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宜现在不太想见他,她想等阿锦回来再说,如果和他有关,她会先发制人将他绑了扔到公主府的密室里,反正昨天贺兰公子和公主同乘马车遇刺的消息是封锁的,没人知道贺兰公子在哪里。如果没关系的话,元宜倒要看看贺兰文远想要收取什么报酬。
许慧芳回去回话,元宜坐在房间里看文书,元齐已经上任,昨天已经对户部里一个郎官发难,那是元宜的人。
元宜正在想对策,一刻钟不到,许慧芳回来了,一脸的不悦。
“又怎么了?”
“贺兰公子坚持不进食,奴婢本想由着他去,饿了自然就吃饭了。但是,”许慧芳咬牙切齿,明显很是瞧不上贺兰文远的做派,“可是他说自己有胃疾,现下已经晕过去了。郎中劝他要按时服药,但是他拒绝了。奴婢本来不想来报的,可是您没看到他凄凄惨惨的样子!我是怕......”
许慧芳是怕传出去说公主铁石心肠,不顾救命恩情,还说元宜不懂礼节,对待宰相之子无礼。
元宜有些好笑,放下手中的文书,整理了一下袖子,“他想见我,那就去吧。我要看看他到底在闹什么。”
元宜来到了贺兰文远暂住的园子,离元宜的主院不是很远,刚走到门口,元宜就听到了侍女的劝说:“公子好歹把药吃了吧,伤才刚好,身体要紧啊公子。”
贺兰文远温润但是虚弱的声音传来:“谢谢姑娘,先放在那里吧,有劳。”
元宜走过去:“听说你不吃药?”
侍女清清楚楚地看到贺兰公子的眸子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抬头看向公主的方向:“殿下,您来了。”
“昨夜可有受伤?身体是否有不适?......嘶。”贺兰文远原本想要起身,但是好像扯到了伤口,又被扶着坐了下去。
“公子不必挂念我。昨夜多谢公子相救。”元宜坐在一旁客客气气地说。
侍女看着贺兰公子的眸子又一点一点地变暗,低着头有些失落的样子,像是街角的流浪狗。
“殿下......是在怀疑我吗?”贺兰文远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
“你大早上闹来闹去的就是要问这个,怕我怀疑你?你又没做,怕什么呢?”元宜凑近看着他的眼睛。
贺兰文远丝毫不回避,“我不是怕殿下怀疑我,我......我是怕殿下再遇刺。昨天你我要去朱雀大街的事是临时决定的,但是对方偏偏在那里预谋好了,连我们的路线都猜到了。我问心无愧,那就是殿下身边的人有鬼了。殿下如果在屋子里遇见了刺客,只怕是不好逃离。”
贺兰文远说的诚恳,“我心有忧虑,想着殿下如果在我身边,我至少能为殿下再挡一箭。暗箭难防,人心难测。”
元宜昨天只顾着捉刺客了,听到贺兰文远这么说在场的人都是脸色巨变,许慧芳的脸色尤其难看,元宜看了她一眼,她立刻请命:“是奴婢失职。现在奴婢立刻彻查公主府上下。”
许慧芳带着屋里的侍女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贺兰文远和元宜两个人。
元宜的口气软化了下来,拿起来放在桌子上的药碗:“先喝药吧。”
贺兰文远接过药皱眉:“太苦了。”
但还是一饮而尽。
药苦得贺兰文远舌根发麻,被刺激得眼泪都出来了。
元宜好笑地问:“有那么夸张吗?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昨天被射了一箭没哭,现在喝点药倒是流眼泪。”
“见笑了,我幼时便这样,控制不住。小时候......”贺兰顿了顿,看着药碗,“......娘总是会哄着我将药喝下,然后再给我一个甜枣。”贺兰文远放下空碗,眼睛垂了下来。
元宜将碗接过,状似无意地说:“我有位故人,也是这般。明明是男子汉大丈夫,吃个药却会哭哭啼啼,非得让人拿蜜糖哄。”
“想来也是小孩子吧?”贺兰文远滴水不露,“小孩子都是这样的。”
他又坦荡地问:“是哪位故人呢?”
元宜倒不说话了。
“小时候玩过几天罢了。”她起身,“公子可得好好吃药,公主府里人人凶神恶煞,没有蜜糖。”
贺兰文远抬头只能看见元宜的小半张脸,明明那么瘦弱,却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有气势。
“真羡慕殿下小时候的玩伴呢。”贺兰文远拾起元宜垂在床上的袖子,用手指缱绻地卷着,把她昂贵的绸料弄得皱巴。“他能够见到殿下小时候的样子。殿下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呢?能讲给在下听吗?”
贺兰文远仰起半张脸,晨光恰到好处地打在了他那张清丽的脸庞上,他的眼睛里也含着水,闪着细碎的光。
贺兰文远又拽了拽她的袖子。
元宜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想要抚上他的脸。就在贺兰文远以为她即将软化的时候,她重重的捏住了贺兰文远的下巴,贺兰文远猛然吃痛,闷哼了一声。
元宜的眼睛近在咫尺,贺兰文远能在里面看见自己狼狈的脸庞。
“你要是……和他像一点……或许你就成功了。”元宜盯着他的眼睛,轻轻地呢喃。
“……和谁?殿下……希望……看到谁?”贺兰文远抚上元宜掐着自己下巴的手,冰冷的像蛇一样。
“你想怎么样呢?贺兰朔。”元宜将他的脸摁在床榻上,“古有妲己魅主,如今你想效仿她?”
贺兰文远伸出温热的舌尖,舔舐着元宜的虎口。
“臣下……够格吗?”
元宜非但没有躲,还把手指伸进了贺兰文远的嘴里,双指夹着贺兰文远的舌头,逼得他说不出话,只有出气进气的声音。
“我能从你嘴里掏出东西吗?”
