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敌

    洛染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光线幽暗的屋子里。

    四周乱七八遭的,到处是倒掉的家什,烧坏的木头,连她所躺的床榻也不过是临时搁的一块木板,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难闻的焦糊味。

    救她的那个太监正站在旁边的窗前捣弄着什么,一缕微光沿着窗扇映进来,显得他的背影愈加颀长而挺拔。

    不对,他是个假太监,且今日他也没穿那身太监衣裳,而是穿了一身黑衣劲装。

    “怎么又是……你救了我?”少女吃力地挪动着身子,想要坐起来,但她浑身发软,压根儿使不上力,许是刚刚吓到了。

    他拿着涂了药的绷带转身,见她醒转了,忙提起长腿行至她身侧,声音又低又沉:“你胳膊上有伤,别乱动。”说完蹲下身体,欲要给她包扎伤口。

    少女低头瞄了眼自己的胳膊,上面的衣袖已被高高挽起,白白的肌肤上果然有几道伤痕,但不严重,也不痛,估计是被飞溅的碎沫划伤的。

    她将胳膊一缩,不让他碰,还将袖子也放下来:“你不经我同意便将我的袖子挽起来,这又是想……轻薄我么。”上回偷偷亲她的事,她还没与他算账呢。

    他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三公主,奴才这是为了给你包扎伤口。”

    “你无须自称奴才,我知道你是向阳会的人,不是什么太监。”少女气咻咻地瞥了他一眼:“也不知你蒙着巾子究竟是因为脸上有疤,还是因为不敢以真面示人。”

    他没接她的话引,顿了顿,拿着绷带无奈地站起身来:“在下好心好意救下三公主,没想到三公主竟这般不领情。”他不得不继续欺骗下去。

    少女娇俏地“哼”了一声:“救我是一回事,轻薄我又是另一回事,一码归一码。”

    “在下无意轻薄三公主。”

    “可你已经轻薄了,且还不止一回。”少女说着委屈地扁了扁嘴:“弄得我都对不住容哥哥了。”

    她胡搅蛮缠起来,他当真拿她没辙,不由得故意戏谑道:“若三公主实在觉得对不住那位容公子,在下可替三公主去向那位容公子解释一二。”

    “不行不行,你怎么能因为这个去见容哥哥呢。”少女立马摇头,白了他一眼:“那样会惹得容哥哥伤心的,我不想让他伤心。”

    “既然如此,那三公主就不必多想了。”他看了眼手里的绷带,上面的药膏已在慢慢融解,“且容在下先给三公主包扎好伤口吧。”

    少女对他仍存着戒备,觑了他一眼,没吱声。

    “这伤口虽小,但若不及时上药包扎,到时怕是会发脓,留疤。”

    一听到会留疤,少女吓得缩了缩胳膊,她背上已经有一个不祥的胎记了,若还让胳膊上留一道伤疤,岂不是要更难看了。

    “那你的手指……不准碰到我。”她仍是满脸的不开心。

    他微微颔首:“在下保准不碰到三公主。”

    少女这才将受伤的胳膊伸出来,自行将袖口轻轻往上拉,白嫩的肌肤上几道皮外伤缓缓呈现在昏暗的光线里。

    他再次蹲下身体,小心翼翼地将绷带缠上少女的胳膊,知道她怕热,他只缠了薄薄的一层,不松不紧,再轻轻打上一个结,整个过程他的手指不曾碰到她分毫。

    少女松了口气,看了眼被包扎得工工整整的伤口,心里略略又有些歉意,呢喃了一句:“谢谢了。”

    他转身走回到窗前,将药膏瓶子盖好,语气戏谑:“谢就不必了,只希望三公主对在下别抱有那么深的成见才好。”

    少女撇了撇嘴,没吱声,又瞟了一眼他的背影,蓦地发现那背影也与容哥哥相象得很,于是脆生生地开口,“你,过来。”完全是命令式的语气,带着娇俏与霸道,奶凶奶凶的。

    他扭头看了她一眼,老老实实行至她身侧,他身量太高,将窗口泄进的光线挡了个严严实实,“三公主有事尽管吩咐。”

    少女抬起脑袋看他,仔细端详他的双眸,但光线太暗了,她嫌瞧得还不够真切,扬了扬下巴:“你挡着光了,再往旁边移一些。”

    他乖乖地往旁边移了几步,垂首而立。

    窗口的光线柔柔地洒进来,落到他一侧脸颊上,将他一双凤眼映得细长而清秀,口鼻虽被面巾覆住,但从那隆起的轮廓可看出他的鼻梁很高,应是与容哥哥一样的英挺。

    要是能揭下他的面巾看看就好了,少女暗戳戳地思忖着。

    他意识到她在打量自己,不由得将脸往另一侧略略偏过去,想要躲开她的目光,却又不能偏得太明显,怕引来怀疑。

    当他往另一侧偏过去时,她也伸着脖子跟着他往另一侧偏,一双杏眼如灯笼似的紧盯着他不放,好似要将他盯出一个洞来:“以前见你,用的都是白色面巾,今日怎的换成了黑的?”

