肿了

    容瑾回到宅子后一时也睡不着,便再次进了书房。

    烛火驱散了黑暗,屋内好似仍残留着少女的体香,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少女坐过的桌角静立了片刻,继而转身坐到了案前,轻轻打开都承盘底下的暗屉。

    屉中端端方方摆着他那本“札记”,他抬手拿了出来,一页页地翻看,偶尔抬眸,对着跃动的烛火静静沉思,继而垂眸再翻。

    翻了好一会儿,他又拿起镇纸压住薄子的一角,提笔沾墨,在最新页面写下了“曼妙”二字。

    他深深地凝视着这两个字,仿佛凝视着少女丰神绰约的身体。

    夜更深了,街巷间传来悠远的梆子声,他静下心来看了会儿文书,便熄了烛火出屋,刚行至正房门口,突见宇一脚步匆匆地回来。

    宇一禀报:“公子,小的找到了德叔,将要传的消息都传给他了。”

    “德叔怎么说?”

    “德叔说他会按公子的吩咐布好局,请公子放心。”

    容瑾“嗯”了一声,看了宇一一眼,“不早了,你也洗漱了赶紧去歇息吧,这两日辛苦了。”

    宇一低头应“是”。

    容瑾刚推开房门,又转头说了声“等等”。

    宇一应声顿住:“公子还有何吩咐?”

    容瑾看着门前空地上晃动的灯影,“张慕几日没过来了,你明日去青衣巷递个信,就说我有事找他。”

    宇一又应了声“是”,这才躬身退下了。

    张慕次日来得还算早,手里提了一包酸黄瓜,见容瑾在门厅里喝苦茶,大步流星进了屋:“给你带了样好东西来,酸酸甜甜的,味儿可正了。”他将酸黄瓜摊在了容瑾面前的矮几上。

    容瑾斜斜地打量了他两眼:“哪儿来的?”

    张慕笑了笑,摸了摸后颈,屈身坐到一旁的圆凳上:“那位王家姑娘……不是一直住我那儿么,她做的,我瞧着好吃,便给你带了些过来。”

    容瑾端起杯盏饮了一口茶,不疾不徐地开口:“几日不见,原来张兄变成居家好男人了。”

    “谁说我居家了。”张慕不承认,脖子一梗:“医……医馆生意太忙,我……我脱不开身,故尔这两日便没往你这边跑。”

    容瑾戏谑地盯着他:“张慕,你又结巴了。”他一撒谎就结巴。

    张慕气恼地扶了扶额,声音也提高了几度,也懒得再装了,“容大公子你这么聊天有意思吗?”他斜了他一眼:“是,我承认,医馆雇了人,不用我每日亲自过去操持了,而你的病情也暂时稳定,更无须我每日屁颠颠地跑来看护了,我不过是在青衣巷待了两日,你就这般阴阳怪气的,老子他妈的就是交友不慎。”

    容瑾清浅一笑,“我不过说了一句居家好男人,你倒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

    “谁叫你阴阳怪气。”张慕气不过,拿起一根酸黄瓜咬了一口,脆嘣嘣地嚼起来。

    “你对王家姑娘的感情,不是同情吧?”容瑾扭头看他:“你喜欢上她了!”

    张慕嚼黄瓜的嘴蓦地顿住,继而又飞快地嚼起来,边嚼边说:“同不同情,喜不喜欢,关你屁事。”

    “是,不关我事,”容瑾端起杯盏饮了一口苦茶:“别说我没提醒你,眼下大皇子已加派了人手全城寻找王姑娘,你在青衣巷进进出出时,最好多留几个心眼儿。”

    “我又不傻子,要你提醒。”张慕朝他翻了个白眼,将黄瓜的最后一节塞进嘴里,“你今日叫我过来,究竟所为何事?”

    容瑾闻言垂眸,沉默了片刻:“我想让你帮我调一剂对身体无害的,却又能致人昏睡的药。”

    张慕听得一头雾水:“昏睡?你睡不着,想让自己昏过去?”

    容瑾并不愿多说:“你究竟能不能调出来?”

    张慕舔了舔后牙槽:“这自然不是难事,但我需要知道究竟是不是你吃,以及需要昏睡多久,这样才能把握好经方的剂量。”

    容瑾垂眸,避开他的视线:“是给三公主的。”

    张慕闻声一顿,“嗖”的一声从圆凳上站起来,几步跨到他身侧,“你这是要……迷/晕三公主?”后面一句话,声音明显低了下去。

    容瑾抿了抿唇,斜睨了他一眼:“不是迷/晕,是想让她安安静静地睡上一天一夜而已。”

    张慕还是听不明白,伸腿将凳子踢到容瑾身侧,弯腰坐下来:“你为何特意要让她睡上一天一夜?”

    容瑾静静看着风炉上的灶门,袖间的手卷起来,握成拳:“再过几日我便要入赘何府了,那一日……我不想让三公主闹心。”

    “你这是心疼她?”张慕恍然大悟,将半倾的身子退回去,舔着后牙槽,歪着脑袋打量他:“一大清早就阴阳怪气地说我呢,你自己还不是个痴情种。”

    “我的情况跟你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的,还不是男女间那点事儿。”张慕嗤笑一声,“你这么赶时间入赘何府,怕也是担心耗时太长让三公主难受吧?”

    容瑾答非所问:“你只管去调药便是。”

    张慕气得直撇嘴,“你自己跟个闷葫芦似的,却还暗戳戳的想探听老子的心事,差点上你的当。”他朝容瑾端详了两眼,兀自咋了咋舌:“突然发现你今日有点不一样了。”

    容瑾抬起凤眼,不解地看着他。

    张慕的目光落到他唇上:“你的嘴巴好像是肿了,干啥了?”

