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司机」
北京又下雨了。
盛天翊开完竞标会，发愁地看了眼说变就变的天。她大步走进办公室，对刘悦说：“小刘，现在收拾东西跟我走，有个VC策略会路演，你跟我去。现在叫车，到保利大厦。”
公司改制必然会动既得利益者的蛋糕，刘悦这姑娘没多少工作经验，领域更是和战投毫不相干，那些人安排刘悦做盛天翊的助理，是有意给她使绊子。盛天翊心里明镜似的，她不欲为难一个小姑娘，大头工作都自己挑了，只给她些谁都能干的杂活。但慢慢发现，这姑娘办事认真，凡是交代的事情都完成得井井有条，人也有上进心，上周不会的东西，这周就能上手了，有时趁着盛天翊有空，还请教一两个金融相关的问题。
前几天午休时，盛天翊看到刘悦在看一本讲并购案的书，忍不住提了一句：“咱部门的业务到不了并购那么大。”
“哦。”刘悦红着脸放下书。
“多了解是好的。你要真有兴趣，我列个书单，再发几个现实案例，你看看。”
“有兴趣！”刘悦猛点头，“啊不是，我特别想学。”
这个策略会主讲人之一是盛天翊的大学室友徐琳。今天开竞标会时盛天翊摸鱼，和徐琳约了下午饭。徐琳开玩笑的提了一句，问她来不来听路演，说要是觉得讲得好，盛总给我们浅投一个小目标。毕竟是熟悉的领域，盛天翊有点动心，又想到每日勤恳学习的小刘，就答应了。
盛天翊在桌前灌了两口咖啡，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探头叮咛刘悦：“新保利啊，叫车别导错了。”
王俊凯本来就在同步推进方导电影和李华的事，周末又在盛天翊的酒店赖了一整天，这两天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
哪怕刚分开，他昨晚还是蠢蠢欲动，想再回一趟温柔乡。哪知散席已是半夜，他和唐凛把客人挨个送上车，顶着一身自己都嫌臭的酒气，实在没法去找她，一个人孤零零回家。
好容易到周二下午得空，王俊凯让司机开到CYC大楼下，戴上口罩进门。
“您好，麻烦找一下战投部盛天翊，有预约的，就说马助理找她。”
“好的先生。”
前台小姑娘放下电话时一脸歉意，“不好意思先生，内线没人接，拨给临近部门，说她和助理都不在。”
“哦，”王俊凯点开微信，又对前台说，“我直接上去看看行吗？十层对吧？”
他进电梯的下一秒，盛天翊和刘悦从另一台电梯出来。
“盛总，司机取消订单了，”刘悦捧着手机焦急道，“我重新约。”
“现在前面几个人排队？”盛天翊拿出手机，准备一起叫车。
看见刘悦展示的app界面，盛天翊默默收起手机。她本来不想开车，这样路上还能处理点事情，偏偏赶上下雨，打车人数激增，她甚至还没带伞。
她问刘悦：“会开车吗？”
“我有照，但没上过路。”
行吧。“走，下停车场，我来开。”
就几句话的功夫，刚送走腕表品牌方的谢昶烨从大门进来，看到盛天翊，他眉目舒展些，露出一个浅淡笑容向她走来，看架势是有话要说。
盛天翊不好装没看见，站在原地等他走过来，开口打招呼。“谢总。”
“刚送走Sophia他们。”谢昶烨说，“要出去？”
“嗯，临时任务。”
谢扫到刘悦的手机界面，挑眉问：“要去哪里？我也要出去，顺路的话稍你们一程。”
一般这种明显的钓鱼问题，盛天翊都会抛回去，问他要去哪，再说个反方向的目的地。但她这会大脑不太在线，因为刚收到的微信消息。
Kkkwang：在公司吗
Kkkwang：我在你办公室门口，他们说你刚走
汉字作为信息熵最高的文字之一，明明她只是无意间瞄到亮起的屏幕，却接收到全部信息，盛天翊莫名有点慌张。
谢昶烨又问：“你们去哪里？”
“东直门那边。”
话出口的瞬间，盛天翊反应过来，开始找补，“谢总，这次真不麻烦您了，我们正准备开车。等哪天我要是没开车，那就必须得请您送一趟。”
谢正要说话，盛天翊的电话响了，她抱歉地笑笑，接起来。
“喂。”
“在哪？”
“公司门口，你在哪？”
“我下来找你。”
“我去找你吧，衣服还在楼上。”
“我快到了，你在门口等下，我们先见面。”
今天一早，盛天翊担心他助理来拿衣服时自己在开会，把衣服给了刘悦。她捂住听筒，问刘悦：“早上给了你一个袋子，在哪？”
“刚给阿朵了，我让她跟前台说一声，说如果有人找您拿东西，就去她那。”
盛天翊投来赞许的目光，对电话里说：“你先不用下来，直接在十楼战投部找一个叫阿朵的员工，袋子在她那儿。”
“开业，”王俊凯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他放软了声音，“等等我，好不好？”
“……嗯，好。”
见她挂电话，谢昶烨才解除回避姿势，他这人总是很有绅士风度。
“我得等个人。您先去吧，别耽误了。”盛天翊说。
谢昶烨挑眉。
盛天翊对自己的快速变卦有点不好意思，竖起手机解释：“真的，刚来的消息。”
“耽误倒不会，本身不是什么急事。”谢昶烨神态自若地开启下一个话题，“你是L大金融系的？咱俩学校倒离得不远，我是A大的……”