    “禀三公主,因为在下今日穿的是黑色衣裳。”

    少女挑了挑眉,不屑地撅了撅嘴:“你还挺讲究的嘛。”

    他垂首,没吱声。

    少女转动着乌溜溜的眼珠,无意中瞄到他腰间的匕首,顿了顿:“上次去流华殿救人的,可就是你?”

    他暗暗握了握袖间的拳,“嗯”了一声。

    “那你可认识容哥哥,之前可与他见过面?”

    这是在故意套他的话呢,他自然也不能露了马脚,“在下与三公主所说的那位容公子并不相识,也未曾见过。”

    少女“哦”了一声,暗暗舒了口气,道了句:“流华殿那位女子是我的好朋友,多谢你救下她。”

    “在下不过是受人所托,三公主不必客气。”

    少女对他的印象略略好转,总算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扭头朝四周打量了几眼:“这里是何处?”

    他恭谨地回:“是赌坊后面一栋被炸毁的屋子。”

    一听到“赌坊”二字,少女蓦地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喃喃自语,“对呀,赌坊被炸毁了,里头……里头还有马嬷嬷呢。”她神色一紧,急切地提腿起身,“我得……我得去外头找马嬷嬷。”

    “三公主。”他挡在她跟前,沉声相劝,“眼下外头一片忙乱,有伤患,有死者,还有些人被埋在了土头,需要一个个地挖出来,其场景甚是惨烈,三公主此时出去找人,怕是非但找不到人,且还可能会……添乱,不如先在这屋子里等一等。”

    “我不会添乱的,不会添乱的。”少女慌乱地摇着头,执意要出去:“我一定要找到马嬷嬷。”

    “三公主。”他伸手握住她纤薄的肩,也执意挡在她跟前:“你且等外头的差役将每具尸身都……收集或拼凑好了,再出去也不迟。”

    说她“添乱”不过是借口而已,他真正担心的,是她被外头那些血腥而惨烈的场景吓到。

    少女听到“尸身”二字,不由得头皮发紧,身子一软,“哐当”一声坐到了木板上,眸中隐隐闪出泪光来,“马嬷嬷不会有事的,她……她一定会活得好好的。”

    马嬷嬷虽是个啰嗦且不太靠谱的嬷嬷,可她却是这世间难得的几个对她好的人之一,自郭娘娘死后,她身边的琐事皆靠马嬷嬷操持,也算是半个郭娘娘的份量了,她怎能看着她出事呢。

    少女想到这儿,泪水哗哗而下,她想用手去擦,可手上净是先前爬坑时沾上的泥巴,衣衫上也是,脏兮兮的,只得又把手缩回去。

    他见此犹豫了片刻,继而从袖间掏出一团包扎伤口后剩下的绷带,伸手递给她:“要不,三公主用这个擦?”

    少女毫不客气地一把抓过绷带,发狠般朝眼睛上擦去,擦完一只,再擦另一只,擦得眼圈红红的,随后将绷带还到他手上,嘴里哽咽着:“也不知是谁炸的赌坊,太可恨了。”

    顿了顿,仍觉得不解气:“而且连集市的路也被挖断了,简直就是丧心病狂。”若不是那个大坑,她就能早点赶到赌坊,早点将马嬷嬷带出来。

    他默默将沾着少女泪迹的绷带握进手中,片刻后沉声回应:“在下倒觉得,所幸通往集市的路被挖断了,否则,以集市的热闹程度,今日赌坊爆炸必然会死更多人。”

    少女面色一滞,觉得好似有些道理,随后又吸了吸鼻子,再次悲从中来,窝着一汪泪看着他,声音软糯糯的:“你说马嬷嬷会不会死?”

    他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儿,本想好好地安慰她,可又担心露出破绽,只得不痛不痒地道了句:“在下虽并不认识马嬷嬷,但也相信吉人自有天相。”

    她显然并未被安慰到,双手捂住脸,靠在木板一侧的墙头“呜呜”哭起来,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嘴里还“嗡嗡”地自责着:“都怪我功夫不好,不能早一点来救马嬷嬷。”

    说完又“嗖”的抬起头来,满脸泪痕地看着他,扁着小嘴儿:“也怪你不教我轻功,若我有轻功,就能很快地飞过那个大坑,很快地去赌坊带回马嬷嬷,如此,她定能安然无恙了。”

    他神色一顿,没想到这也能怪到他头上来,看来“轻功”这件事是翻不过去了,“在下乃向阳会的人,而三公主乃朝中公主,咱们的身份注定是死敌,又怎可成为师徒?”

    “什么死敌不死敌,全是借口,你一个向阳会的人,不也屡次救我么,我虽是朝中公主,不也从没喊人来抓过你么,”少女气咻咻地撅起嘴,一边落泪,一边奶凶奶凶地瞪着他:“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教不教我轻功?”

    容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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