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宫

    仪贵妃啜泣着扑进皇帝怀里,肩头微颤,掩下眼底的暗芒。

    快了。

    夜里子时的更声敲响,与寝宫里尚在温存的两人,一片祥和安宁的气氛不同,宫外刀光剑影,剑拔弩张。

    禁军首领死守宫门,身上的铠甲已经染了血色,看向裴元翊的眼神痛心疾首,劝道:“凭您豢养的私军,无法与禁军抗衡,三殿下,降吧!”

    或许可留一条性命。

    他身后的副将觉得此言不妥,想上前提醒,被冷冷瞪了一眼之后,只能噤声退步。

    禁军首领身后新提拔的副将,是和裴嬴玄还有苏应容一起从边境征战回来。禁军首领一向瞧不上他们从边境凯旋回来的。连苏应容一介书生都能将他们忽悠的团团转,丝毫没有习武之人的血性,竟去尊崇纸上谈兵之徒,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如何能服众?

    连带着副将几次进言都觉得是被文官败坏了风气,竟然在军中搞搬弄是非的手段。

    只是他好像忘了若是裴元翊只是想安稳活着,就不会起兵逼宫,而是好吃好喝被圈禁在府邸。

    与其等着裴嬴玄登基之后对他痛下杀手,不如现在破釜沉舟,他绝不会对能看到的结局坐以待毙。

    苏应容在暗处默默摇头,心中感叹他有勇无谋,目光短浅,以此劝降只会更加激怒裴元翊。若不是一切尚在掌控之中,他就是白白牺牲了缓兵之计能争取的等到援兵的时间。

    也有可能是过于自信笃定,裴元翊杀不进去。

    果然,下一秒裴元翊握着长剑的手微收紧,倏尔松开,轻笑道:“若是加上骆家军呢?”

    苏应容知道现在是要她表忠心的时候,也不再藏着掖着,缓步走出,表明自己身份。

    一袭白衣翩翩,从人群中走出,仍是和全副铠甲武装的他们格格不入,偏偏无人敢轻视。

    “在下苏应容,有礼了。”

    副将看到了苏应容顿时惊骇失声,瞳孔微缩着进了两步。

    也顾不得僭越之罪,抢在禁军首领前开口:“军师大人!您没死!”

    一时大喜过望,竟忘了彼此现在敌对阵营。

    后脑受到禁军首领重重一击,才反应过来赶紧低头认罪,退到他身后去。

    “乱臣贼子!”禁军首领咬牙切齿道,副将看向苏应容的目光也是复杂。

    他不懂,一向和太子殿下感情甚笃的苏应容怎么突然倒戈向三皇子一派,现在更是不惜助其起兵谋反。苏应容的威望不止是因为深得裴嬴玄信任,还有他自身的能力和忠君爱国怜惜百姓的心。无论怎么想都不该是这般模样。

    副将满脸焦急不解,想要苏应容一个解释,但没有等到。

    等到的是苏应容拥兵自重,帮着裴元翊一起破开了宫门,禁军倒的倒,降的降,最终只剩下他一人尚在坚守,裴元翊开口相劝不成,将他一脚踢开,踩着被鲜血染红的石路走进去。

    副将后背重重砸在宫墙上,滑下来的时候已经连抬起一个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喷出一口鲜血。苏应容可能早料到会是这般血流成河,衣摆不染纤尘,并未沾上一滴鲜血,向副将走去。副将眯着眼看她,一时分不清是他是救自己脱离苦海的仙人还是阴曹地府的无常。

    军师大人,到底怎么了?

    苏应容从袖子里丢出一瓶止血粉,不忍多看。

    一将功成万骨枯,她在边境三年就该习惯的,更何况是九五至尊之位,需要无数的尸骨堆上去。只是亲眼见到了因为内斗的牺牲,还是觉得喉头一哽,将那酸意咽下去,才低声道:“快了。”

    副将艰难把止血粉拿到脸前,才认出来,从前在边境战士伤亡多,救治不及,还是苏应容漫山遍野地爬,才找到了这个于止血有奇效的药。

    回想起往事,攥着要药瓶的手青筋暴起,鼻尖一阵酸意,抬眼看去,苏应容的身影模糊成了一片。

    内心疑惑,什么快了?

    用最后的力气把塞子拔开,止血粉倒在腹部还不断往外渗血的伤口上,昏了过去。

    罢了,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苏应容就是有让人安心和信任的力量,剩下的便交给军师大人吧,毕竟他从来都有成算。若是不成,就这么死了也好,毕竟若是没有苏应容他早死在边疆了。

    一路走来生死共患难的情分,即使这个时候他还是不愿承认与苏应容为敌。

    苏应容唇线绷紧,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凉薄,她还不能露怯。姗姗来迟时,裴元翊已经在大殿跟皇帝对峙,丝毫没有父子情分,有的只是对权势的渴望。

