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少年

    离开了朝云殿,走在朝云峰回廊里,空中飘满了馥郁的凤凰花香。突然,后背传来钻心的疼痛,息芸腿脚一软,手臂撑在廊柱上才勉强站稳。禺疆请来的医师正在替范闲拔箭,这几个马甲行动自如全是她用精神力操控,彼此之间神魂相连、五感相通,箭簇插入极深,这拔箭之痛简直摧心折肝,息芸的脸上瞬间失去血色,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

    桑甜儿上前扶住她,“少主,你没事吧?”桑甜儿看出她面色有异,准备去请云辇送息芸回府。

    两人登上云辇后,息芸掀开车帘,对车夫说,“去清心茶馆。”防风铮刺杀西炎王孙失手被擒,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防风意映紧急联系她探听情况,这个时候不能避而不见,必须多加安抚,给她争位夺权的信心。

    茶馆雅间内,防风意映已经等候多时,看到息芸来了,连忙上前,“刺杀之事败露,我大哥他——”

    “你放心,刺杀之事是五王七王暗中主使,这件事西炎王心知肚明。”息芸坐下,斟了一杯茶递给她。

    意映接过茶水,“我知道,我就怕西炎王杀鸡儆猴,拿我大哥立威。”

    “玱玹立足未稳,正急着向中原氏族示好,邀买人心,何况他也知道,杀了你大哥根本挡不住明枪暗箭,不如借此交好防风氏。在这件事上,他会表现得非常宽宏大量,礼贤下士,说不定事后,你大哥还会自惭形秽,心甘情愿为他肝脑涂地。”玱玹在拉拢人心这件事上,简直无人能出其右。

    “那如果,玱玹没有赦免我哥,或者他干脆借重伤的名义回避这件事呢?”

    “那我会让鬼方氏联系四大家族,联名上书,至少保他一命,实在不行,找个死囚把他换出来,只是从此得隐姓埋名。”

    “可是……”防风意映还是很焦躁,她心中的感性和理性产生了激烈的矛盾,无论如何,大哥对她不薄。

    “意映,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之所以要联手设下这个局,就是为了把他彻底拉下来,而我之所以千方百计保他性命,是因为你于心不忍,就大业来说,防风铮彻底闭嘴,才是最安全的。事情既然做了,就不要后悔!”

    防风意映哑口无言。

    “防风氏可以暗中站队,但不可以明着牵涉进储位之争,有了刺杀王孙这个污点,你父亲不会考虑你大哥了。与其花时间在无谓的担心上,不如想办法让防风族长如何看得见你,否则我们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息芸在意映身边耳语,然后推开雅间的门径自离开。

    ————

    玱玹刚能起榻,就来探望小夭,见小夭躺在榻上背对着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昨夜,吓着你了吧?”

    小夭转身,对玱玹说:“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很高兴,你留了后手,没有因为禺疆真的死掉。”小夭想不通,转而又问,“可是,赤水献怎么会帮你?”

    玱玹道:“准确的说,是我给了赤水氏一个向我施恩的机会。那一刻,如果赤水献不出手,我的暗卫也会出手。”

    “施恩?”小夭疑惑。

    “所有人都以为接收恩情的人会对施舍恩情的人生出亲近,却不知道施舍恩情的人也会对自己救护的人生出亲近之心。就算是对一无所有的乞丐施舍一个饼,也会期待他感激,如果乞丐知恩图报了,下次恩主还会施舍一个饼。人心很奇怪,如果我太主动靠近赤水氏,他们会很警惕,但如果他们站在高高在上施恩者的地位,反而会放松警惕。”玱玹侃侃而谈。

    小夭叹气,“我以前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可和你们一比,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傻子。”

    “你们?还有谁?”玱玹问道。

    “息芸啊,”小夭又忍不住叹气,“她早知道你会陷入危险,却袖手旁观,我本来都快恨死她了。现在听你这么说,觉得你们半斤八两。”小夭气的鼓起了腮帮子,玱玹看得出,她说的全是气话,爱之深所以责之切,鬼方息芸在她心中还是很有分量的。

    “我是留了后手,不过防风铮的那一箭,我的确没信心躲过。鬼方小姐出手,的确是救了我,也不算是袖手旁观。”如果可以,他巴不得心地善良、无欲无求的妹妹离捉摸不透的鬼方息芸远一点,但是他看出小夭嘴硬心软,实则难以割舍,他真心爱她,怎么舍得叫她伤心。

    不过,刺杀之事波云诡谲,鬼方息芸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不可不查。

    ————

    一连数日,息芸求见小夭,小夭都避而不见。

    息芸离开朝云峰,走在繁华热闹的集市上,遇见了防风邶。

    防风邶笑着走过来,“鬼方小姐怎么在此?”

