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日子没有持续几天。

    这天，天刚蒙蒙亮，卫宅的门被敲得梆梆作响，管家一看来人是温府的小厮，传来了温大人的口信，大致意思是说主母夫人昨夜没能熬过去，已经仙逝，希望卫府能负责丧服丧布事宜，由卫姑娘送去。

    明霜想着这日子穿鹅黄色的衣裳不妥，换了件胡椒白的素服，头上的发饰也简单处理，只插了一只素银梳篦。

    急急忙忙的将布料送到温府，交接给了温府的管家，这时前厅已经聚集了一堆跪着哭丧的妇人和孩子，想来应该是后院的女眷和小妾的孩子。

    温乐在最前的位置跪着，明霜越过众人，按照礼节上前给温夫人上了一炷香。

    一名小厮上前在明霜耳畔传话，“卫姑娘，老爷唤你书房叙话。”

    明霜疑惑，却也未多问，想必是询问丧事上的一些事情吧。

    温府的院子看着面积不小，一路越过荷花池，走过一座假山，还走了一段鹅卵石铺就的路才到书房。

    书房里有说话的声音，明霜经过通报上前行了个女礼。

    这才看到上方罗汉榻上还有另一个陌生男子，男子长得肤色白皙，唇色也是偏白的，但胜在面部棱角分明，身穿青绿色长衫，同色皂靴，更显得清俊瘦削。

    见到明霜明显眼前一亮，点头微笑算是打招呼了，明霜看向他也微微颔首。

    两人这一会面，其中男子的态度自然没躲过温席江这个老狐狸的法眼。

    温席江嘴角微不可见的勾了勾，看向明霜，“孩子，清早过来，风可大？”

    说来与这温大人见面不过两次，确有些莫名其妙的亲切感，他的关怀话要是别人嘴里说出来会觉得客套，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能感觉心中暖意。

    明霜笑道：“谢温伯父关心，只顾着快些把事情办好，倒没留意今天的天气，您这一问，确实能感觉到有些凉意。”

    温席江点点头，介绍道：“这位是毅王，刚来弋阳城不久，不熟悉弋阳的风土人情，老夫有个不情之请，想让你帮忙招待招待。”

    一个王爷，让她这个平民来招待？她有些莫名其妙，一时间没法理清其中的弯弯绕绕，但受了温府的恩惠，提的这种小小要求又怎么好意思拒绝。

    想了想，她蹲身行礼道：“温伯父，这怕不妥，明霜不过是粗俗商贾之女，王爷金尊玉贵的，我怕怠慢了王爷，那罪过可就大了。”

    她话音刚落，就见一双墨色皂靴行至她面前，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将她虚扶起身。

    手的主人正是毅王李端，他像是料到她会拒绝，没有多大意外。

    他的声音不如同他的身形，声线是富有磁性且温和的，“卫姑娘，其实是我请温大人做的这个牵线人，数日前，我刚到弋阳，见识了卫姑娘在珠算比赛中的风采，一心想要结识。但苦无门道，这才请温大人帮我的，若是叨扰到你，还请不要见怪。”

    “结识我？”明霜指着自己鼻子，有些不敢相信，“我非达官显贵，也算不上什么人物，莫非你是想学珠算吗？”

    “咳咳......”上首的温席江尴尬的咳了两声。“孩子，这事你可不要往复杂了去想，能得王爷青睐是多少名门闺秀求之不得的，你是个有福气的。还不快谢过毅王。”

    明霜未发一言，看气氛有些僵持，毅王看向温席江，给他个眼色，示意不要操之过急。“温大人，此事看卫姑娘的意思便是。”

    就在这时，卫府的官家急匆匆的上前附在温席江耳边说了句什么，温席江拱手道：“王爷，下官这正值内人过世，前厅实在脱不开身，你看......”

    “温大人，你可先忙你的，我送卫姑娘便是。”

    温席江朝毅王行礼后，匆匆忙忙的走了。

    李端和明霜一前一后往前厅走，一路二人无话。

    偶有风拂过，还能闻到他身上的香料味，是白梅的味道，冷峻而清香。看着他高挑清瘦的背影，纵使她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也逐渐在凉风中明白他的意图。

    池塘边的鹅卵石小路上因昨晚小雨积聚了不少青苔，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走着，毅王毫无预兆的转身，她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却没注意到旁边的青苔，脚下一滑，“啊”的一声尖叫，人已经往后倒去。

    毅王想伸手拉住她，终究晚了一步，他重心不稳，人没拉住，反而两人齐齐倒在草坪上。

    她撑着身体坐起来，好在草地柔软，摔了也不痛，就臀部有些异样感。但当着男子的面，不好去揉。

    她没有像别的女子那样因为仪容乱了而慌张。

    只是沉默让人更加捉摸不透！

    毅王支起身子神色紧张地看她，她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原本绷着的毅王松弛下来。

    晨光已经一点一点从假山上探出。

    他站起，阳光被他挡住，他背着光，向她伸手，犹豫一秒收了回去，似乎觉得不妥，又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盖在自己的手上，这才伸手去拉她。

    两人行至府门口，明霜径直走向自家马车，李端喊住了她，“卫姑娘！”

    她回头不明所以，只见他迈着略急的步子上前，抬手朝她头发伸去，她下意识地躲开，伸手胡乱摸了一通，从发髻上取下一片枯叶。

    “谢了，再会。”她微微颔首，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他目送着她上了马车，良久！蹲身拾起那片枯叶，取出手帕小心翼翼地包好，放进了袖袋里。

    府门的另一侧，刚到的李颉和连王骑在马上自然窥见了这一幕，连王在马上的身体朝着李颉靠过去，暗戳戳道：“毅王这次回朝是选妃的，你竞争对手还真不少呢！”

    李颉沉声道：“温席江野心勃勃，打定主意要当国丈，两个女儿都想押上去，就看太子和毅王谁能笑到最后。”

    连王不置可否，他拍拍李颉的肩，“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想这些？你是想要放弃呢还是......”

    李颉转头打断他，“她不会想让我放弃。”

    “什么？”连王不明所以。

    “人和权我都要！”

    “如果只能选一个呢？”连王追问。

    李颉高出了半个头的身形本就带有几分压迫感，上下打量他一番，眼中的轻蔑之意溢于言表，蹙眉道：“你什么时候会问这么无脑的问题了，春风楼还是少去，休整休整身体。”

    连王脑袋探过来，语重心长的语气，“哥哥在这方面得提醒一下你，有些东西可不是看看画本子就能有经验的，你得多练，就如同拉弓射箭一样，光看可看不出个所以然，等你上场了自然就明白了。”

    闻此言，李颉哭笑不得，就见连王已经下马，没走几步，旁边就簇拥了不少官员上来客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