要是此情此景出现在昨天之前，刘悦肯定默默走开，还会为自己的有眼色而自鸣得意。但今天，她就杵在两人身旁，一点也不想降低存在感。
前台小姑娘挺机灵，看到了盛天翊，赶忙上前。“盛总，刚刚有位马助理来找您，内线没人接，他说他上楼看看。”
“啊，谢谢，他联系上我了，我们就是在等他。”盛天翊说，“谢谢啊。”
小姑娘回到前台，激动地和同伴拉扯胳膊。“好配。”
“之前就听说谢总在追新来的盛总。”
“可能已经追上了，盛总刚说‘我们在等人’，”小姑娘强调，“‘我们’！”
“磕到了磕到了。”
小姑娘突然感到后颈一凉，紧接着，“马助理”从她们面前走过。
“开业。”
盛天翊回头。
王俊凯仍旧戴着口罩，递给她一个袋子，“同学聚会的礼物，你忘拿了。”
“谢谢谢谢，辛苦你跑一趟。”盛天翊接过，“东西在楼上，你……”
“不介绍一下吗？”他打断她。
“当然。这位是我的助理，刘悦。这位是我们公司品牌部总监，谢昶烨谢总。
“这位是我同学。”盛天翊转向王俊凯，帮他打掩护，“口罩就不要摘了，你好些了吗？”
“嗯。”王俊凯看她一眼，然后向谢昶烨伸出手，“幸会，我姓王。”
在场的只要不是聋子，刚才都听到前台说的是“马助理”。
多说多错。
“小刘，”盛天翊当机立断，吩咐道，“你带王老师上去，把东西给他。”
她看一眼时间，心道，这样下去非得迟到，本来就是想让小刘听听。于是改口：“不行赶不上了，我带他去吧，你打车先过去。”
又交代刘悦，去了报她同学徐琳的名字。
王俊凯听到名字，挑眉问：“徐琳现在在哪工作？”
又说：“我这不着急，你要不先忙工作，我下次来拿。”
盛天翊瞪他一眼，心想，您可别再来了。您来一次，就漏了不知多少破绽，再来一次，老底该被人掀了。
“没事，我本来就是后半场。”她说，“徐琳等下边走边说。”
转头对谢笑道，“那下次聊，谢总。”
谢昶烨脸上仍是如沐春风的笑，“我顺路，送送你助理吧。”
盛天翊不想承这个人情，选择打太极，“那得看小刘愿不愿意，现在小孩都可有想法了。”
又冲刘悦：“小刘，你自己和谢总说噢。”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盛天翊脸上的八面玲珑瞬间褪去。
“礼物是什么？”
她好奇欲打开纸袋，被王俊凯拦下。“等一个人的时候再看。”
“神神秘秘的。”
“刚不是说路上说徐琳？”
“你还真想知道？”盛天翊挑眉。
“不然你以为？”
“我以为你就只是想插话添乱，唯恐自己没被认出来。”留给他一双眼白。
王俊凯笑得肩膀都在抖。“熟人近况，听听也可以嘛。”
快速拿了衣服，盛天翊和王俊凯一起下楼。
“徐琳的公司和你的前东家谁比较厉害？”
“当然是我啊，她是个创业不久的VC，人数和资金规模都有限。”盛天翊看他一眼，“你还知道我前东家”这样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被无声咽下。
“那你还赶着去听她的策略会？”
“算是了解行业信息么，主要是约了饭。”
“啊……”王俊凯说，“我送你吧，我车在外面。”
“我有车。”盛天翊说。
叮。电梯在四层停下。
“那我来开。”
电梯门打开。
“钥匙。”王俊凯冲她伸手。
因为两人对峙的姿态，刚进电梯的人明显多看了一眼，盛天翊不欲引人注意，沉默着从包里掏出车钥匙。
王俊凯将食指穿过将钥匙环，看着掌心中干净简约的一个钥匙一张房卡，有点意外。她以前最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挂件，钥匙扣一个，背包上一个，总之，有环的地方都不放过。
电梯降到停车场，盛天翊说：“我今天本来要打车，因为这样我就可以在车上处理工作。”
“哦。”王俊凯很上道地问，“那我当司机的话，可以有特权吗？”
盛天翊故意想了想才回答：“不能。”
她在副驾驶一侧停住脚步，说：“这个是我车，开门吧。”
“认得。”
盛天翊假装没听懂，不搭腔。
王俊凯说着，转头看了对面一眼，才开门上车。
保姆车里的小马就看着他凯哥脸上挂着收不住的笑容，手背向外，隐晦地摆了摆，继而转身坐进了另一辆车的驾驶座。
盛天翊说那句话，本来是想打消王俊凯开车送她的念头，拿回钥匙。谁知被他一句话带了偏，就这么稀里糊涂坐进车里。
“到哪？”
“新保利大厦，在东四十条那个转盘。”
王俊凯打开导航看地图的档口，盛天翊已经开始处理邮件。
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上一秒还试图回绝，以在友人开车时低头处理工作不礼貌为借口，却下一秒就自然而然地使唤人家当司机。
大概总有那么个人，闹掰了走散了，数年未见再相遇，依旧能让她放下社交素养，剥离繁琐的外壳，在不经意间回归自在又放松的本真状态。
道家说众生皆有气场，他和她之间，或者和谐相容，或者激烈摩擦火星四溅，气场总是相通相感知的。擦肩过而不回首？决计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