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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一辈子

    美妇穆真带着姜佑恩小姐来拜见德妃姑姑,大动干戈,随身使女就有三人,奶娘一人,小丫头片子吃喝穿戴的物件,小玩意儿巨多,拿了两个大竹编内衬锦缎的筐子,塞得满满当当,完全是要什么找不到什么的状态。快要一岁的恩恩丫头穿了合身的粉色绣花锦袍,小裙子配得花俏,就连鞋子都是绣了同色木棉花样,还缀了小铃铛。这是不会走路,要会走,一路响叮当,那就跟个小狗狗似的。

    “喂!说什么呢,这是你侄女!”穆真大力拍我,我也懒得同她计较,都是被憋的。

    “怎么?寡妇村里还闹呢?”我翻看着她从茂源绸缎庄买来的新鲜玩意儿,心不在焉地问。

    她则拿了桌上瓷盘里的蒸米糕去喂恩恩,“不闹能叫寡妇村?你娘不是势利么?我怎么没见她讨好你呀?”

    我放了手里的素色缎子,一本正经道,“我后来又重新审视了一遍,发现这个定论是错的,她并不势利,相反很有风骨,且母爱泛滥。当初以为她对姜美芽好是因为她的贤妃身份,可如今我成了德妃也没见她来疼爱我,而是一个劲儿地补偿姜美芽曾经缺失的母爱。”

    穆真想了想,慢悠悠地说,“她大概愧疚。”

    “可也用不着这么疏远我吧?”我还是有不满的。

    “我总觉得她们二人藏了秘密似的。”她随口说着,拍掉恩恩身上的米糕屑屑。

    “哦?怎么说?”我其实在想荣筝写的那句话。

    “有几次都听见美芽在小声哭,你娘就一直哄着,哄到最后不耐烦了,也骂几句。”

    “骂什么?”

    “没听太清,大约就是‘这是为你好’,又或者那你想怎么着……”

    我犹豫着,还是把荣筝写给我的信拿给穆真看了。

    她表情凝重起来,说,“我回去问问长璟,或许他能知道点什么。”

    “不用问他了,免得他为难。”我淡淡道。

    穆真目光如水地看着我,“我知道你的难处,你得想想昮淳大哥的好,念着他的难,要坚持住。”

    我苦笑,“不然咧?”我是没有退路,不时兴离婚。

    “我多嘴问一句,他也同意不立后了?”

    我点点头,“他不想迫着我面对。”

    她哦了一声,“你们这样,要怎么办?”

    我说,“没有办法。”或许等济之成年之后,接了皇位,我们可以躲进山水间,任逍遥……这话我没说出口,完完全全是我个人的臆想,没根没据,况且这么多人等着看热闹呢。

    “听说沂蒙山区乱了,还弄出什么红衫军,要打到隆越来。你哥说皇帝还没有定论,不知道是要出兵还是招安,猜不出他的心思,这帝王心也是海底针。”她招呼身边的丫头,“来,叫奶娘哄小姐睡觉去吧。”恩恩也真是安静,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娘,不哭不闹的,可能真是困了,玩了一上午。

    “她可真乖。”我看着她离去的小身影,有些痴痴。

    穆真低声道,“不然你想个其他法子吧,听说药也不喝了?”

    “是不能再喝了,喝下去也没有结果。其他法子?我这连狸猫都没有,上哪儿换太子去?”

    “找个人来生,生完就抱过来,其他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我愣愣地看着她,说了实话,“不是没想过,可终究觉得不是自己的,也下不了那个手。”身边就有人选,丫头通房是常有的事,红莲是一千万个愿意呢,可我就怕这种生了情的,剪不断理还乱。

    她叹了口气,没再说这话,聊起那些诰命夫人的八卦,都是些鸡飞狗跳的事儿,似乎没谁家里安生。这样看来阶级啊权贵啊金钱啊都是粪土,还不如那贫贱农夫搂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呢。

    晚间昮淳过来一起用膳,饭后他抱着恩恩,低声问,恩恩喝不喝水?恩恩点点头,他便笑得温柔慈爱,拿了小调羹舀了少少的水,细心地喂给她。

    我同穆真对望,借口去拿给恩恩的新衣,起身往内殿。

    一遍一遍地翻柜子,怎么也找不到新做的几套衣裳,把所有的布料都掏出来,全部扔在了地上,还是没有。气极了,便使劲儿摔了柜门,啪嗒一声,像是撞在了自己的心口,剧烈撕扯般,痛彻心肺。猛然转身,见昮淳站在冬夜忽明忽暗的光线里,默默不语。我狼狈地抬手擦拭泪水,哪知越抹越多,不争气的东西,心里暗骂。

    他走过来,用宽大的手掌覆上我的脸颊,“是我对不住。”

    我望着他,努力地笑,“许是命中注定,你亦无须自责。”

    两个满腹心思的人,紧紧拥抱着,寻求慰藉。决定不喝药的事,他是同意了的。其实未必是生理上的原因,心理压力过大也会导致不孕,就像有些人期待怀孕,便真的会出现部分妊娠反应一样,都是强大的心理作用导致。那么,是不是只要我放松就可以?还得给恩恩找衣裳,从他怀里挣出来,说,“你快出去,让人看笑话。”

    他反问,“你还担心穆真?”

