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露凶光，紧盯着手中的另一碗鹿血。

    要不是西奉朝的大都护，又何须喝这个催情。

    他一饮而尽，将碗重重搁在桌上，而后转过身，伸出手，轻轻抚过奚婵的脸颊，喉咙里还泛着血腥气：“这是天神娘娘的旨意，你注定要成为我的人，为我铺就一条通往巅峰的道路。”

    “住手。”华歆掀开帘子，一眼便看到了这一幕。

    骤然被人打扰，白岳猛地抬头，眸中闪过一丝阴鸷。他看着华歆，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仿佛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蝼蚁。

    看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奚婵，她急声道：“你对奚婵做了什么？”

    白岳笑道：“我只不过是让她暂时忘记一些不愉快的记忆，她在我这里才会得到真正的幸福。”

    奚婵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清明，似乎正努力从某种迷雾中挣脱出来，隐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华……歆？”她轻声呼唤，声音里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奚婵。”华歆见状，快步上前。

    还没等她近身，白岳脸色一沉，挡在两人之间。“你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华歆喘着粗气：“你不能这样对她。”

    白岳冷笑一声，“贺若给不了她的，我却能给。她跟我在一起，才会快乐。”

    大帐外，多了很多杂而乱的脚步声。贺若脸色铁青，手中紧握的剑寒光闪烁，大步流星地朝营帐走来。

    看着躺在那里的奚婵，猛地停下脚步，眸子里愤怒，心疼，愧疚，如烈火般交织在一起。

    与此同时，手中的剑已经朝着白岳刺去。

    白岳闪避不及，衣衫上划破浅浅的一条痕。

    两人瞬间交上了手，剑光闪烁，气浪翻滚。

    华歆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跑到床榻边，轻轻摇晃着奚婵的身体，“奚婵，奚婵，你醒醒！”

    奚婵睁开眼睛，又闭上。无论她怎么呼唤，都没有任何反应。华歆焦急万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时，贺若突然一声大喝，手中的剑朝白岳劈去。

    白岳一个闪身，躲过了这一击，但脸上已经露出了惊恐之色。

    他知道，自己不是贺若的对手。心下一急，突然朝着奚婵的方向扑去，想要用奚婵作为人质来要挟贺若。

    不过，还是慢了一步。

    贺若的剑已经如影随形地跟上来，一剑刺穿他的肩膀。

    白岳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贺若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一脚踩在他的胸骨上，冷声道：“像你这种阴险毒辣的小人，怎么配坐四部首领？”

    这次春水盛会不过是个再合适不过的幌子，他们此次相聚在一起，是为了能够在四部中选出一个新的首领人。

    墨雪早没有昔日的风采，领地又被乌桓和夫余两部瓜分不少。

    英雄逐鹿的关外，一向看不起丢失家业的墨雪国主。

    “丧家之犬，还想翻身？”他旁若无人地讥笑几声，“你以为你们墨雪还能坐上这四部之首的位置？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你得逞。”

    他那双如野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贺若。

    方才打斗时，已经围了不少人过来。

    此时，大帐里，气氛凝重。

    各部人或面露同情，或暗自思量，毕竟在这草原之上，部落的兴衰往往只在一瞬之间。

    “墨雪国主。”乌桓部摄政王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虽勇猛无双，但今日之举，未免过于霸道。四部之中，本应相互扶持，共御外敌，而非自相残杀。何况这是在我乌桓部的地面，望国主三思。”

    贺若冷哼一声，脚下的力道却未减分毫：“我墨雪既已衰落，便该顺应时势，让出首领之位，以免拖累四部。但今日之辱，我必铭记于心，他日定当以百倍之力奉还。”

    言罢，他抬起脚，收回剑，走向了床榻。将奚婵抱起来，转身离开。

    等他将奚婵带回驿馆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贺若……”

    华歆回到营帐，天都快亮了。

    沈约还没睡，一直坐在伏案前，直到见她回来，才搁下书卷。

    她洗了把脸，心境微微平复些。望向外面渐明渐朗的天色，也知道没必要睡了，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沈约为她准备了吃的，她也实在饿了，这会就有些狼吞虎咽。

    “慢点吃。”

    吃到一半，莫名感觉前方有一道灼热的目光，抬头茫然一扫，两道目光撞个正着。

    她下意识垂下眼帘，继续埋头吃饭，动作却慢下来。

    沈约知道她从前的那些事，其实并不稀奇，只要用心，想必也打听得到。

    可是今晚的事，他竟然也知道。

    西奉和草原各部落虽然这些年相安无事，不过暗地里的争斗从未停歇。

    白岳品行低劣，沈约不可能和这样的人交好。

    那么，只剩一个可能性，他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他真的有前世。

    想到这里，她又朝沈约那里瞧上两眼，沈约尽收眼底，只问：“奚婵没事吧。”

