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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暮霭沉

    “皇婶,皇婶……”行洛脆甜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您看这个配色好不好?”

    看着她手里的绸布便知道她的世界多彩绚烂,我笑着说,“行洛的配色当然是好,谁人都比不上。”

    她乖巧地低下头,“皇婶就知道夸行洛。”羞怯的样子,让人疼爱。

    “世子近日去了芳菲殿么?”我试探着问。

    她抬了头,嘴巴微微张了张,怕撒谎又被看穿,说了实话,“没呢,说是先生给的功课重了些,每夜都到子时才安置了,若去了芳菲殿,会碍着行洛休息。”

    我哦了一声,没有过多地评价,让红莲把之前勾好的花片都翻出来,找了相应的跳脱的颜色递给世子妃,“这些配你的这个床盖是不是刚好?都拿去用掉吧。”

    她满心欢喜地走了,谢了又谢,显得那样生分,许是济之的态度让她把自己放在了外人的位子上,亲近不起来。济之那孩子也不知是唱哪一出,这人明明是他挑的,正经皇家礼仪娶了回来,却是疏远得很,不是说中意么?又想起当初昮淳听我说济之定了人选时的那个笑,现在才觉得他藏了心思,没对我说。

    夜里他过来,我问起这事儿。

    他放了手里的卷宗,道,“济之那孩子心思重,弯弯也多,你就别往心里去了。”

    我听这话,瞪眼,“那行洛怎么办?济之这是顺了谁的意呢?”

    “他是顺了大家的意。”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可不是么?就连我也觉得他选于行洛是聪明的。自己还不是一样,当初选了淳阳王也不是因为情爱,现世婚姻,多半不是因缘际会亦不是巧合。后来再看于行洛,内心更加柔软起来。

    夏末,沈太后病重,太医无法,说是灯枯油尽,耗日子罢了。昮淳大约没时间也没那个心思想起来要去看她。我在犹豫要不要去看看,行洛过来找我,难为情的样子,弄了半天,她才跟我明说,问能否陪她去看皇祖母,因为她的婆婆无法完成这个工作,是个有心的孩子。

    简单收拾了自己,几乎是素颜,出了咏春宫。平时除了年节,我是不会想到要去见沈太后的,一路上就在想,她弥留之际会希望谁在场呢?

    延顺宫内很冷清,夏季总是阴凉,空气中弥漫着中药味道,我倒是习惯,只是身边的小丫头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就不好意思起来,脸颊通红。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她便投以感激的目光。

    近身伺候沈太后的孙嬷嬷姑已年过半百,跟沈太后差不多年纪,是自小随她的,感情自然不一般,见了我们来,也掩不住心里的伤痛,说,“太后刚醒,同娘娘和世子妃说几句话的精神还是有的,就是不能久了。”

    我点点头,心想,久了我也没话啊。

    这宫内素雅安静,没有一点多余的装饰,简单的黑色与豆绿色相配,间或有白色瓷器点缀,墙上的字是高祖留下的。床榻上的纯白色帐幔垂下来,挡住了里头消瘦的妇人。

    我与行洛一同行礼,听见有声音传来,没想到这会儿,她的声音一如原先,冷而有力。

    “行洛来了?”

    “回皇祖母,行洛过来看看您。”

    “德妃也来了。”这句话是叙述,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回太后,世子妃担心自个儿有莽撞之处冒犯了太后……”

    她听这话,笑了一声,有点骇人,“还有人会比德妃更莽撞么?”

    我顿时觉得满头汗,而一边的行洛投以诧异的目光,真是自毁,可我自进宫以来也没有过于莽撞啊。她没再纠缠这话,问起行洛的婚姻生活来,这又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算是长辈临终寄语,她说济之那孩子是重情之人,却也轻易不会交心,你要有耐心毅力,顽石也有低头的那一日,一旦他将心交付与你,就是磐石无转移。

    行洛乖巧道,“孙媳谨记皇祖母教诲。”

    “你先退下罢。”

    是。

    这是要单独有话跟我说?

    她似看见我的神情一般,“你也别太紧张,本宫只是想问你,昮淮走的时候如何,他痛苦么?怨恨本宫么?”

