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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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宋扬解约那天，去时只是天色阴沉，回程却雪粒漫天。

    可以从心所欲的墨色王俊凯回到剧组宾馆，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像是拖着墨色尾迹。

    小马从隔壁房间探出头来，递盒饭给他，又告诉他明天的通告安排。

    王俊凯接过，应声，回房，思绪又飘回今天谈话时，宋扬以闲淡姿态提到的一件往事：“我那时找过你女朋友。”

    他看过去，宋扬平淡道：“我不会为这事道歉，行业常规操作而已，而且，我也知道我不是你俩分手的原因。就是今天想到了，跟你提一句。”

    王俊凯追问，宋扬简单说了几句，他却完全能够拼凑出当时的情景，她在人前是怎样自信地据理力争，维护两人的感情，事后又如何咽下委屈，在他面前只字不提。心口发涩，他闷声说：“如果我俩不分手，我一路这样走下来，也一样能拿影帝。”

    “是啊，拿到影帝，然后媒体像现在这样疯狗一样扒你的经历隐私，她肯定难以幸免，还要被人肉。

    “别瞎想了，虽然就见了一面，我也看得出你女朋友不是什么为了男友事业忍痛放弃感情的人，小姑娘心志坚定，思路清晰，所以你不用内疚自责，觉得是自己导致了分手。”宋扬安慰他，又问，“还有联系吗？”

    “没有。”

    这事不大不小，就这样揭过，只有宋扬知道，她隐瞒了一次见面。

    是盛天翊约的她，开门见山地说他们分手了。

    宋扬那时仍在气恼王俊凯的任性妄为，有点找到盟友的快乐，问：“你也不支持他演李导的电影吧？”

    哪料女孩说：“我支持的。”

    “那是为什么分手？”

    “因为我要出国。”

    宋扬对这个理由不置可否，问：“所以咱俩意见相左，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他可能会过好一阵再告诉您分手的事，或者不告诉您，所以我来说。现在，您说的那些吸引粉丝的操作都可以上了，不存在被爆恋爱粉丝反噬的风险。”

    “姑娘，李导的训练是封闭式的。我想搞宣发，得要他有剧或者有综艺，再不济，要拍照片也得见的到人才行吧，”宋扬恨铁不成钢，“简直阿斗。”

    “那就让他闯吧，他不是冲动做决定的类型。”

    “但也有可能这次是一时冲动了。”

    两人无法在这件事上达成共识。盛天翊换了话题，“现在没有我作绊脚石，要是两年合同期把他捧不红，那就说明是您的能力问题，赖不着别人。”

    “他还真是什么都跟你说啊。”宋扬感慨，她确定两年内捧红这种话她只和王俊凯说过。

    盛天翊礼貌勾唇。

    “但是对我用激将法，嫩了点吧？”

    “也只是试一试，不起作用也没什么损失，”盛天翊说，“那，祝他和您的事业都能红红火火。”

    宋扬听出来道别的意思，问：“你去哪个国家？什么时候走？”

    “美国。今年暑假才走，还有一阵。”

    和前任没有联系了的王俊凯一边吃剧组盒饭，一边打开手机登小号，点进盛天翊的微博，没更新，又翻墙打开ins。

    他最近在她的列表里顺藤摸瓜找到一个扇贝男，应该是个意大利人，脸红得像猪肝，最新一组照片是在某海滩，他一张张翻过，又找到了盛天翊，在一群人中笑得灿烂。他把照片保存，又回到她的ins主页，一一审视给她点赞和她互动的账号。

    做完这些，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自虐一般打开□□，聊天记录停留在他说今天回家，问她在不在，她说现在就回，后面跟一个快乐的颜文字，家指的是他们当时租的房子。再往上是三天前，她说要一起吃第二个半价的麦旋风，新出的海盐口味。

    分手后他有相当长的时间没主动探寻过她的任何近况，不是没想过，但很多时候他都忍过去了，包括亲口说出前任时，包括在烧烤摊上恍惚又见她时，包括那幅裱框的摄影三等奖作品辗转交予他手时，包括八音盒响起猫儿眼再次转动时。

    堤坝崩溃是在一个很清醒的时刻。他和朋友去跑组，正碰上选角导演在跟人吹牛皮，拿他俩开涮：“能不能红我看一眼就知道，像这俩就一辈子不行，这个嘴唇太厚不上镜，这个，娃娃脸，而且气质太阴柔，没有阳刚之美。”然后把两人赶出门。

