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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与真心

    殿外传来巡逻兵的阵阵脚步,偶有号角伴随着瑟瑟寒风划破夜空。正殿里一样被俘获的那些人,惊惶而安静,没有人敢吐半个字。脑子里浮现沈太后那张素净的面孔,越发惨白起来。不是很有手段的人么?怎能落得如此?那日劫匪说沈太后自顾不暇,大约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初冬的月光,冰清冷冽,透过巨大的窗格落在他的面庞,重重叠叠的阴影之下,他依然静默着。挨着他坐是无奈之举,只因寒气逼人。良久,听见他重重地呼气,便问道,好些了么?

    他侧首看我,“美苏,朕已永无好的可能。”

    闻言未动声色,旋即又转了念头,伸了手去握住他的。

    他微微意外着,笑了,“朕此生竟没有得到过任何一个女子的爱恋,如此死去,心有不甘。”

    我并没有反问为什么,只说,我愿意听。此情此景,不听故事,就只能心慌了。

    他似调侃道,“如你所知,阮湘最爱她的小叔。子羽为了钟家而活,尽管朕也喜欢她的聪慧透彻,但她始终心不向朕。剩下的,朕都懒得去分辨她们的脸。你么,朕很好奇你为何不给朕一刀。”

    我耸肩,“我曾经说,你应该为了更冠冕堂皇的理由死去,而不是无聊的□□。”

    “对谁说?”此人烧得稀里糊涂的,脑子倒是依旧好使。

    我将手抽出来,放进自己的袖管里,“邱文泽。”

    “一个斯文到懦弱的男人。”他如是评价,“□□筝喜欢。”

    “他没有懦弱,只是心软。”还有身不由己。

    他并没有继续纠缠于邱文泽的人格特点,而是转回我说的那句话,“人死,无所谓理由的好歹,而只在是否甘愿。”

    “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去死的。”我说这话,没有底气。

    商昮淮亦没有反驳,只是看我,不信的样子。

    此时突然有一道人影闪了进来,手里提着一柄寒光熠熠的长剑。我心口一紧,真是要死,这长剑穿心,怕是不好过。商昮淮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伸手揽了我,紧紧握住我的左臂。

    剑光一闪,那锋利的剑刃便抵在了他的喉头。

    “地图在何处?”此人声音嘶哑,但像是蓄意弄坏了嗓子。

    商昮淮轻蔑地哼了一声,“沈醉不是本事通天么?叫他亲自来。”

    那人见此招无效,便一个晃身,将剑气落到了我的身上,“你会在乎她的命么?”

    商昮淮依然冷静,“你可以杀了她,但永远别想知道地图的下落。”

    来人也不是吃素的,直接问道,“条件。”

    “跟一个将死之人讲条件,未免天真了些。”

    那人闻言将手里的剑微微偏了半毫,我听见自己倒抽一口冷气。商昮淮则是怒喝,“你敢!”那人也嘴硬,“有何不敢?”

    我却不敢抬手去摸自己的脖子,只在想,我并不甘愿就此死去。

    商昮淮没有再坚持,道,“朕终究一死,康国的人之所以留着朕,也是因为这笔宝藏。眼下你要真得了地图,出去就是死路一条。朕不给你,是为你好。”

    “生死有命,轮不到你操心。”

    他叹了一口气,“你去毓敏宫,在贤妃寝殿墙上的暗格里有一柄玉如意,打碎它。”

    我心一惊,那玉如意早已没了踪影,看来那日的劫匪根本是冲着宝藏地图去的。待黑衣人一跃而出,我才同商昮淮说明。

    他沉思片刻,说,天意如此。让朕看看你的脖子。

    侧过头去,让他靠近。他的手抚了上来,陌生的凉意。

    “无大碍,朕先帮你止血。”说着便撩起龙袍的下摆,拉出内衬来,用力一撕。刺耳的断裂声,在夜里格外明确。他将布条绕在了我的脖子上,松紧合适,不至于勒死人。

    “你知道他是谁么?”我已经开始用“你”这样的称谓了。

    知道。

    沈醉不是你亲舅舅么?

    “朕没有如此禽兽的舅舅。”这样的否认,与昮淳之前传递给我的信息吻合。没想到了最后,是商昮淮揭开谜底。

    “他们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不是吗?”

    “同父异母,不算血缘么?朕出生起,沈醉就想控制朕,那些剧毒的药,从朕还是个小婴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喝了,终究是不会长命的。”

    “那你的娘亲就毫无抗击之力么?”

    “这便是使朕最绝望的,就连那个生你的人都恨你,如此活着也毫无意义。”

    我渐渐有些明白了,沈太后并不爱先皇,所以不爱这个儿子。她恨所有的人,一切只因上天弄人,她永远不可能与爱人在一起。现在看来,她连沈醉也一并恨了,否则也不至于二人反目。

    这个故事于我只是故事,而在他,是宿命。那么我以往看到的那个皇帝,已经是过于阳光了,他就是再阴狠许多也是合情合理。

    我讲给他听这些话,他在笑,那种凄凉的笑让我觉得这样的世界,还有什么美好?