    她摇头：“还好发现得及时，不然真的要酿成大祸。”她也是今日才知道，关外四部暗流涌动，剑拔弩张，远不像表面上的一团和气。

    沈约目光幽沉，“四部中，各有各的算计。”

    她点头，眉宇间既庆幸又惶恐。庆幸的是并没有发生不可逆转的事，惶恐的是万一发生了，那将会是什么后果，她不敢细想。

    “他怎会如此大胆？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行此恶事。”

    沈约：“人心难测，这世间总有那么些人，为了一己私欲，不惜伤害他人。”

    言罢，他看向帐外，仿佛能穿透幕色，看到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阴谋与算计。

    前世奚婵被白岳占有，后来嫁与白岳，没多久便郁郁而终。

    而白岳也因为娶了奚婵，得到檀渊部的支持，一跃成为四部联盟的首领。

    华歆微微仰头，水盈盈地看着他：“这世上，真的会有人带着之前的记忆吗？”

    他蓦然转头过来，对上一双氤氲缱绻的眼睛，安安静静看着看着她，没吭声。

    两人对视，空气中有尴尬交汇，华歆挪回视线。

    她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不能用常理来解释的存在，就像奚婵常常提到的天神娘娘，是她孜孜不倦的信念之力。一时之间，倒不知说什么好了。清清嗓子道：“所以，我的那些生辰礼都是你送的？”

    起初她还以为，那每年不知道来历的礼物，是聂浚容的哪个同窗好友送来的。

    灯火落在他的眼角上，也没染出几分柔和来，他眉间疏离，漆黑微冷的眸子依旧停在她身上。

    他重生那一年华歆十二岁，已经去了渔阳郡公府。

    每年都会为她备上一份礼物，在她听不见的地方，说一声：生辰快乐。

    见他不说话，华歆抬头，清澈的眼撞进他漆黑的眸子里，质问道：“如果我们早就认识，那你……为什么不早些去找我？”

    沈约神色寡淡，平静道： “我怕我的出现会打乱你原本的生活。”他永远也忘不掉，前世里华歆对他的厌弃。

    他只能离得远远的。

    .

    白岳身受重伤，趁人不注意，带着人马返回夫余部。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若不是乌桓部放人，他又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走掉。

    此举，无疑是得罪了墨雪和檀渊两部。

    洛晴王妃气得不轻，当即就要带着奚婵离开，贺若却突然向檀渊部提亲。

    起初，贺若要带着华歆回墨雪，她还有些犹豫，担心沈约夹在中间为难。

    哪知沈约却主动要陪着她一起去墨雪，恭贺墨雪国主大婚。

    如此，贺若倒也没有拒绝。

    墨雪国主大婚，办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

    华歆和奚婵共处一室，望着身穿大红嫁衣，容光焕发的奚婵，她道：“现在，你如愿了。”

    奚婵握着团扇，笑道：“我终于要嫁给贺若哥哥了。”

    回想起那晚的迷离和混沌，她至今有些恍惚，只记得迷迷糊糊喝了白岳递过来的酒，随后便意识模糊。当她再次清醒时，看到的是贺若紧张又自责的脸，不停地向她道歉。

    她仰头，一脸真诚道：“华歆，谢谢你。”

    华歆笑道：“是你运气好，有天神娘娘的庇护。”

    奚婵和贺若，在众人的见证下，成了夫妻。

    晚上，贺若拿出那个黑木匣子，递到奚婵手上。

    “这是什么？”

    贺若没有说话，只是示意她打开。

    她轻轻按下匣扣，盒子缓缓开了。刹那间，目光凝固在匣中的物品上。她指尖轻颤，眼泪簌簌而下，声音哽咽道：“贺若哥哥……”

    贺若将她拥在怀里：“千年睡莲的种子，能开出世上最美的花。”

    奚婵哭得更凶了，那是贺若为质子中毒时，她偷偷送给他，并且告诉他的话。

    原来，他一直爱她！

    “不要哭，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我不能陪你很久很久……”贺若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柔声道。

    奚婵靠在他的肩上：“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哪怕是他的骨灰。

    她早就应该想到的，贺若中过毒，虽然毒解了，但是他身子受损，是不治的内伤，所以才会那样对她。

    贺若紧紧抱住她，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里。

    新婚之夜，墨雪上下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

    次日一早，两人将种子洒在水里，共同道：“看看千年睡莲的种子，能不能开出最美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