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有些薄茧的手没有从她下巴离开,反倒轻轻摩挲这她的下巴,指尖带着他独有的味道,明明是男女之间的肌肤接触,她却不觉得突兀,反倒觉得安心。

    她眼眸低垂,只觉得这个称呼让她感到艰难而生涩。

    “咚咚”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响起。

    书房外,凌鸢的声音传来:“侯爷,两位账房先生前来请罪。是否召见?”

    明霜连忙偏头挣开他的手,想起自己还没跟他说账目的事情。来不及开口,就见他已拂袖端坐太师椅上,朝门口说道:“进来。”

    尤达和连维连滚带爬的匍匐在案前,边磕头边大声哭诉道:“老奴有罪!”

    李颉拿起桌案上明霜记录的手工帐本,看了一下差额,倒是与他心中估量的无二。

    将账本甩在他们二人跟前,两人顿时噤声,大厅内恢复安静,偶有穿堂风拂过。

    “说吧,你们有什么罪?”

    李颉这一开口倒让明霜意外,这二人做假账,挪了十万两到自己口袋,对于侯府现有资产来说,这点钱确实不算什么,但放在寻常人家可是够一大家子一辈子的花销用度了。李颉居然不生气?更加看不透他了。

    凌鸢站在下首一侧,抬眼看了看自家侯爷,貌似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再看看李颉座椅旁两步距离,正乖乖巧巧站着的明霜。

    忽然想起一件旧事,那时是她第一次去执行刺杀任务,看着那人被刺了一刀后躺在地上口中淌血,她手中持刀,心生不忍,犹豫了两秒钟。却没料到,地上奄奄一息的人忽的腾地而起,手中的刀直直挥向她颈侧,若不是牧舟及时赶到,她的生命可能就终结在了那场任务之中。

    她清楚的记得,她和牧舟跪在堂前,上首的李颉说了一句:“心不够硬。”

    每次任务李颉都是要求非常严格,不容许一丝错误和一丝的不完美。后来让她负责讯部,不用打打杀杀了,还是每日坚持五更天练武,是讯部武功最强的。

    可自从那次任务后,她再也没有接过刺杀的任务了,她明白,君上没有再给她第二次机会。

    也曾想过,君上这样冷血冷情的人,应该不会动情,但他与卫姑娘的种种确实耐人寻味。

    李颉九岁就举家搬迁去了临安城,尤达连维一直在弋阳城中管事,所以对自家侯爷的了解是少之又少,仅有的那点了解还靠茶楼饭馆子里议论纷纷的纨绔、大龄未娶、断袖之癖等等。

    所以两人早就商量好了,打算以苦肉计吓吓他,尤达哭道:“老奴不该私自挪用库银做假账。”

    上首的李颉冷冷看着他,微眯着眸子,不怒自威。

    尤达连维对视一眼,尤达又道:“老奴愿自断五指,以示惩戒。”

    连维连忙喊道:“不可啊!往后没了手指这算盘怎么拨啊!”

    连维擦擦没有眼泪的眼睛,掩袖啜泣道:“老侯爷夜夜托梦,让奴才烧钱纸给他,您看看这是奴才给老侯爷尽的忠心,年年如此,整整16年,不敢懈怠!奴才家中儿子不成器,滥赌成性,嗜酒如命。都是奴才的罪孽啊!”

    李颉见他从袖摆中拿出一本小簿子,大概是烧钱纸的记录。

    李颉给了凌鸢一个眼色,凌鸢立马会意:“连维,给老侯爷孝敬钱纸你尽可走府内的账,你私自孝敬,传了出去还以为侯爷不孝,父母死后连钱纸都不孝敬。这让世人怎么看?”

    没想到一向不计较不多言的凌鸢姑娘说起话来口齿伶俐,尤达气势矮了半截,只好解释道:“这......老奴念着老侯爷的好,都是老奴自愿的。”

    凌鸢又道:“你的儿子屡屡犯事,都是侯爷找人摆平。你二人合伙私吞库银,可对得起侯府?可对得起故去的老侯爷?”

    连维低着头没有答话。

    尤达哭道:“侯爷!老奴愿自废五根手指,以示惩戒,刀呢,有没有刀,我要......”

