吧。”

    “有可能,不知道谁扔在这的,大概是想冻死它们吧。

    随意抛弃狗崽,猫崽的事情在农村很常见,毕竟狗狗一窝能生五六个,光饭都要喂不少。

    姜暖药看程驰似乎很喜欢,干脆提议,“要不我们把它们带回家吧。”

    程驰眼神闪过挣扎,这是五条生命,如果有一天他走了,那它们该何去何从,如果注定它们会流浪,那还不如最初就不要给它们生还的希望。

    “我怕我养不好。”

    姜暖药看着嗷嗷待哺的狗崽,因为还小,看不出是什么品种,但能在寒冷的冬天叫的这么带劲,肯定不是善茬。

    “既然让我们碰到了,那就说明它们命里跟我们有缘。”

    暖药从程驰手里接过包裹,虽然有点脏,但姜暖药也没在意,对还在发呆的程驰说道:“还不快去开车。”

    到家后,暖药去屋后找东东,让他去他大爷家要点羊奶。

    “多要点,你把这两百块钱给你大爷,让他以后有奶了都给我留着。”

    东东接到任何后马不停蹄地去办。

    不过十分钟,他就把刚挤出来的羊奶送到了程驰的面前。

    “程驰哥哥,你从哪来的小狗啊。”

    程驰拿着暖药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奶瓶,一个一个地给它们喂奶。

    “我捡的。”

    东东看着花色不一的小狗,伸手轻轻摸了几下。

    “我能给它们取名字吗。”

    程驰原本想叫它们大一大二大三大四大五,但被暖药一票给否决了,所以他倒看他一个小屁孩能取什么名字。

    “这个叫小白,这个叫小黑,这个叫小花,这个叫小黄,这个叫,叫,叫小瘦吧。”

    程驰心想这也没比我取得好到哪里去啊,不过东东是按照它们的花色取的,比较好记也好认。

    “怎么这个叫小瘦,你取名还偏心呢。”

    东东被程驰一凶,差点忘了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取名。

    “你看,它是不是比其他狗瘦小。”

    程驰其实也注意到了,而且这只不仅小,连奶都只喝了一口。

    “你先回家吧,我去找爷爷看看。”

    姜明堂没给动物看过病,但他看过病弱婴儿,只肖一眼,他就看出来小瘦是胎里不足,也许抗不了几天。

    “他此生不该生为犬,要赶去下辈子投胎,别太难过。”

    程驰把它们五个放进暖药铺好的纸箱子里,里面是软和的棉花被子。

    刚一进去就静静睡觉的它们是那么的憨态可掬,但程驰还是忍不住担心它们能不能活到明天。

    姜暖药只好安慰道:“放心吧,农村的土狗生命力格外地顽强,它们是适应环境后才能生存的。”

    程驰没养过狗,因为他妈妈不喜欢,他在小时候就经常跑去邻居家的草坪里跟狗玩,但有一次他妈妈突然回来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便生气道,说下次不许找狗玩,不然她再也不来了,

    程驰这才对狗敬而远之。

    但命运没有给予你的,终将带给你惊喜。

    比如现在,他就拥有了狗,还一下子有了五条。

    那块裹着它们的破布,可能是母狗产仔时用的,暖药给它们铺在下面,就像狗妈妈在搂着它们睡觉。

    暖烘烘的被窝像是紧锁住人的躯体,姜暖药没到冬天就自动染上起床困难症,要不是怕家里的其他两个人饿死,她真的一点都不想早起。

    比她早起一个小时的程驰已经给狗崽喂完奶,正在厨房洗奶瓶。

    姜暖药靠在门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耐心细致的样子,还挺像个奶爸。

    “待会太阳出来了,你就把它们拿到院子里晒晒。”

    晒太阳能杀掉它们本身带着的细菌。

    “我想给它们买个狗窝。”

