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贺南奇语气疑惑，车子恰好停下，打断了他这些许迷茫的回答。
车门自动打开，万臻下车时一脚踩进铲过的雪地，些许湿滑惊得她眉头一跳，后车的魏巍却已经立在车边，眼疾手快的扶住万臻的胳膊，待她站稳后也并未松开，熟稔地托着手肘。
“沈总，请。”虽然车前站了一批等候多时的鹤鸣地产的员工，但贺南奇依旧没失了主人的架势。
少年不避讳的手已经收回，沈鹤的目光却愈加阴冷，他只扫了贺南奇一眼，“这就是贺总的待客之道？林场不亏是地广人稀。”明明是鹤鸣地产不加通知的来了一批人，对着林场犹如私有物品般的审视，现在倒嫌弃起林场给的排场不够足。
“沈总是贵客，自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上桌陪您的，我们几个算是林场说得上话的了，但也是打肿脸充胖子，还请沈总见谅。”贺南奇并未逞口舌之快，他惦记着乘上鹤鸣这阵东风，让林场更上一层楼。
万臻听完叹了口气，这两人算是说不明白了，沈鹤话里有话，偏偏贺南奇是如何也听不懂这弦外之音的。她走到贺南奇身旁，一只手轻轻地搭着贺南奇的胳膊，话是对着沈鹤说的，可整个人却是向着贺南奇的，笑得歉意十足，“让沈总见笑了，其实之前说的伤着了眼睛的就是我，今天许是太阳烈了些，又觉得不太舒服了，怕扫了你们的兴，就不作陪了。”
沈鹤看着那泛红的眼眶，转身的背影毫不犹豫，倒是身边的周越，对着万臻尊敬的点了点头才离去。
“你快去吧。”万臻提醒一旁的贺南奇，贺南奇给兆源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跟上沈鹤一行，然后低着头凑近万臻的脸庞，“眼睛疼？”
“骗人的。”贺南奇身上带着雪花寒冷的味道，靠近时的体温却又是热乎乎的，万臻被这熟悉的气息包围，心里安定了许多，“我去魏奶奶那儿吃，懒得和你们掺和。”
“行。”贺南奇亲了下万臻的额头，看了眼冻得直吸鼻涕的魏巍，“你是跟着你姐回家，还是跟着我去见世面呐？”
魏巍在返程的车上本想显露身手，描绘林场的电商蓝图，结果整辆车根本没一个人搭理他，就连他主动开启的话题，都被字正腔圆的普通话给冰冷的敷衍。魏巍失了兴致，但他确实也更乐意跟着万臻回家吃饭，有些露怯的回答道，“我怕给你丢脸。”
贺南奇想到自己在车上都差点被沈鹤惹恼，估计他手底下的人都这副趾高气昂的德行，魏巍只怕也是受了气，于是不再多问，“别瞎说。”
魏巍看着贺南奇走远，才敢抱怨心里的委屈，“臻臻姐，他们是诚心投资的吗？怎么一个个那么狗眼看人低啊，你都不知道，刚才在车上，他们都不稀得搭理我。”
魏家与接待的院落只相隔了数百米，两人并肩走着，万臻并未正面回答，只应了句“别瞎说”，出口才意识到竟然和贺南奇说了一模一样的话，就连语气都有七成相似，想到这儿她笑了笑，觉得有意思。
夜幕沉沉，雪地透着幽蓝的光芒，万臻抬头都能看到那不远处的烟囱上的袅袅炊烟，她是真的觉得眼睛难受，她索性闭上了眼揪住魏巍的胳膊跑了起来，魏巍惊得看向她，对上那紧闭的双眼后，魏巍一边跟着她的步子一边注意脚下，嘴上还念叨着，忙得不可开交。
“哪有你这样的！别摔着了！”
“那你扶稳我嘛。”
“有你这么当姐的嘛！跟个小孩似的！”
……
两人几乎是扑进了屋子，跨过门槛时，魏巍一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他牢牢的握着万臻的胳膊，在看到她终于舍得睁眼后，松了口气。
魏奶奶从厨房出来，笑得慈眉善目，伸手扫着万臻衣间的落雪，“饿了吧？”
“我才是您亲孙子呢！”魏巍故意笑闹道，魏奶奶的视线不经意的瞥了眼那只试图挽上万臻肩头的手，他像触电般的收回，尴尬的在身后搓了搓，“晚上吃什么？”
魏奶奶转身又进了厨房，变戏法般的端出了一道道菜，最后才将盛好的小米鸡肉粥递给万臻，“香吧，炖的特黏糊，你多吃点。”
粥油混合着鸡汤在表面凝成了一层膜，后加入的青菜碎依旧翠绿，鲜香扑鼻。细腻的烹饪手法是魏奶奶特意摸索出来的，万臻从不主动提及自己爱吃什么，所以但凡她在饭桌上多夹了几筷子的菜，魏奶奶都会留心记下。
“臻臻姐，你今天为什么当着沈总他们的面那么说啊？”魏巍咬了口馒头，假装漫不经心的问道。