    在回城的公交上，不，不是回城，是回程，他那时入不敷出的经济状况已经不允许他住在四环内了。早春三月，他拉开窗户，乍暖还寒的风灌进来，邻座目光不善，最终没说什么，只是挪远一些。手机震动，刚开发的微信软件上，朋友打气说没事，又约他明天再去。

    他无比清醒无比冷静地看着自己回复，退出微信，点开□□，点进她的空间，手指按下那一刻他忽然紧张，担心自己已经被她屏蔽，没有，一切如常，屏幕上依旧飘过桃花瓣特效。但因为没有，他反而有点难过。他一路往前翻，从一年前开始看，最开始她发说说频繁一些，发美食美景，遇到nice前辈，奇葩室友，然后越来越少，上一条是一个月前，在朋友家吃饺子。

    到家了，他倒在床上，又翻回去重头看一遍，然后打开微博，还很冷静地注册了小号。她微博上东西比扣扣多很多，像个正经旅行博主的样子，发照片，发游记，和同行和粉丝们互动。这一看就到了天亮。

    后来从微博上得知了她的ins账号，顺便学会翻墙。

    也不会每天都看，想起来了翻一翻。毕竟饮鸩止渴，总是要限制频率的。

    同年夏天，周大至拉他去麦当劳甜品站，轮到他们时，店员很抱歉地说：“原味没有了，只有海盐，给二位换成海盐可以吗？”

    “那算了。”王俊凯拧身就走。

    周大至摸不着头脑，举着一只甜筒追上来骂他：“你发什么神经？咱排了半天的队，附近就这一家麦当劳。”

    后来，周大至通过他挤牙膏一样的叙述拼凑出了七八分真相，毫不留情的嘲讽他：“可以啊王俊凯，你是怎么做到，毁了前路，又丢了女友的？”

    是啊，怎么做到的。

    他那时怎么回答的？“我确实没把握这戏能红，导演甚至说没把握戏能拿到龙标。我凭什么留她？”

    其实分手后还见过一面。

    那天他进家门时，餐桌上放着相机和各种配件，盛天翊正抱着化妆包从卫生间出来，惊讶地睁大眼。

    “……嗨，我来收拾点东西，之前没拿走。”

    “嗯。”

    相顾无言，生出几分尴尬。几周前的争吵又在心底刺出尖锐的痛意。

    王俊凯沉默坐在沙发上，看着她进出几趟，桌上的东西渐渐多起来。

    盛天翊被奇怪的氛围压抑到近乎窒息，大脑一团乱，几乎同手同脚，遂躲进厨房冷静一下，看到垃圾桶里她刚扔进去的几颗菜。

    她探出头，“小凯。”

    王俊凯好像在放空，猛然看过来，眼眸的一片虚无生出几分神采。

    盛天翊别开眼，“冰箱里有的东西过期了，我扔了，一会帮你把垃圾带下去。”

    神采消退，眸子如同固化的干冰，半掩在睫毛下。

    盛天翊把垃圾袋扎口，放在门垫上，以防一会忘记。一抬头，王俊凯就站在眼前，他扫了眼桌上的东西，忽然眉头微皱，走进卧室。

    很快，他拿着长焦镜头出来，递给她。“拿着吧，留在这我也用不到。”

    盛天翊犹豫一瞬，接过，把一件件器材装进相机包。

    “开业，”王俊凯突然出声，“能抱一下吗？”

    盛天翊整个人僵住，眼底泛起涨潮般的雾气。

    王俊凯补充：“……就算给你践行了。”

    雾气凝成露珠，将落未落。

    “践行还早，……我八月十九的机票，飞香港。”

    盛天翊蹲身提起垃圾袋，眼泪掉落在塑料袋上的微弱声音被淹没在塑料袋自身的摩擦声中，即将迎接自己无人在意的、被丢弃的命运。

    “对了，”她放下袋子，从包里掏出一个白色信封，“这是房子钥匙，本来打算放进信箱的，没想到你刚好回来，可以面交。”

    他们曾一起窝在沙发上看《喜剧之王》，星爷追出去，对柳飘飘喊：“我养你啊。”

    王俊凯也想这样，可他不能。

    盛父母来剧组找他那天，是制片亲自带人过来的。

    盛妈妈说：“我们之前一直不知道，天翊很早就不住学校宿舍了。”

    未出口的责怪全通过一个难堪又发愁的表情传达过来。

    盛爸爸问：“小凯，为什么……啊？你们都还很年轻，未来怎样，谁也说不准。”

    为什么同居啊？因为太喜欢她了。因为已经决定一辈子和她在一起。

    可是王俊凯不能这么说。

    可是王俊凯不能追出去。

    可是王俊凯不能去机场。

    他很明确自己一定会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