    程驰不会网购,便让暖药帮自己买五个,等狗崽长大了还能一只一个。

    把粥熬上后,姜暖药就带着程驰到院子里。

    “这片地方是当初预留出来做厕所的,但最后没用到,你待会找人来砌个小屋,它们住这里面就行,比狗窝暖和多了。”

    姜明堂看他们两个在院子里讨论该装成什么样子的,便把来自己这看病的人,一个专门搞装修的,推荐给程驰。

    “你给他打电话就行,就说我家里要盖房子,让他们有空就来。”

    农村的土地有很多,但若是说单独辟出来一块专门盖狗舍,怕是一个村里也找不出一家。

    刚吃完午饭,医馆后面就传出噼里啪啦的装修声,在前头拿完药的人都好奇地往后瞅,但都被程驰给瞪回去了。

    不足十平的小屋,用一下午的时间平地而起。

    傍晚施工队临走时程驰叫住他们,把他们拉到县里去摆一桌,爷爷说这是村子里的待人之道,程驰只能入乡随俗。

    “辛苦了,廖大哥,明天还得麻烦你们一天。”

    在饭店里吃完饭后,程驰又一人给了一包好烟。

    “姜叔能叫我来干,肯定就信任我,你看你还整这些虚的干啥。”

    嘴上说着客气话,但却把烟一把揣进兜里,毕竟程驰买的都是最好的烟,就连请客吃饭的地方都是县里最大的酒楼。

    等他回去后把这件事告诉了姜暖药,但暖药却严肃的告诉他,以后不能这样了。

    “不是不让你请客,而是要注意怎么请客。”

    程驰累了一天,洗完澡后便疲惫地往沙发上一靠,看着同样刚洗完澡的姜暖药,轻声道:“怎么说。”

    “因为你请的是来家里干活的,一般的小馆子都说得过去,还有你买的烟,普通的就行,我不是说你做的不对,但是这里是农村,这里有这里的规矩,如果有人知道你请施工队吃这么好,会对其他用人的人家造成不好的影响。”

    程驰听姜暖药说得云里雾里,缺根筋的他实在不懂,“我管别人怎么样,我有钱当然请最好的。”

    姜暖药看他跟钱有仇的样就来气,在他大腿上狠狠掐了一下说道:“你不怕被别人戳脊梁骨吗,你不知道村里人说闲话能说得多么难听,他们只想看着别人比自己差,谁比他们好,他们能嫉妒死。”

    程驰拍了拍姜暖药的头顶,他虽然钱多,但是人又不真傻,自然知道人的本性跟牲口差不多。

    你若是一天打一巴掌,突然有一天不打了,他会跪下来感激你,但你若是一天给他一块钱,突然有一天不给了,那他能跳起来打死你。

    “放心吧,我有分寸。”

    第二天,屋顶已经可以塑封了,因为是小狗住,所以没有盖得很高,大概一米五的高度。

    “把墙刷成白的就行,门口的土用水泥铺一下。”

    等彻底完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姜暖药给他们送了一件水,又围着小屋看了一圈。

    “感觉还不错,就是不知道刮风下雪的时候冷不冷。”

    程驰当然考虑到这一点,专门把地面垫高了几厘米。

    姜明堂外出回来时,人已经开车离开了,他找来程驰问道:“你给他们结了多少钱。”

    程驰正帮着姜暖药杀鱼,手里拿着刀回道“一人三百,五个人总共一千五。”

    倒是比姜明堂以为的钱少多了。

    “是他们要的,还是你自己给的。”

    程驰不怕他们狮子大开口,但也顾及着爷爷的面子,让他们先提。

    “他们说这边的行情是一人一天三百。”

    毕竟是苦力,多挣一点也无可厚非。

    “那你怎么才给三百,还是两天的活。”

    程驰把杀好的鱼泡在水里,用香皂洗了洗手,但总觉得有点腥,又洗了两遍。

    “因为我说我准备盖房子,下次还找他们,他们念着我买的好烟好酒,自然会答应,其实有个大伯本来不愿意的,但他朋友都同意了,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程驰自小看他父亲和哥哥在各种工程局之间应酬,多少学了一点低俗的酒桌文化。