万臻舀了一小勺粥，递到嘴边吹了吹，看了眼魏巍，“我说了挺多话的，你问哪句？”
“我…就是你说你是南奇哥的媳妇儿。”魏巍嚼着馒头，语气有些郁闷。
万臻轻轻一笑，将粥咽下，咸香却好像把口腔内壁烧灼，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也不知道。”
屋门被猛地推开，伴随着一声嘲讽的冷笑，“哼。”
魏巍看见来人，惊得手里的馒头都掉进了碗里，溅起几滴浓稠的粥水，他慌乱的用筷子将馒头夹起，起身恨不得朝来人鞠躬，“沈…沈总，您怎么来了！”
风雪随着沈鹤涌进屋内，万臻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他立刻将门掩好，又转身继续居高临下的盯着饭桌上的人，嘴唇紧紧抿着，赌气般的一言不发。
“沈总，您坐！”魏巍把桌边的凳子拉出八丈远，又推到桌前，朝着沈鹤比划着。
沈鹤依旧站在原处，望着镇定自若吃着饭的万臻，万臻像是终于发现了他的目光，只看了他一眼，“装都懒得装了是吧？连顿饭都不吃，你把林场的人当猴耍呢？”
“你心疼？”沈鹤站在那儿，高高在上的姿态不改，几个字却说得咬牙切齿。
万臻听完看向沈鹤，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嗯。”
魏巍一会儿望望明显染上怒意的沈鹤，一会儿看看面不改色的万臻，识趣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倒是魏奶奶默不作声的端着吃干净的碗往厨房走去。
沈鹤听完这声笃定的回答，大步走到桌前，居高临下的盯着万臻，“跟我回北京。”
万臻像看神经病般的看了沈鹤一眼，就连淡然的神色都丝毫未改。
“跟，我，回，北，京。”沈鹤怒气上脑，两只手抵住桌面，恨不得把桌子都给掀了。
万臻夹菜时的余光瞥到那青筋暴起的手背，她抬头看向沈鹤，“你吃饭了吗？要不要坐下吃点，这个粥很好喝。”
沈鹤的怒气像是突然化成了水蒸气，荒唐的消散，他错愕的愣在桌前，不知作何反应。魏巍急忙拿起一旁的空碗盛了碗粥摆在他面前，却在这剑拔弩张中不敢言语。
沈鹤几乎是茫然的坐下了，他望了眼黄澄澄的鸡丝粥，才反应过来万臻是料到和自己针锋相对，自己难免会气急败坏的掀桌子，她是可惜这桌菜，沈鹤把手里的筷子往桌面一摔，“臻臻，跟我回北京吧。”
“不去。”沈鹤以为的“回”，却成了万臻口中的“去”。
“我已经住惯了，这里挺好的。”相较于沈鹤的激动，万臻语气一直淡淡的。
“好？好在哪里！是喝粥啃馒头，还是甘愿和一个乡村野夫过日子！”沈鹤脱口而出，万臻不为所动的撕着馒头，小口小口的往嘴里塞着，他深吸了口气，面色更是阴沉，“你不跟我回去？你知不知道我整死贺南奇比碾死一只蚂蚁都容易？”
“啪嗒”，一句话把魏巍吓得筷子都掉在桌上，他扒拉着筷子都不敢抬头。
万臻替魏巍将筷子捡起，看着他不经吓的模样叹了口气，又对上沈鹤深不见底的眼神，“我在林场听过一句谚语，送给你正合适，叫老狗学不会新把戏。”万臻说完竟笑了，像是被自己给逗开心了，又说道，“行啊，我跟你回去，无非是身上再多个窟窿的离开。你要玩不腻这套戏码，我就陪着你演。”
犹如惊雷劈下，沈鹤面目上的阴冷霎时裂开，神色是掩不住的慌乱，他重重的呼吸着，十分艰难的模样，万臻的面容像将他的眼睛刺痛，他眨了眨眼，再张口时的嗓音已变得嘶哑，“你非要这样往我心里捅刀子吗？”
“是你自己找上门的，别说的这么苦大仇深。”万臻并不理会都快哭出来的沈鹤，她发愁的看了眼手里吃剩的馒头，若是平日，她定会坦荡的塞给贺南奇解决掉，他在林场长大也熬过饥荒岁月，从不浪费粮食。
魏巍听完这不解风情的一句话，噗嗤一笑，终于敢抬头，看到万臻苦恼的表情，他突然不再害怕沈鹤，这人又是威胁又是恐吓，实际带给万臻的影响还不如一个没吃完的馒头。魏巍朝着万臻伸出手，“给我吧，反正你又没上嘴啃，我不介意。”
“你他妈谁啊？有资格介意吗？她吃剩的也轮不着你。”沈鹤恶狠狠的瞪着魏巍，魏巍本能的吓得缩了缩脖子，将伸出的手收回。
万臻忍不住笑了，她将手里的馒头举起，“轮给你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