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言厉色

    自开年过后,萧帝便重病卧榻难起,这几个月皆由萧懿掌管监国。李安书绑架魏静姝一事在刑部的调查下不出半日便有了定落。

    年宴那日李安书越狱而逃,心生怨恨于是伺机报复,将魏静姝和高想云绑架欲害死。至于李安书背后协助之人却无从查起,就连她自己也不了解,更不清楚其为何要帮自己。即便用了酷刑奄奄一息,李安书还是不知。

    萧懿雷霆大怒,只当她是在诡辩,为背后之人掩护,能无条件帮助一个死刑犯越狱,纵容李安书再次犯错,除了李安书高堂还能有谁,于是萧懿下令将李安书及其高堂皆关押于大理寺。

    大理寺是什么地方?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有去无回的地方!

    众朝臣有了异议,李安书被救出后双亲一定会想法设法将她送得远远的,又怎会纵然她再次犯错,此举无疑是在将李安书往杀头的死路上逼,此事疑点颇多,还需谨慎处置。

    说这话的是户部尚书李东成,萧懿冷冷瞧他一眼并未多言,将文书奏折砸在他跟前:“荆雍华三州守军昨日来报,本该过冬的军饷如今只得了七分之一,户部尚书,此事你该作何解释?”

    李东成神色肃然,执笏道:“年前战争刚过,国库空虚......”

    “国库空虚国库空虚!”萧懿震怒着打断他的话,声音凌厉:“即便国库再空虚,拿不出全部也不可能差这么多!辎重军饷拨下去后几经官手被层层剥削,别以为孤不知道这些银子都进了谁的口袋里!户部尚书即便不知情,这也是你治下不严的过错!”

    “父皇仁慈,念你们精心辅佐并无大错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划给灾民将士的救济粮你们也敢私吞,简直是不要命了!户部尚书,孤给你半月时日凑齐军饷与救济粮,期限已过未有结果,你便自行去笏挂冠吧!”

    底下恭默守静,李东成低头不再言语,心中如万江奔流过海。萧懿将早就写好的旨令颁下去,敕令三法司仔细调查军饷一案。

    今日朝堂之事很快便传入了太极殿,寝宫内外弥漫着浓重的汤药味,苍老沙哑的咳嗽声接连不断,萧帝萎靡不振地躺在榻上,不到两月便已满头白发,浑身干瘦,一双深陷的眼浑浊不堪。

    听完李公公的话,萧帝脸色大变,堵在心口的血终于被气了出来,李公公连忙给他擦血,顺着他的背说道:“皇上千万要保重龙体啊,太子殿下是被气急了一时冲动才说出那样的话,太子殿下最是孝顺,不仅亲自替皇上试药,早晚都来给皇上问安,这段时日帮皇上处理国事可谓是尽心尽力!”

    萧帝脸色惨白,怒道:“一时冲动?!咳咳,说朕对那些佞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就是含沙射影地说朕助纣为虐吗!朕让他保李安书一命,他却给朕装糊涂!咳咳咳......朕看他的这个心,早已经在皇后那儿了!”

    榻前汤药被萧帝猛地拂落,洒了婢女一身,李公公瞧着惊慌失措的婢女,使了个眼色令其下去。李公公自然知道萧帝指的是什么,李康博乃萧帝苦心栽培的一颗棋子,以后大有用处,如今这颗棋子被人踢出棋盘,让他怎能不恼!

    李公公轻声劝慰道:“皇上息怒,太子殿下只是碰到郡主的事才会这般冲动,李康博一事,想必太子并不知其中真相。虽说皇后是太子殿下的亲生母亲,可太子殿下为人怀珠韫玉断不会与皇后同流合污。更何况太子殿下自小便在您膝下长大,皇上与皇后之间,太子殿下的心必定是偏向您的,想来是皇后故意瞒着太子殿下,生怕太子殿下知道她做的事与她离心。”

    李公公最后那句话算是说到萧帝心坎里去了,萧懿自小受的宠爱是其他几位皇子加起来都比不了的,要说萧懿跟着皇后来对付他,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萧帝缓了好一会儿心才安下来,最后冷哼道:“离心?她也知道她做的那些腌臜事见不得人!咳咳!毒妇!她儿子是太子,哥哥是国公,她魏氏一族早已登临绝顶,她还有什么不满足!自古以来最忌讳的便是外戚干政,她想让她的好侄女嫁给懿儿,可这江山姓萧不姓魏,朕还没死呢!”