    我愣住了,不知道她为何知道那个是我而不是姜美芽,但也据实以答,“他的痛苦直到那一刻才消失。怨恨么?如果全部的力气都要用来忍受痛苦,根本就无力怨恨。”

    床上的人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本宫这是要死了,心里头啊只怕一件事,就是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自己的儿子。”

    为着她的怕,也为着她的人性,我有些动容,忘了当初她的狠,也忘了要替贺兰凤与善靖云报仇。我说,“他是个温和的人,也许还潇洒,早寻了某处桃源安生立命,不会任由仇恨绑缚了自己。”

    她听完这话,久久没有回应。

    隔了半月,沈太后驾崩,举国哀思。如此一生,痛苦怨恨着,毫无乐趣。那转眼即逝的年少时光即便美如云霞也不足以抵消她心里的悲伤。

    夏的浓绿开始萎谢,秋的富丽慢慢包裹了大地。

    昮淳问,要不要去狩猎,可以出城走走。

    我摇头,“不想去了,有些事逃到哪里也躲不开。你要面对,我也要面对。”

    他神色凝重起来,“以前问你高不高兴,你说一半一半,现在看来,这个一半也是虚无。”

    过去抱了他的腰身,仰望他,“我知道你承受了多少压力,所以尽量使自己沉淀下来,不再浮躁。”还有几句没出口的话,人总是要变的,也许我曾经无所惧,但现在开始怯弱,怕自己担不起这样的爱,也担不起这样的生活。

    他将手臂收紧,说,“朕永不立后。”

    又思及在川江看烟花的那一夜,我对他说,不管我生我死都要他今后所有的日子,自私而傻气的女人,眼泪奔流出来,浸湿了他的衣襟,怕是抹不去也擦不掉了。

    朝中官员用尽各种方法促使他立后,又或者说找别的女人来为他传宗接代,不管是想要拥护他的还是想扳倒他的,都是一个意思,后宫独一人,还没有子嗣,如何说得过去?

    的确是说不过去。其实我们都后退一步,就听话弄几个女人回来摆着。但只摆着不用是不太可能,首先对那些女人不公,其次,女人进宫是第一步,还会有持续的压力,是要有床第之欢生儿育女的,昮淳若是抗拒这件事就根本不该弄她们进来,若不抗拒那就是上了贼船永无宁日,我们都不会好过。我们这是站在了吊桥的两端,中间隔着巨壑深渊,即便有无穷无尽的爱也敌不过一阵微风吹来,些微晃动,便是万劫不复。

    中秋之后,文泽荣筝带着孩子回东海,临行前她来见了我。

    为人母的她,身上有种柔亮的光彩,同初见时判若两人。她穿了亮蓝颜色的薄棉夹袍,配纯白色百褶裙,头上的珍珠点点若海底的阳光闪动。来,是要谢谢我这个嫂嫂的照顾,当初她说过的立场,已经不在了罢。

    她说,“也许文泽没有过上他想要的生活,但我如愿了,这世道本就不公,不是么?”在川江时她还有顾虑,还责怨我的横冲直撞呢,如今已是对文泽放不了手丢不下妻女的笃定。

    看她的神情,有些释然,我从来都是一厢情愿地希望文泽能做到我自己做不到的事,去走他的江湖路,不管前途多凶险。

    事实呢?都是身不由己。就连沈太后去世,荣筝不愿留的,也得留。

    可后来文泽对我说起的话,却与荣筝截然不同,“人踏实下来过日子,也还是可以悬壶济世。”他为自己找到了折中的办法,是聪明人。

    而我笑道,“你要找个机会对荣筝说,幸而有公主相伴。”

    “酸不溜丢的,真不是美苏会说的话。”

    抿嘴笑,没有反驳他。

    冬至时收到荣筝来信,有些话当面没有说出口的,写了下来,字字珠玑:

    “旧时笑闹,亦曾开怀,可终究未能知己贴心,而后又生出妒忌,恐文泽倾心于你,如今看来,乃荣筝谬误。这一路虽难,却也苦尽甘来。二哥这般念着你好,那就的确是好罢,只盼你二人白首不相离,也得到你的永无二心。”

    永无二心,呵,她还记得我说过的胡话。到头来懂得我的人,竟是这个曾不顾一切要得到所爱的骄横公主。最后,她提了一句,当心姜美芽。单单几个字,便让我头皮发麻。

    海底的暗涌拿眼睛是瞧不见的,只会在某个你不察觉的时刻,突然将人吞没,卷入海底,永世不得翻身。可我能做什么?三年守孝期一过,她便可以回到宫中,无人可拦。说起来我能滋润自在地生活,要对她千恩万谢。

    不知到了彼时,我们该如何面对。之前回姜府二哥对我欲言又止的,该是这些事情,在他,偏心谁不偏心谁,都是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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