    “美苏,你是一个宽容的人。”

    这个评价有些过高。抬手按住脖子上的伤,想,他身体上受到的折磨远不及心灵上的来得痛。无论如何,这样的仇恨,都与我无关,他也并不需要得到谁的原谅。

    那修莫衣进宫来,是为了你身上的毒?

    “是。你说可笑不可笑,有些东西于朕是剧毒,而对另一个人却是良方。”他咬着牙,忍住身体的痉挛。

    “姜美芽么?”我嘴里喃喃。

    “你今后还是不要太责怪她了,她也是身不由己。”

    我在笑,“我会好命活下去么?”

    “朕当保你周全。”

    “你自身难保。”

    “美苏,你不明白康国的人将我们都关起来,实则为保我们的命么?”

    我愕然,摇头。这太复杂,全然超出我的理解范围。

    “这场争斗有三方,一是朕,二是胡忌康,再一个就是沈醉与穆家那两个老匹夫。至于你丈夫,他明面上还是朕的人。胡忌康的人里有一个言风行,他究竟为谁而战,想必你比朕清楚。”

    原来他如此明了。

    “还疼么?”

    “不用担心,朕的解脱之日就要到了。”

    “修莫衣也没有办法么?”

    “三十几年以毒为食,就是神仙也无法。”

    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而我的脑子里都是浮尸遍野血流成河的画面,就连那股血腥气也直冲脑门,我们都不能平静。

    等外面的兵马厮杀完,已是破晓。

    胜负已分。

    当言风行带着那一票死士冲进来时,他看见了我,双眼里是说不出的惊讶。我也看着他,用姜贤妃的身份。他虽蒙了面,但那身形,熟悉他的人都认得出。

    此刻另一死士来报,陟域援军赶到,正在攻城。

    言风行果断下令道,“调十人过去足矣。”

    “是。”那人火速离去,带着训练有素的九名死士。

    商昮淮有些自嘲,“还有援军?你说,会是淳阳王么?”话音未落,就吐了一口鲜血,大咳起来。

    我忙伸手去拍他的后背,帮他平复。言风行就在一旁看着,不言不语。

    “言将军放心,朕一定会死,你大可带着朕的首级去见胡忌康,如此你便可以得到解药。”他用一种真诚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人,语气跟他当初要给言风行娶妻时一模一样。

    “皇上。”言风行开口,却不知道怎么继续。

    “至于地图,已经落到穆老贼手里。朕还算仁至义尽吧?”

    “皇上,言某可为您寻太医前来诊治。”

    商昮淮摆摆手,“不必,且不说那些庸医根本治不好,就算能治,然后呢?等朕的亲哥哥来杀么?如此甚好,若淳阳王能得这个皇位,朕可以瞑目。”

    我们都沉默了,这便是他的甘愿。这样看来逼迫昮淳西征的人,是沈醉,为的是消弱商氏一脉的力量同时打击了康国。

    “朕想见见济之。”

    言风行应道,“好。”便转身出了偏殿。

    很快就听到了从正殿传来的呼喊声,是阮湘的声音。济之被带过来的时候,如同一只惊惶的小鹿,他战战兢兢地唤,“父皇。”

    “儿子,过来。”他对着少年招手,“让父皇好好看看你。”

    眼前这个懵懂的少年,还不知自己的父皇将不久于人世,而他所面临的一切苦难才只是个开头。

    商昮淮拉着儿子的手,慢慢道,“父皇以后不能陪你去骑射了,那些书你愿意念就念,不愿意念也就罢了。”

    孩子以为自己的偷懒惹了父亲失望,一直在说,“儿子要念的,儿子会念的,儿子要做个好太子,将来做一个好皇帝。”

    商昮淮听了这话心中感慨,却只道,“济之,你要听母后的话。”

    儿子知道!商济之重重点头,泪眼朦胧,他大概也感觉到了异样。大人的言行举止,总是那么奇怪不可理解。

    而我与言风行,两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对他的平和感到敬佩。

    商昮淮将目光从儿子身上挪开,对言风行说,带走吧。

    看着小小的背影消失在幔帐后,他闭上了眼睛,泪水无声滚落在无比尊贵的龙袍上,怎么也渗不下去,就这么浮着,直到晨初的日光照射,才蒸发得无影无踪。

    接下来的三日,我都没有见过言风行,正殿的人也被转移走了,去了什么地方,我不知道。而商昮淮的症状也越来越严重,他粒米未进滴水未沾,至于疼痛,已经麻木了罢。有人送食物来,我是要吃掉的,不管是否安全也不管明天。他见我吃东西的样子,想笑却没有了力气。

    他说,朕没有想到,最后是与你一起。

    我说,我没有想到,原本的你是这样一个人。

    曾经看到的那些温文,都真真在他身上存在着,在如此深刻的苦难中他还能多少保有些自己的品性,这样的他,叫人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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