    说到此处,萧帝脸色乍青乍白,捂唇剧烈咳嗽起来,就在此时外头进来一婢女,手中拿着一封信。

    萧帝抬手示意李公公念给他听,岂料李公公打开信的那瞬间脸色骤然大变,心这下彻底慌了。

    察觉到他神色不对劲,萧帝猛地夺过信,待看清纸上的字怒不可遏又吐出一大口血来:“好一个魏云容!好一个魏静姝!竟敢在朕眼皮子底下设局,将朕耍得团团转!”

    信纸瞬间被他撕的稀巴烂,胸口激烈地跳动着,萧帝急火攻心竟生生气晕了过去!

    魏国公府,梅院。

    正午时分,魏云容带了几箱人参药材过来,看着床上重伤虚弱的人,她神色凝重,心中像是压了千斤顶。

    “计划万无一失,又怎会受伤?可知是谁伤的你?”魏云容微眯了眼,不解地问。

    魏静姝脸色不太好,皱着眉摇头轻声说:“按照计划,前晚我被抓到地牢,昨日辰时李安书来到地牢,辰时一刻御林军赶至地牢,可昨日李安书却提前半个时辰来了。伤我的是暗阁的人,暗阁的招数我曾见到过一次,姑母,我怀疑暗阁的人知道了我们的计划,跟着李安书带到地牢,只是我不知道暗阁人为何要杀我。”

    魏云容冷凝着脸,从鼻尖沉沉叹了声气:“暗阁乃培养杀手之地,向来神出鬼没无影无踪,若要查一时半会还真不一定能查出来。”

    桌上汤药正在等温,上头冒着的热气雾霭氤氲。魏云容思量半刻后说道:“暗阁之事我会派人去查,这段时日就莫要出府了,出府也要多带几个侍卫,以免又遇到危险。”

    魏静姝点头应下,又听魏云容说:“不过好在这计划是成功了。”

    身后忽然传来轻微开门声,碧秋脚步极弱,走至二人跟前垂头压低声音道:“娘娘,皇上已经知道此事了,奴婢办事不利,漏了个眼线。”

    魏云容先是一顿,而后不以为意地冷笑:“知道便知道吧,他不仁我便不义,一个垂死之人又能奈我何?”

    萧帝想保李安书,即便李安书已经被判定了死刑,萧帝也会为了李康博想方设法地保下她。那怎样才能让李康博和李安书再无翻身的机会?唯有让李安书犯更大的错,将她的罪行公布于众人眼前。

    于是李安书“死”的那晚,魏云容趁机将李安书救下,而后故意装作不知情的模样骗过萧帝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李安书逃出生天之后,一定会想杀了魏静姝。

    这也不能怪魏云容将李安书往死路上逼,她若是没有这个心思,别人再怎么着也逼不了她。

    而屋外后窗边,萧懿茫然失措面色如土,呆愣在原地犹如五雷轰顶,二人的对话像是晴天霹雳打在他头上,他全身麻木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直以来,他的母亲都表现得是个贤妻良母,对父皇尊敬有加,对他人善良温厚。他能理解后宫女子不易,也能理解魏云容与其他妃嫔之间的尔虞我诈,可他实在不能理解,绑架一案竟是魏云容与魏静姝设的局!