    “无聊闲逛。”息芸有气无力地说。

    “西炎山好玩的事情都见不得光,白天确实挺无聊的!”防风邶状似了然地点点头。

    “好玩的事?”息芸不解歪头。

    “想见识一下吗?”防风邶笑着问。

    “有何不可。”

    防风邶带着息芸来到了离戎氏开的地下赌场。离戎氏的祖先是双头天狗,所以这里规定每一个出入赌场的人都要戴狗头面具。

    两人各自戴上面具后,来到赌场看人赌钱,有人一夕之间倾家荡产、血本无归,也有人挥金如土、一掷千金,这里充斥着血腥暴力、香艳□□。

    他们去看奴隶死斗,在一堆疯狂呐喊的人中,防风邶显得泰然自若、面不改色。

    死掉的那一方血肉模糊,活下来的那一方也不见高兴,缩坐在角落里,死气沉沉的。

    防风邶在她耳边轻语,“我们来赌一个有意思的吧。”

    息芸的注意力原本集中在那名奴隶身上,此时回头望他,“怎么赌?”

    “你看到他的眼睛了吗?这是一双已经绝望的眼睛,我们就赌谁能在刹那间给他希望。”防风邶轻笑起来,“你敢不敢赌?”

    “赌就赌,我让你先!”息芸挺直腰板,非常自信。

    “你确定?”防风邶似笑非笑。

    “嗯!”息芸自信点头。

    防风邶走过去,弯下腰,对这奴隶轻声说了一句话,奴隶的眼睛就瞬间焕发出了光彩。好似激动,又好似不敢置信,急切的盯着防风邶,防风邶重重点头。奴隶重新焕发出生机,眼神变得格外坚定。

    “看来,是我赢了!”防风邶狡猾地笑笑。

    “为时尚早,”息芸叫住了那个想要带走奴隶的奴隶主,“这个奴隶,我想要他!”说着掷出了一包沉甸甸的金银。

    那个奴隶主一脸为难,这位姑娘出手大方、衣着锦绣,不好轻易得罪,可是死斗场奴隶并非他私有,而是赌坊的财物。他想了想,双手捧着金银,奉还给息芸。

    “没用的,这赌坊受离戎氏管辖,他绝不会私纵妖奴。”防风邶轻声说。

    息芸没有废话,拿出一枚印信,上面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青色狐狸,“叫你们管事来,我亲自和他谈!”

    那奴隶主凑近一看,是涂山氏的族长信物,当即面色大变,去唤了管事。

    离戎氏曾追随赤宸征战,辰荣国灭后虽一同战败投降,却一直不受中原氏族待见,很受排挤,这些年多靠涂山氏的帮扶接济,才能把地下赌坊经营地风生水起。

    在息芸出示了涂山氏的印鉴后,顺利地赎走了奴隶,息芸顿时眉开眼笑,“我赢了,我敢说他现在才是充满希望!”

    一旁的防风邶从刚才就开始沉默不语,闻言捏住她的手腕,“涂山璟竟然把族长印信给了你?”防风邶想到涂山璟连族长之位都还没登上,竟然把家族中代表族长威严的印鉴给了息芸,就火冒三丈。

    息芸暗自吐舌,这是涂山璟答应分她一半家资后抵押在她这的信物,毕竟做生意嘛,空口无凭,现在正好让她狐假虎威一把。息芸知道鬼方氏虽然同为四大世家,但如果以势压人,离戎氏都是硬骨头,未必会妥协,如果借涂山氏的名义,考虑到恩义,这件事一定会被办的妥妥当当。

    “我们之间是有约定,不过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息芸用力抽出手,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你捏痛我了!”

