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言轻笑一下,说:“你有些草木皆兵了。”
见他脸上并未有被揭穿身份的张慌,孟玥也不着急,只将他的‘草木皆兵’又念了一遍,才井井有条地说了起来:“其实我之前一直陷在一个误区里。”
白起言默默端起桌上摆着的茶壶,倒了一杯热茶然后轻啄一口,对她嘴里说出的话并不关心,反应甚至可以算得上冷漠。
“我之前先入为主地认为幻境是红衣魔女制造出的,所以这段时间里全都在想那魔物的弱点是什么,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孟玥指着自己,又指了指白起言。
“你跟我是现在什么身份,我们都再清楚不过,一个妖魔为什么要让我们以这样的身份进幻境,这不是很奇怪吗?”
白起言放下杯子,看着孟玥胸有成竹的表情,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孟玥将他的问题又重复一遍,才勾着唇角,浅笑了一下:“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白起言却否认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不承认啊,”孟玥点了点头,“行,那我就慢慢给你讲。”
“因为我一直无法从幻境的信息里得出妖魔的弱点,所以我就干脆反过来想,什么样的人才会制造出这样一个幻境。你猜我猜到了谁?”孟玥看着白起言岿然不动的表情,“我猜到了你。”
“我?”白起言启唇轻笑:“你明知我没有法子制出这样的幻境,何况若是我制成的,我何必将你我二人困在这里。”
“对,你是没有,可若是——”孟玥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白起言,似乎要在他身上看出一个洞来:“你不是白起言,而是聂秋呢?”
此话一出,原本云淡风轻的白起言将脸上的和缓收了个干净,他冷淡着脸,问着孟玥:“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有问题的?”
“其实也不算早,就在刚才,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呢。”孟玥看着白起言,或者说是聂秋。
聂秋眉毛轻轻皱了一下:“谢谢我?”
孟玥慢慢说着,语气很是轻松:“我可不认为这个幻境会对我毫无威胁,所以从进幻境开始,我就打起十万分的注意力,观察着所有的一切。
你的伪装确实天衣无缝,普通人定然会忽略过去,可是我注定要让你失望了,因为我这人旁的本事没有,记性倒是很好。”
“我记得刚进环境的时候,我被困在原地不能走动,在我旁边的白起言走的地方比我多些,但却在碰了我之后也被困住了,这就说明这个幻境限制的主体是我,而不是他,他是因为碰到了我,所以才被限制。”
“就凭这个?”聂秋看孟玥的眼神复杂了些,仿佛她是什么怪物。
“当然不止了,就凭这点东西,我怎么能推出那么多,我能知道真相,完全是因为你啊。”
孟玥继续说着。
“我在聂府的时候,发现你的幻境有两个特点。”
“当我跟何香凤说我不愿成婚,或者成婚定的日子不对时,幻境都会不动,这是其一。”
“当我发现聂父长相有问题时,幻境会倒退重来,这是其二。”
“就是这两个特点,让我发现你有问题。”孟玥细细地说着幻境里前后矛盾的地方:“那天晚膳的时候,聂父曾跟白起言说,不许跟我回房,他不肯,所以幻境顿住了,可你猜后来怎么着?”
“他居然又出现在我房里,然后还正好被丫鬟碰见,让幻境倒退了。”
孟玥对聂秋说着:“这一切看上去都没什么问题对不对,但是你似乎还没我了解你的幻境。”
“跟何香凤说话的时候,幻境停顿,本质上是为了让我达到当天成亲这个目的,后来聂父跟白起言说的那句话,本质上是为了达到他不在我房间的目的。”
孟玥:“兴许是我怀疑聂父脸的这件事,让你起了担忧,所以你迫不及待地要证明白起言的清白,想要告诉我,他并不是幻境中的npc,而是跟我一样的外来者,所以当他出现在我房中时,幻境才会倒退重来。”
“可是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孟玥一字一句说的肯定:“打从聂父对他说出‘不许跟我回房’那句话开始,他就绝不可能出现在我房中,可他还是出现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孟玥话说到这里却顿住,她凝视着聂秋,不想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他是拥有修改规则特权的——幻境主人。”
话都说完,孟玥轻轻舒了一口气:“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聂秋笑了起来。
她用着白起言的外貌,所以看上去就是白起言没了往日的冷淡疏离,像个顽劣的孩子,捂着肚子拼命笑的前仰后合。
孟玥没想过说出真相后,聂秋不仅毫无慌乱,反而是这个奇怪的反应,皱着眉问道:“你笑什么?”