    仪贵妃冷冷站在一边,看他们父子相逼竟然也没有丝毫悔改。苏应容看着不由想笑,这就是皇家吗?竟无情至此。

    难怪母亲不惜代价,瞒天过海也要阻止她入皇家,只是可怜挽矜从小替她担着这个责任,若不是国师中途出关,还要搭一辈子。

    可是现在再说这些都不重要了。

    “你……你你,逆子!”皇帝指着裴裴元翊,气得浑身止不住地颤,话都说不囫囵。相比之下,裴元翊倒显得气定神闲,稳操胜券。

    “父皇,只要你写下退位诏书,儿臣不会为难您。”

    吩咐人呈上来执笔,竟是连圣旨都准备好了,又是把人气得一口气没上来,连连咳嗽。仪贵妃害怕他就这么背过气,这时晕了可不好,过去轻拍着皇帝的背,却被人一把推开。

    皇帝知道裴元翊是个没良心的,他再骂也他也不会悔改,转而把怒气撒在仪贵妃身上,眼珠仿佛都要瞪出来,“是你养的好儿子!”

    仪贵妃低眉顺眼受着,温柔道:“陛下息怒。”

    可能在无力反抗的时候,连挣扎都没什么威胁,气急败坏反而成了可看的好戏。

    皇帝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一时脱力跌坐回龙椅上,下面人瞬间有眼色地递上纸笔,递到皇帝跟前,方便他写下自己的后路。

    皇帝无力瞥了眼裴元翊,突然轻笑出声,抬头又笑得慈祥,宛若刚刚的不愉快都没发生般。

    裴元翊也是眉头一挑,若是这时候再卖弄父子亲情,可不是个好主意。父皇早点对他手下留情,他也不至于有今天。而现在就算他说绝不追究,他也没有回头路了。

    但是皇帝话锋一转,并没有打算让裴元翊收兵,继续做他的好儿子,反而赞许的鼓了鼓掌,在空旷的殿内尤为响亮。

    “好啊,不愧是朕的儿子。既如此我只管传位给你,我为太上皇,携你母妃南下避暑山庄安享晚年便是。”

    说完大笔一挥写就圣旨,虽说玉玺还没盖上,但事情如此顺利,也基本尘埃落定了。

    裴元翊确实不打算赶尽杀绝,毕竟父皇宠爱他多年,就算是爱屋及乌也不似作假,他登上皇位一定会给予太上皇的礼遇,丝毫不会怠慢。

    玉玺将要盖下,皇帝的笑容却是一僵,借着以一个不正常的姿势躬身伏在案上,一口黑血喷出,染了案上一片。

    本是圣旨,竟成了遗诏。

    目光落到下面的裴元翊和苏应容身上,都是同样的惊骇,大惊失措,显然都没料到事情如此展开。最后落回身边的仪贵妃身上,眼眸含情,悄然垂泪。

    “是……你?”皇帝含恨,不可置信道。

    是她给他下毒?

    一句话也让裴元翊和苏应容反应过来,竟然是仪贵妃出此插曲,对皇帝下了死手。

    “母妃……”仪贵妃的身形摇摇欲坠,裴元翊想过去扶她,却被仪贵妃抬手拒绝,语气冷漠而镇静,“皇儿不可留此隐患。”

    皇帝的无情,她最明白。裴嬴玄尚在,就算她儿子抢先登上了皇位,仍有祸患无穷,更不可能让被逼宫退位的皇帝活着。

    行事匆忙,就容易思虑不周,说得便是如今。本可以囚于别处,留作他日以待回转,仪贵妃是堵死了她这条路。

    苏应容内心忍不住慌乱,仪贵妃此行并非裴元翊嘱意,连她都不知道,被打了个猝不及防,额角也沁出些薄汗,不动声色地往宫门瞅,为何裴嬴玄还不到?

    接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给裴嬴玄争取时间,“殿下,操之过急或许会得不偿失。”

    皇帝仙逝,他还要想要如何交代,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太子为正统,他即位又如何服众?

    裴元翊不耐烦地拿过玉玺,就要要往遗诏上盖。

    现在他能怎么办!事已至此。

    苏应容去劝,只是说再多裴元翊都听不进去,还被他不耐烦地挥开。

    “不知道如何?那本宫代为处置便可!”

    破晓之时,裴嬴玄赶到,没有行色匆匆之意,闲庭信步仿佛自家院子,本也该是他的。

    苏应容看他赶到,终于长抒了一口气,原本为裴元翊护卫的骆家军瞬间倒戈,将他离开的路团团堵死。

    请君入瓮,莫过于如此。

    裴元翊来不及质问苏应容,就被禁军拿下,冷冷宣判:“谋逆之罪,罪当万死,念手足之情,许自尽以全颜面。”

    仪贵妃无法接受这突然的变故,疯疯癫癫地挣开压她的士兵,“我儿子是皇帝!我是太后,拿开你的脏手。”

    “好,苏应容,你好得很。”裴元翊扯出一抹残忍的笑,挣脱不开,便压着嗓子对满宫将士,骆家军大声道出真相,“你们可知苏应容为何假死?因为她是女子,她!才是国师预言的人,苏家犯欺君之罪,理应株连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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