    “嘿嘿,你小子。”

    姜明堂拍打了几下程驰的背,孔武有力的腱子肉在卫衣下蓄势待发,反正现在他怎么看程驰,怎么满意。

    晚上的鱼汤程驰喝了一大盆,姜暖药还留了几口喂给小狗崽。

    她怜爱地看着已经能睁眼的狗子,除了一直很瘦弱的小瘦,其他的狗崽都很健康。

    好像大家都在等着,等小瘦自己慢慢虚弱而死。

    又是一个阴云天,温度比前几天更低了,跌破零点的温度让池塘的面上都浮起了一片冰。

    放在外面的脸盆都冻得梆硬,就像阿瘦冰凉的尸体,仿佛一碰就破。

    姜暖药带着程驰在屋前的海棠树下挖了一个小墓穴,把用布条裹着的狗崽放了进去。

    程驰把土一层一层地铺上,祈愿它来生能做一个人。

    但姜暖药却希望它不要投胎成人,做人太累,她希望阿瘦能做一棵树,一片汪洋,或是一抨土壤。

    剩下的四只小狗也慢慢长大,几乎每天都有村里的孩子过来看它们。

    已经学会走路的小狗不能再生活在纸箱里,姜暖药找了好几家,才凑够了堆满小屋麦秸,铺了厚厚一层后才把它们放了进去。

    “你确定它们睡里面不会冷。”

    姜暖药其实也是看别人家这么养狗,她才照着样子做的。

    “应该问题不大吧。”

    程驰一晚上起来好几次,姜暖药上厕所时看他鬼鬼祟祟下楼,赶忙穿上外套跟上。

    “你干什么去。”

    被抓住后衣摆的程驰牵过姜暖药的手,“你怎么跟来了,不怕冷吗,我就是去院子里看看小狗。”

    姜暖药放他去看,顺便叮嘱道“你在外面看看就好,千万别开门,不然冷风会刮进去。”

    二十四节气即将走完一个轮回,将至的元旦是新年的伊始。

    元旦前几天程驰就接到了程知意的电话,叫他元旦务必回家陪爷爷,但被程驰支支吾吾地糊弄过去了。

    “怎么了,我看你这几天都不怎么高兴。”

    姜暖药和程驰的脚下围着四只小狗,最活泼的是阿花,最安静的却是小黑。

    程驰安抚地摸了摸它们的下巴,抬头对一脸担忧的姜暖药说道:“没什么。”

    姜暖药也没有追问,好像不管他们的关系有多好,但总有一道无形的墙拦在他们中间,穿不透也看不见。

    “那你有什么困难记得跟我说。”

    程驰确实遇到了困难,他最烦逢年过节,不仅要被父母唠叨挑刺,还有程家各种亲戚想把自己认识的女孩子介绍给自己。

    但家里有爷爷,他也不得不回去。

    过了元旦,年节的气氛就越来越浓了,所以元旦算是一个小年。

    原本说好元旦叫村里孩子来家里玩,但程驰临时买了票要回家,所以姜暖药就自己做了些点心,趁着孩子放假叫他们过来。

    “暖药姐姐,程驰哥哥呢。”

    姜暖药把危险系数低的烟花放在门前的椅子上,只等天黑就让他们玩个够。

    “过节了啊,程驰哥哥肯定要回自己家。”

    蹲在地上玩泥巴的郭顺转过头来惊奇地说道:“我妈说你跟程驰哥哥都在一块过日子了,那你家不是他家吗。”

    姜暖药的嘴角没忍住抽了抽,怎么有关他们的谣言都传成这样了吗。

    但她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

    “程驰哥哥是我的朋友,他也算是我的家人,就像你的哥哥姐姐那样的家人。”

    半大的孩子似懂非懂,他们眼中的世界和社会关系都是靠身边的大人来构建的,姜暖药不指望他们回去后能帮自己正名,只求自己在孩子眼中不是关系混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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