    容瑾面色一滞,继而拢住衣袖,端起茶盏不疾不徐地饮茶,杯沿刚好挡住了他微微发肿的嘴唇。

    张慕仍在盯着他看:“可是吃了什么发物上火了,还是……”他故意拖着长长的腔调,“干了什么其他隐秘的事?”

    容瑾眉眼里露出羞涩,语气却毫不客气:“不关你事。”

    “成,不关我事,我也不稀罕管,回去了。”张慕戏谑地笑了笑,随后从圆凳上起了身:“你要的药,我会在你成亲的前一日送过来,放心吧。”

    容瑾给他纠正:“不是成亲。”

    “嗨,差不多。”张慕提腿往屋外走,走了几步又扭头交代:“你平日里吃的药我会隔日过来一次,给你熬。”说完仍是一脸贼兮兮的神情,转身走了。

    容瑾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游廊尽头,这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酸酸胀胀,别有一番异样的感受。

    他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灼灼的笑意,恍如阳光落上枝头,星星点点,全是颤动的光影。

    时间眨眼即逝,很快就要到何府招婿的日子了。

    何丽晴这几日忙得脚不离地,却也是忙得兴高采烈,新房的里里外外都是她亲手布置的,嫁衣、首饰,及办酒席时需要的菜肴、饮子也是她监督着置办的。

    哪怕是新郎上上下下的行头,她也要反反复复地挑选、比对,甚至还亲自将容瑾请到府里,一样样地试穿,确认那些行头能配得上她风华绝代的夫君后,才会心满意足地定下。

    何运程对这桩亲事压根儿不满意,自然也就无心操持太多,不过是跟府里的账房先生交代一句“别省银子”后,便做了甩手掌柜,随便女儿如何去折腾了。

    但退一步说,这也毕竟是宫里赐下的婚事,该有的礼节与情面是不能少的,在确定下具体的婚礼日期后,何运程便给所有的同僚发去了请谏,同时还恭请了燕帝与太后到时驾临。

    他乃朝中重臣,燕帝与太后自然是要给情面的,双双都应下了。

    在婚礼的前一日,乐坊的署令也强制容瑾放了假:“哎哟容瑾啦,我老早就要你回去准备亲事了,你今日怎么还来上值呢,到时何太尉责怪下来,我可吃罪不起啊。”

    容瑾神色淡然,语气不稳不徐:“多谢署令挂怀,婚礼的事早就准备妥当了,不必耽误乐坊这边的事务。”

    “哪怕准备妥当了,你今日也须得在家安生地待着,婚事在即,怎能只顾着外头的营生,也要照顾照顾那位何姑娘的感受嘛。”署令的语气小意得不能再小意:“往后啊,你与何太尉便是翁婿关系了,我们乐坊这一大摊子人都指望着你能多照应照应呢。”

    容瑾清浅一笑:“署令言重了。”

    “言不言重的以后再说,眼下你可得要好好珍惜那位何姑娘。”

    “署令说得极是,那在下便先行告退了。”容瑾说完轻拢衣袖,揖了一礼,随后便出了乐坊。

    守在门口的宇一迎上主子,继而赶车驶回了明月巷。

    马车还未到达宅子门口,便见前头堵上了两辆马车,马车车帘上赫然印着一个“何”字。

    容瑾提起衣摆提前下了车,才朝前行了几步,前头赶车的一名小厮便迎上了,抱拳直呼“姑爷”。

    容瑾神色淡淡:“请问你们是有事吗?”

    小厮脸上堆着笑,往身后的马车指了指:“这两车东西是我家小姐吩咐小的送过来的,里面有姑爷明日要穿戴的行头,及这边操办宴席所需要的酒水和菜肴。”

    因是入赘,故尔一应吃食与物件儿皆需女方来置办。

    容瑾怔了怔,似乎才知晓这些锁碎的仪程,轻拢衣袖后微微颔首:“有劳了,那烦请各位将车内的东西都卸进院子里去吧。”

    小厮惊觉这位姑爷的貌色宛如天人,怪不得自家小姐能如此欢天喜地呢,这般好看的人儿谁能不爱呢。

    他嘴中连连应“是”,领着另几名小厮陆陆续续将车内的物件儿卸下来,并在前厅旁的门廊下码好。

    容瑾道了谢,又吩咐宇一给了赏钱,这才送他们出了宅子。

    狗儿看着门廊下堆着的物件儿,嘴巴撇向一边,“公子当真要入赘何府么?”

    “你还小,勿多问。”

    “我不小了,能为公子分忧了,”狗儿擦了擦鼻子,嘴里低咕着:“那何姑娘肯定没三公主好。”

    容瑾闻言轻扬唇角,却也没吱声,转身进了前厅。

    狗儿跟着进屋:“三公主今日还来找过公子。”

    容瑾面色一顿:“她……可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但看上去好似不大高兴。”

    容瑾将茶壶灌满水,放在风炉上煮茶,继而屈身坐在旁边的圈椅里:“我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狗儿叹了口气,乖乖地退下了。

    正值午时,日头当空,蝉鸣声一阵阵涌来,令这夏日的午间多了几许躁意与热意。

    容瑾虽减了药量,但体内仍残留毒性,也仍还是一副寒体,哪怕坐在阳光底下,他也还是手脚冰凉。

    他自顾自地饮了一盏苦茶,正欲小寐一会儿,张慕却突然出现在门口,手里提着一副他调制好的药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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