    这句问话,显得我多么的孤独无依,自己都愣了,道,“脸皮总是薄一点好。”

    他提醒着我,“是不是混到给邱孟那孩子的东西里去了?”

    一个女娃一个男娃,怎么可能弄混?还自信满满地说没有老年痴呆,可事实上,我在给邱孟的包裹里看到了粉粉嫩嫩的一堆衣物,那么尴尬。

    送走了穆真和恩恩,发现他没有打算回至善宫,也没有预备看奏折,只是静静地坐着,喝浓茶。我靠在窗边,看外头一点点的清冽月光,又要落雪了。良久,我才问他,“那红衫军,是福王授意么?”

    他定定地看我,“你如何得知?”

    “猜的。”我淡笑,“他既要有战斗力的还得冒充饥荒难民,那山里人吃好喝好,没事闹心啥?都是给钱出力的胡混子,不为自由就为那点铜臭。”

    “你倒是清明。”

    “跟你混了这么久,不长点脑子怎么行?”我无奈,这都是被逼的,“打算怎么办?出军剿了?”

    他摇头,“剿是能剿,损伤太多不值得,要想个最佳方案。”

    我开玩笑道,“他给多少钱?你出双倍不就好了?”

    他斜眼看我,“你这是土匪行径,如此朕与福王何异?”

    “好啦,逗你玩儿。”我伸手替他倒茶,“最后一杯,否则又该睡不好了。这些事我管不了,你的身子你自己也不管,弄得生了病,累着的还是我。”

    “跟着朕,受苦了?”他这话,之前说过的。

    人与人的命运,是交织在一起的,也不存在谁牵累了谁一说,我与他各自受着各自的苦,偶尔谈心欢愉,憧憬着晨钟暮鼓悠然自得的生活,还算得上称心如意么?

    起身靠在他宽阔坚实的后背上,嘴唇贴了他的后颈,一点一点咬下去,他也任由我逗弄着,呼吸渐渐深沉起来。不知为何,仿佛感受到一种决裂的情绪在我们之间蔓延,因朝政,因流言,也因我二人的不肯服软,还因始终遥望……若终将分离,此刻就成了永远。

    炭盆里的火苗窜起来,在暗夜里舞蹈,像精灵之手,曼妙而无节奏,不知道它下一刻要飞向哪里,火星子扑闪着,朝我飞来,落在裙摆上,伸手弹去,留了一个小黑点。将下巴挨着他的膝头,仰望着他,“甄向晚难产丢了性命,你知道么?”

    他静静道,“朕不知。”

    “行洛哭得那样伤心,说她哥哥已是肝肠寸断,魂魄不在。”我顿了顿,又道,“我蛮喜欢她的。”说完将脸伏了下去,不看他的表情。

    他说,“这一世的缘浅是因为上一世的恨深。”

    我对于情债一说,始终是持疑惑态度的,因果循环,究竟是谁欠了谁,没有答案。即是如此,那说明这个问题本身也就不成立了。甄向晚在这世间走一遭,让于行沛体会了丧妻丧子的切肤之痛,可她自己的苦楚呢?又是谁造成的?爱这件事,不问对错,没有缘由,亦无需交代,它只在心底,与自己有关。可能于行沛至始至终都不知道他深爱的贤妻心中另有其人,他不过是得到了一只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的利箭,至于纠缠与追问,就留到下一世罢。

    “晚了,睡吧。”我轻声说。

    那一夜,安然无梦,心中无比平静。

    晨初的阳光照进来,带着冬的干爽气息,空气中微微有梅花香气流淌,枕边的人已不在,空留一枝白梅,花瓣上晶莹的水珠闪烁,仿佛他眼睛里的光彩。

    起身叫红莲,梳头更衣,从镜子里望见她满月一般的面庞,静柔娟好。

    “碧荷都出宫都快三年多了么?”

    她应道,“回娘娘,过了节就整三年了,那丫头早该出嫁了吧。”

    我说,“你是想出宫,还是想留下?”

    她愣了,可能因为我问话的语气平淡,没了往日的铿锵气势。

    “照实说吧,我不会怪罪于你。”

    “即便出宫红莲也是孤身一人无处可去,若娘娘不嫌弃就让红莲一辈子留在您身边吧。”她说得倒是诚恳。可这个一辈子,就连我自己都没有保障,如何能应得了她?

    有人的一辈子跌宕起伏波澜壮阔死而无憾,有人的一辈子勤勤恳恳却不得善终,有人的一辈子名留青史但孤苦寂寞,也有人的一辈子粗茶淡饭小情小爱……时至今日,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一辈子,犹记初嫁时,对昮淳描述的那个幻境,到了现在依然还是那么的不合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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