    防风邶方觉失态,又恢复了放荡不羁的浪子形象,“哦?我想的什么关系,姑娘不妨详细说说。”

    两人调笑间,奴隶主已经把清洗好的奴隶连同身契一起带了过来,还把钥匙递给她,千叮万嘱,这奴隶凶悍,千万不可解开缚妖锁。

    两人携奴隶,一直来到赌坊外。

    黑暗的长街上。

    “你叫什么名字?”息芸轻声问。

    “奴十一。”息芸听到他声音干涩地回答,又听到防风邶在旁边偷笑。面上发窘,强作镇定,颇有长辈关爱小辈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这是个顶顶好的名字!你如果愿意,以后也可以给自己取个新名字。”她一边说,一边解开锁链。“从今天开始,你自由了,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再被别人抓走。”

    “请恩人赐名!”少年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非常懵懂。

    “我不会起名字呀,你的名字应该你自己来起,等你见识到美好的新生活后,为自己取一个充满希望的名字吧!”息芸看着他迷茫的眼睛,回答他道。

    “谢谢你们,你们叫什么名字?”

    “他叫雷锋,我叫红领巾!”息芸指了指防风邶,说道。

    少年郑重地点点头,喃喃地重复了几遍,好像要把这几个字刻到心底。

    息芸看他这么认真,感觉怪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口袋,金银全用来赎人了,于是朝防风邶伸手,防风邶只好无奈地解下了身上的钱袋。

    息芸把钱袋塞给少年,看着他一瘸一拐走进夜色里。

    “你不肯摘下面具,又不肯说出真名,是怕和妖族扯上关系吗?”防风邶貌似漫不经心地问。

    息芸白了他一眼,“我是不想他欠我恩情,恩情难偿,是要欠一辈子的,我放了他,就是希望他自由自在!”

    防风邶一僵,像是被激怒了似的,“你救了他一个,也没有用,赌场里还有那么多奴隶,天底下还有那么多可怜人,你救得过来吗?”

    “如果眼前的这一人我都不救,我怎么会去救天下人?这件事既然发生在我眼前,我就不能视若无睹!”息芸无端被他一吼,也生气起来。

    在赌坊见到这名奴隶时,想到他还要在死斗场上连赢四十年,甚至落得身体残缺才能走出重获自由,瞬间觉得不能置之不理。苦难是不值得被歌颂的,值得歌颂的是坚强的意志和永不放弃的信念,只要有这股意志和信念,这少年不管去哪里都会获得成长,过上好生活,何必非得在死斗场厮杀。

    “我认识一个人,他一生锄强扶弱,但求无愧于心,他说过一句话,我一直记得——”

    防风邶被她的话吸引了,渐渐平息了怒气,“什么话?”

    “是非在己,毁誉由人,得失不论。所以不管你怎么想,我都会这么做!”息芸朝他扮了个鬼脸,生气地甩开他走了。

    防风邶咀嚼着这几句话,若有所思,很快又恢复了一脸无赖样,“你别走啊,别生气嘛!”

    防风邶算是见识到这小祖宗气性之大了,他割地求和,答应了好多条件她才勉强开心起来,以后真的不能随便发火惹她生气。

    他们在一家饭馆坐下,息芸好奇地打探,“你说这些妖族奴隶,都是从哪里来的呢?”

    防风邶端起酒盅,给自己倒了杯酒,“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妖族天生地养,没有神族和人族哺育抚养子女的意识,好多小妖怪一出生就靠自己挣扎求生,什么都不懂,难免会落入别人的陷阱。”

    “你是说,他们都是被抓来的?”

    防风邶看了她一眼,“怎么了,你还真想都救出来呀?离戎氏非得跟你拼命不可,他们可是赌坊的摇钱树。”

    “我知道,离戎氏的生意根基暂时不能动,我以后再想办法。我想的是,我们能不能兴办一家慈幼院,来收容这些妖族幼崽,照顾他们、教导他们,这样就不会轻易被骗啦!”息芸用手指在桌上画着圈。

    防风邶突然瞳孔收缩成竖瞳,“你的胆子太大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鬼方氏也护不住你!”他重重的敲了一下息芸的脑门。

    “嘶~好痛!你真敲啊!”息芸捂着脑门,“神人妖三族一同生活在这大荒,就应该平等自由,我就是想尽力让大家生活得更好而已。”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收容、教化、组织……”防风邶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你在说,你要成为——妖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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