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诺

    四月初七,帝王准备春搜,禁军被调派各处,宫中正是守备薄弱之时,苏应容在三皇子府邸,闲饮桂花,和这不合时宜的茶不同,现在是行动的好时机。

    对面的人对苏应容礼遇,苏应容也心安理得受着,她心里寻思,嚣张总好过露怯。裴元翊也不知苏应容私下如何和裴嬴玄相处,还以为平常她就是这般放肆,想到苏应容之前胆大妄为,又觉得合理,便忍了。

    人才么,有点脾气很正常,难为裴嬴玄如此纵着她。

    “陛下这次春搜也不准备叫上三皇子殿下啊。”苏应容两根手指夹着宫里送来的帖子,在他眼前晃着,言语间有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满朝文武官员都看着的盛会,还不解了裴元翊的禁足,先不说是准备幽禁他多久,就是彻底失了圣心,也夺嫡无望。毕竟他不是裴嬴玄,即使离京多年朝中依旧有坚定拥护正统的官员,皇后娘娘虽然去了,母族势力亦不容小觑,这也是为什么仪贵妃专宠多年依旧没能登上后位。

    他能依仗的只有陛下的宠爱。苏应容现在在裴元翊麾下,就不由自主地分析起他的形式,本该早点利用皇上对外戚干政的厌恶,激化其矛盾的,皇上对仪贵妃这么多年的宠爱不是作假,她吹吹耳边风,卖卖可怜,便可以掀起腥风血雨。

    只是仪贵妃后来选错了路子,想在前朝搏取一个贤名,因此转变了行事作风,名声确实有好转,这用处却只是聊胜于无。说那些老臣迂腐也好,顽固也罢,一但他们认定了仪贵妃是妖妃,便轻易不会改变主意。因为一旦改变了,便是承认自己之前看错了,自打耳光的事,那群把面子看的比命还重要的文臣怎么会做。

    不仅没讨好前朝的官员,还给了后宫其他美人可趁之机。若是陛下真喜欢贤良的,便不会厌弃端庄知礼的皇后,让她年纪轻轻郁郁而终。温美人就活似当年的仪贵妃,却因为出身名门,又隐有皇后娘娘的气度,怎不叫陛下神魂颠倒?

    裴元翊一把夺走苏应容手上的帖子,虽是对她的动作不满,倒也没多说什么,毕竟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而苏应容所作所为,确实给他增加了极大的胜算。

    难怪裴嬴玄设那么大个局也要算计她,最终却是给他人做衣裳,白白因为柳蓼让苏应容与他生了罅隙。

    帖子到他手上,苏应容并未有多余的神色,低头又道:“贵妃娘娘那边若是准备好了,便行动吧,毕竟机不可失。”屋里燃起烛火,晃在苏应容脸上,随着他的动作摇晃,一起映到裴元翊眸中。

    唯有惊艳。

    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和他一起执手天下。

    裴元翊微微点头,落在苏应容身上的眸色愈深,整个人隐没在阴影中苏应容却看不真切,心有不安,他在暗,她在明。仅仅怵了一瞬,又听见他说:“苏睦……是吧?从前常听裴嬴玄这般唤你。阿睦,你真的舍得京城的一切吗?只要你愿意留下,我许你后位如何?”

    缱绻温柔地唤她阿睦,平白拉进了两人的距离,再看他目光真诚,不像是开玩笑的,苏应容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寒,胳膊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顿时失语。

    殿下都不曾这么叫过她。

    可能于寻常女子确实是很诱人的筹码,苏应容却只觉得头疼,她最不会处理这些。

    裴元翊的样貌随了仪贵妃,略带妖意,天生含着情,更别提此时他有意勾引,蛊惑万分,苏应容看了两眼转头避开。

    心里暗想,不知道这能不能给她算工伤。

    “等三殿下成事以后,再许诺也不迟。”苏应容撂下话之后潇洒离去,不想和他过多纠缠,却是给裴元翊留了余地,更加势在必得。

    裴元翊还是太不了解她,才认为她会和乱臣贼子同流合污。

    谁反了,她苏应容都不会反。

    早春的夜寒凉,宫墙深深,不知埋葬过多少佳人,话虽说皇上是真龙天子,足以镇压,但仪贵妃最知道当今那位什么德行,能镇得住才怪。光是站着便感到阴森,仪贵妃身边的奴婢都不由得出声劝:“娘娘,咱们回去吧,陛下身边的苏公公说,陛下早歇息了。”