    一个明黄的身影飘逸的行至尤达跟前,尤达抬头,对上一张狡黠带笑的脸,明霜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笑着介绍到:“喏,这把匕首我每天都打磨,无比锋利,用来切手指最合适不过了。”

    尤达额头的汗珠连成一串滑落,滴在地板上。他颤颤巍巍的伸手接过,看看正案上撑腮望着他的李颉,姿态闲适,不为所动,眼神凌厉,仿佛早已将他的小伎俩看穿。

    他不敢再看李颉,拔开匕首,光亮的刀面上折射出他惊恐的表情。

    手不受控制般抖了起来,匕首滑落在地板上,刀柄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惊得尤达身体一抖,毕竟是拨弄算盘的文人,哪里就真敢动手自残了。

    李颉清了清嗓子问道:“差额的银两现在何处?”

    连维回道:“回侯爷,全被我那不孝子挥霍了。老奴现在是孑然一身,还背负着巨额的债啊!”

    李颉又看向尤达。

    尤达小声回道:“回侯爷,老奴的也没有了。”

    连维鄙夷的说道:“他每月的工钱都拿去孝敬了春风楼的水月,水月压根看不上,一点便宜都没捞着。”

    李颉揉揉额角,说道:“城郊的几处田庄恰逢开春农忙,你二人一家子都过去搭把手。凌鸢,安排他们下午动身。”

    这是被打发到田庄里种地了?明霜暗暗咂舌,偷十多万两的银子,这惩罚也是够轻的。

    凌鸢听了吩咐,俯身作揖领命。对着二人说道:“你们收拾一下行李,半个时辰后动身。”

    连维尤达二人起身,尤达问道:“侯爷,是不是农忙过了,我们二人再回来侯府啊?”

    李颉没有说话,甩手示意二人退下。

    尤达以为是他想的那样,遂连忙俯身作揖,感激道:“老奴拜谢侯爷。”

    明霜目送他们离开,想着账也算完了,自己也该回去了。

    转身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旁边的李颉,他俯身捡起地上的匕首,修长的手指触摸着刀锋,感叹道:“这刀,确实锋利,带着它来见我,挺安全的!”

    这话说的什么意思?他的脸色好像有些不好,思考了两秒才明白,他是误会什么了吧。

    明霜摆手:“不是的。”

    “不是什么?”李颉上前一步,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她旋即低垂着头,小声说道:“上次......上次被人绑去那个地方,自那以后才带的,不是用来防你。”

    说完抬头偷偷瞄他一眼,看他的果然脸色柔和了些,连忙又说道:“你救了我,屡屡帮我,我信任你。”

    良久!一声悠长的呼吸声从上方传来,像是极为压制的叹息声。

    他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此刻真想抱抱她,又怕吓到她,她垂着头乖巧温顺的像只绵羊,惯会在他面前示弱、撒娇,偏偏他还就吃她这一套。

    “小丫头,怪让人心疼的。”一贯压迫感十足的嗓音放的很轻,带了几分柔情和无奈。

    明霜抬头看向他,抿唇一笑道:“我不是小丫头了,今年已及笄。”

    午后,微凉的穿堂风不时地吹拂着两人的衣摆,两人之间隔着一步的礼貌距离,谁都没有上前一步,但两人之间的无形距离很近很近,近的仿佛两颗心已经紧紧贴合在一起。

    他从袖口掏出一个白手帕包裹着的长条物件,那物件约三寸长,明霜睁着眼好奇的看过去,却不见他打开,他递给她,示意她自己打开。

    明霜接过,好奇的掀开,却愣住了。

    里面是一根玉刻金簪,通体莹白,簪头却是渐变的黄玉,天然的黄白玉非常稀少,簪头上复刻出栩栩如生的两片银杏叶,一大一小,可以看出其精细的雕工,这物件瞬间将她的回忆拉到多年以前,她下意识伸手触摸着头上已经发黑的竹簪。

    她不自觉的后退了小半步。

    在他惊讶的目光下将手帕合上,还给他。

    他没有接,问道:“不喜欢?”

    她摇摇头,没有说话。

    “那是为何?”

    明霜也不知道该怎么同他讲,那一段惊艳了她整个年少的故事,她记挂了多年的少年郎,却连名字都不知晓。

    只胡乱讲了敷衍一句:“这个......过于精美,我平时比较随意,戴在我头上不太合适,我怕弄坏了。”

    李颉面色如常,没有过多的惊愕,也看出她不是欲拒还迎,而是真的不想要。

    他接过打开,拿起那根簪子,在手中转动,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最终什么也没说。

    斜阳稀稀疏疏从窗棂射入,堂内及地的纱帘被风吹得柔柔摇摆,两人站在桌案前,谁也没有说话,除了风声,什么都听不见,却能清晰听到心跳声,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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