聂秋干脆趴在桌子上,用那双属于白起言的瞳眸,默默地看着她,有些感慨地说了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聪明,我骗得了谁,都骗不过你。”
“你在说什么?”孟玥被她这一番话弄得犯了糊涂:“我根本不认识你。”
聂秋抬起手,摸了摸白起言的脸,又指了指孟玥,像是怀念着什么,过了好久才说:“你刚才说的不全对。”
“哪里不对?”
白起言的身体慢慢软了下去,一股白色的身影从他身上浮出来,那是一个长着聂秋脸的女人,但与其说她是聂秋,不如说是已经与幻境合二为一的镜灵。
镜灵虽然长着人形,但眼睛不再与人类一样,而是银色的,宛若镜面一样反着光。
她说:“我不是在害你们,而是帮你们。”
话说完,她的身子就化作无数个细小的光点,宛若炸开的烟花一般,朝着幻境四周无数个方向飞去。
“你这话什么意思?”孟玥急着伸手想要去抓,却最终什么都没抓到。
“帮我们是什么意思?”她感到脑子里有很多片段一闪而过,却一直无法抓住。
镜灵为什么要帮她和白起言,他们俩又有什么值得她帮?
明明才解开一个谜团,现在却有一个更大的谜团摆在面前,孟玥捂着脑袋,感觉她到目前为止所接触的一切,好像都被盖上了一层虚伪的面纱。
在她愣神的时候,原本被聂秋占据身子的白起言醒了,醒来后,他对上孟玥的眼,一向冷静自持的人竟是有些张皇失措的意味,他甚至连看她都不敢。
孟玥看着他避她如蛇蝎,仿若吃了大亏的模样,有些无奈地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是被迫的,那些事我都不在意,你计较个什么劲。”
白起言没吭声。
“对了,你是什么时候被聂秋夺舍的。”孟玥问他。
这话像是戳着了白起言心里头的尖刺,他整个人顿时无所适从起来,耳根泛红,说话的声音也跟蚊吟似的低:“那之后,没多久,我就失了意识。”
虽然还是像个小媳妇儿,但好歹出声回答了,孟玥也就不继续挑他的毛病,问道:“那之后发生的事,你还有记忆吗?”
白起言摩挲着食指,薄而好看的唇过了许久,才吐出一句:“不记得了。”
“不记得啊,”孟玥眼珠子转了转,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都回忆了一遍,才说道:“不记得也好。”
白起言似乎有点紧张,语气也奇怪,他说:“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吗?”
孟玥立马摇头:“没有,没有,咱俩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发生。”
“那便好。”白起言垂着眼,不再摩挲着他纤白如玉的食指了。
幻境从孟玥怀疑聂秋身份时,就陷入停滞,到现在还是原来的样子,江憬窝在她怀里,拿背对着白起言。
孟玥只是想试试能不能让幻境重新流动,所以对着江憬说了句:“小憬,快见过你父亲。”
这话江憬听了没反应,倒是白起言过电一般,身子颤了两颤。
孟玥没注意到他奇怪的表现,只自言自语地问道:“咱们要从幻境出去,就得找到境心破坏,对吧?”
白起言以为这话是对着他说的,便轻轻回了一个:“嗯。”
孟玥想起镜灵消失前,说过的那句‘我不是在害你们,而是在帮你们’,她好像有点懂了。
她把江憬留在原地,开始在宫殿里头翻着东西。
白起言便问道:“你在找什么吗?”
孟玥没回答,只顾着找东西,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想要的,但她在翻梳妆台时,看到了铜镜里头自己的那张脸。
她心中有了打算,默默回到江憬和白起言身边,然后伸出手,拔下了发髻上簪着的金色步摇。
孟玥皱了皱眉,狠狠吸了两口气,才下定决心,一把将簪子扎进了江憬的心口。
白起言愕然,问道:“你这是?”
江憬的胸口并未与常人一般因受伤而流出鲜血,他仍旧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然后——
心口破碎出一个黑洞,黑洞仿佛一只饿了千万年的巨兽,开始吞吃着周围的一切,无限度地扩大扩大再扩大。
很快,富丽堂皇的宫殿就被吃了个干净,黑洞继续蔓延着,直至幻境所有的景象都变成深沉的黑色。
孟玥和白起言身上的衣服变回了进幻境之前的模样。
下一秒,黑色也开始褪去,他们又回到了城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