    仪贵妃美眸一瞪,攥紧了手里的食盒,婢女再不敢多嘴,安生陪着站在玉芙宫外。

    她家娘娘是贵妃,如今要在温美人的宫外等皇上,估计都不到明早,宫里宫外都传遍了她们的笑话。

    不过也便罢了,不多这一桩丢人事。

    仪贵妃何尝想不到这点,苏公公也是骗着她回去而已。

    只是她何时都可以不见陛下,唯独今晚必定要见。想到裴元翊往宫里递的话,更坚定了心神。她失宠不能为他谋划,但我儿出息,为娘的更不能拖他的后腿。

    屋里头传出温美人刻意调笑的声音,仪贵妃听着又一阵心寒。

    今晚过去,不成功,便成仁。

    寝宫叫了几回水,就好似仪贵妃不存在一般,她知道这是温美人有心挑衅,前面吃了几次亏,这次可不会再上她的当,耐心等着,终于又起了一阵风,仪贵妃身子软软倒下,一直留意着的宫人吓了一跳,闹哄哄地过去扶,惊动了屋里的人,

    “皇上,别走。”温美人软软地贴过去,身上的馨香让皇帝一阵头晕,但是听说仪贵妃昏倒在院子里了,终究念着旧情,一根一根扒开温美人拉着他臂膀都手指,敷衍地安抚道:“听话,我就去看看,很快回来陪你。”

    最终没有留住人,温美人独守着空房,死死咬住下唇,看上去可怜得很。

    她知道皇帝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人走茶凉,驱赶了伺候的下人,温美人才放心地低笑出声,直到把眼泪都笑出来了都没有停。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宫殿里,不明觉厉。

    抹掉眼角的泪,温美人穿好衣服,缓缓坐到窗前梳妆打扮。

    轻轻抚上镜子里自己精致的面颊,僵硬地扯出一抹笑,最终没能勉强自己,还是冷下了脸。

    终于都过去了……

    她不用再在那个昏庸无能的皇帝身边虚与委蛇,讨巧卖笑。只是大仇即将得报,她却一点都不开心。因为回首看去,她身边再无一人,父母叔伯,兄弟姐妹,都不在了。

    描眉上唇脂,她动作极慢,本来温良底子好,眉不描而黑,唇不点而朱。她此时却只想画出自己记忆中的模样,她待字闺中时的模样。彼时她眼眸清澈,如出水芙蓉般干净,现在即使是素面朝天都掩饰不下的妩媚,到底是回不到从前。

    后半夜,隐约传来刀剑相接的声响,温良缺充耳不闻,一心一意描着自己的妆,固执地寻着从前的影子。匆忙赶来的奴婢想拉走她,说破嘴皮人都不为所动,最终一咬牙,丢下她自己逃命去了。

    这宫里的主子都是傻的,什么时候来还想着容貌。

    随着皇帝离开,玉芙宫寂寥,热闹也到了仪贵妃那儿。玉芙宫离皇帝的寝宫最近,彰显了皇帝对温美人的宠爱,只是仪贵妃到底是不同的,没被送回自己宫里,而是醒在皇帝的寝宫。

    “你这又是何苦?”醒来第一句,皇帝坐在床边冷着一张脸,不满道。不知是怨她执拗伤了自己的身体,还是坏了他的好事。

    总之是不懂事。

    仪贵妃挣扎着起来,留意到自己身处的地方,发自内心地一笑,往日都只见她艳丽,如今委曲求全,脆弱得仿佛一吹就散,皇帝看着也不是滋味,不由软了语气:“你贵为贵妃,谁还能怠慢了你?天寒地冻的非要等着,你今天就非见朕不可了?”

    仪贵妃被训地低着头,有些小心翼翼道:“今日,是臣妾的生辰。”

    皇帝心下一惊,显然经她提醒才想起这回事,心里不觉有些愧疚。自从把裴元翊幽禁皇子府之后,仪贵妃来见他几回,三句不离那个逆子的事,软言求情或是撒泼闹事,他们之间越来越僵,很久没有这样好好坐下说说话了。

    “皇上答应过臣妾,每年都要陪臣妾吃碗长寿面的。”

    她最知道自己怎样好看,抬眼时适时落下一行清泪,滴在皇帝手上,湿在他心尖。皇帝责备的话再说不出口。

    最近他偏宠温美人,确实是冷落了她。

    仪贵妃也不需要皇帝道歉,及时给他找了台阶下,静静看着皇帝,看着看着便破涕为笑,让下人端上两碗长寿面,是从未见过的温柔恬静,“还有两个时辰,臣妾的生辰便过去了,陛下此刻能在臣妾身边,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她在学温美人,皇帝看出来,想说什么,最终也没有说出来。

    他想说,你做自己就好,又害怕仪贵妃因此恃宠而骄,再去为难温美人。她性子烈,如此收一收也好。

    无言接过长寿面,就当替她庆生了。

    仪贵妃温柔执过皇帝的手,葱白的手指轻轻描摹着,小心对待仿佛是什么珍宝,眼里的怀念多过温情。她在怀念,当初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皇帝,也许他曾经真心爱过她,可是她却从未付出过真心啊。

    他可以莫名其妙地死掉,却不可以莫名其妙地不爱她了。

    这般想着,仪贵妃自己都没察觉她眼角又落下泪,这次是皇帝用指腹轻柔帮她抹去,无奈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以后好好的,朕也不会再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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