贺兰文远的舌头还在不安分地搅动着,元宜垂眼看着他微眯着眼睛,还发出模糊的笑声。
她抽出手,甩了甩。
“贱命一个。”
贺兰文远掩袖咳嗽了几声,眼中水光潋滟,面色潮红。
眼看着元宜要走,他急忙地开口说道:“殿下!”
“殿下!刺客背后是恒王,与废帝无关!若殿下有杀废帝之心,那便是唇亡齿寒!”
元宜没有回头,“我和先帝也并非唇齿相依。”
“殿下若要夺储,那便是孤身一人!”贺兰文远平复着呼吸,“废帝若在,还可以制衡女帝。”
元宜是真的有些疑惑了,她回头看向贺兰文远。
“你我萍水之交。贺兰朔,你有什么目的大可以直接告诉我。是封侯拜相,还是堆金积玉,有目的才可以谈筹码。”
“而你,想要什么呢?”
贺兰文远定定地看着元宜:“我想你要你想要的。我想你活着。”
元宜总觉得那眼神有点奇怪。他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平静的眼神下似乎酝酿着极大的风波,她有些不明白了。
她暂时无法会意。只能将那当做贺兰文远的又一次花言巧语。
“死不了。”
元宜离开了。
有人进来换药,贺兰文远以休息为由推辞了。
胸膛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他想起了梦境中射穿元宜的身体的那一箭。
狠戾,毒辣,一箭穿心。
那是恒王的作风。
贺兰文远修养了半日之后告辞回府了。
府中父亲在等着他。
贺兰成年轻的时候也是京都里有名的翩翩公子,成亲之后和夫人感情很好,为当时的人们所艳羡。但是自从贺兰夫人去世了之后,贺兰成除了公事之外,就很少再出门了,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深,坐在那里活像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塑。
“听闻昨日你救了昌意公主?”贺兰成的声音听着很沙哑了。
“是。”贺兰文远恭恭敬敬地向父亲行礼。两人长得并不像,贺兰文远的身上看不出一点父亲的影子,但是两人的气质却十分相似。
“元氏夺嫡,你不要掺和。你姓贺兰。”
父亲话语中的提醒和警告让贺兰文远的身体又不自觉压低了几分。
“......是。”
“况且,女人治国本就逆天而行,乐氏登基后,边境屡屡动乱,朝堂之中也是人心浮动,你......”
贺兰成咳嗽了几声,再开口时声音更加虚弱,“......你要做出正确的抉择,要守护好贺兰氏的未来。”
贺兰文远还维持着那个行礼的姿势,许久之后才说:“是。”
贺兰成看着自己正当壮年,温文尔雅的儿子,心中情绪很是复杂。
“起来吧。”
贺兰文远起身,贺兰成对他说:“有空了去你母亲的坟墓前看看吧。”
贺兰文远的表情变得怪异,但还是答应了。
元宜在宫外住了大概有半个月,她在宫中并没有直接的官职,并不需要点卯上朝,所以女帝并没有限制她的自由。
贺兰文远走了大概三五天的时候,元宜收到了贺兰府送来的香包,上面的香气和请帖上的一样。在香包背面的角落处绣了元宜的小字。
阿锦问:“要为殿下佩戴上吗?”
元宜随手将香包丢在了桌几上:“不用了,先放在这里吧。”
在元宜住在宫外的这段日子,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贺兰府的二公子和恒王元齐在花楼里打了起来,女帝大怒,罚了元齐一年的俸禄,并且不准他再出宫。
元宜听到后没什么波澜。
“才一年的俸禄。元齐又不缺钱。”元宜随手将来报的文书丢在了桌子上。母亲看似是不偏帮,只罚了元齐,但是还是没有真正狠下心教训元齐,这只会让元齐变得更加狂妄更加没有脑子罢了,元宜压下心中的不适,心中安慰自己,母亲越是溺爱元齐,元齐就越是不成器,她乐得这样的结局。
身边的许慧芳为元宜梳理头发,“好像是因为花楼里的任娘子。之前荣国公府的夫人寿辰,这位任娘子受邀去弹曲庆贺呢,殿下应该见过的。”
元宜没兴趣知道得这么仔细,兴致不高:“好像是个穿红衣的?”
“是呢。这位任娘子琵琶弹得极好。”
在宫外的这几天,乐炀来往比较方便,经常来找元宜逗趣,和他分享京都里的趣事。
“最近民间多了许多传闻,曦和你知道吗?”
元宜显得兴致缺缺。“什么?”
“前朝的岳王你记得吗?”
元宜嗑瓜子的手猛地停顿了一下,“怎么了?”
“岳王的封地在密安,最近密安里又起了疫病,还有人总是听到岳王陵墓那边传出来诡异的声音,半夜里鬼火也旺盛。所以密安那边就说当年岳王死的冤枉,至今不得安息。”
“扯淡。”元宜很没形象地评价,“岳王死了几年了都,现在一有病还是怪岳王?”
“这个是传的比较邪乎的。还有人说当年岳王的儿子没有死,现在回来了。本来我是不信的,但是今天上朝你猜钦天监的人说什么?有彗星冲撞北辰,彗星自东北而来。密安,就在东北。”
乐炀说的神秘兮兮的,元宜一时也顿住了呼吸。
乐炀终于憋不住哈哈大笑:“吓你呢,钦天监的那帮老东西的话也能信?我向来不信鬼神。”
元宜放下茶杯用力锤了乐炀一下:“以后别和我开这种玩笑。”
“哎——好。话说你见过岳王家的那个儿子没。”
“......见过。”元宜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不熟。”
我和他不熟。元宜这样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