    李安书明明已经被判了死刑,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地做出这种局?魏云容口中的“他不仁我便不义”究竟指的是什么?人人都说帝后和谐,相敬如宾,可萧帝和魏云容之间看样子并不是这般好。

    事件风云诡变,好似一涡巨大深渊将萧懿拽入黑暗之中,叫他挣脱不开逃离不去。他远远凝望着床上姝色艳丽的少女,心中思绪混乱复杂,原来阿姝,一直都有事瞒着他。

    魏云容在梅院坐了半个时辰便离开了,连翘和鸢尾伺候魏静姝起身,等着李老来为她诊脉。

    她今日并未将发丝挽起,梳在身后用红绸带简单打了个结。很快李老和赵怀一同过来了,看样子心情很不错。

    赵怀帮他提着药箱,李老笑眯眯地同他说着话:“世子身体就是好啊,被劈空打一掌都没事,若换成了我,恐怕一下子便没命了。”

    赵怀唇边挂着淡淡的笑,见人来连翘将二人请进梅院别屋。李老隔着屏风朝里头问道:“郡主今日感觉如何啊?”

    “倒是比昨日好了不少。”

    轻快的声音传来,屏风上映出少女渐渐靠近的玉体琼姿,魏静姝扬唇浅笑,掀了纱帘缓缓走出来。

    李老将人从上到下观察了个遍,见她还有心思开玩笑便知她已无大碍:“郡主真会打趣儿。”

    三人入座,魏静姝抬眸便看见赵怀平静沉肃的脸,他故意避开她的目光不去看她,魏静姝轻笑出声,想起昨夜心中不免觉得好笑。

    笑声很轻无人察觉,李老给她把了脉,又给她扎了几针,随即说道:“才一日便恢复得如此快,看来郡主身子骨很好。”

    魏静姝得体一笑:“都是李老医术高明,才将我从鬼门关拉回来,若非李老赶巧在此,恐怕如今我已凶多吉少。”

    闻言,赵怀出声冷笑,他算是发现了,这个少女惯会说好话,可话里话外全都是虚情假意,尤其是面对他的时候,更是谎话连篇!

    想起昨夜他心中忿忿不平,咬牙切齿地将手中杯盏重重往桌上一搁,怨恨地盯向魏静姝。而魏静姝只是淡淡扫他一眼,微微勾唇并不理会,但这笑却让赵怀觉得她是在挑衅他!

    二人这无声的战火李老自然瞧不出,呵呵一笑说道:“也多亏了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送来的药材,否则老朽配药也不会这么顺利。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对郡主还真是疼爱,尤其是太子殿下,百忙之中还日日来看郡主。”

    魏静姝握着茶盏的手指一紧,心思不由得一跳,有些紧张地探问道:“李老方才看见太子殿下了?”

    萧懿和魏静姝的事李老也听说了不少,他抿了口茶笑道:“不错,就在皇后娘娘离开后不久,太子殿下也跟着离开了。太子殿下真可谓是雍容闲雅,凤表龙姿啊!”

    魏静姝唇边的笑渐渐淡去,神色有些愣怔,脑中一片空白,心中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见她神色异常,赵怀故意勾唇开口,玩味道:“怎么?郡主没见到太子殿下?”

    魏静姝思绪瞬间回转,抬眸瞧他一眼淡淡回道:“殿下何出此言?自是见过了。”

    看她这副模样,赵怀的心情竟莫名好了一点儿,眼睁睁看着她又扯谎,自己却不打算拆穿她。

    李老将魏静姝身上的银针取下,叮嘱几句过后便离开了,倒是赵怀,赖在这儿不走了。

    闺房窗前的别角晚水就要谢了,风残凋零落入泥中以作滋养,等待下一次的灿烂绽放。

    赵怀看着眼前垂眸喝茶始终不语的人,挑眉疑惑道:“郡主因何再次撒谎?”

    魏静姝没瞧他一眼,转头看向窗外:“殿下这话我不懂。”

    赵怀轻笑:“方才我无意间看见你的太子殿下站在后窗始终不动,那神色,啧啧啧,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

    魏静姝的脸色在听到他的话后忽然阴沉了下来,压着心中怒火瞥他一眼:“殿下无事便请回吧,我就要歇息了。”

    说罢,她将茶盏重重搁下,起身背对着故意无视他。

    外头守着的连翘和鸢尾一动不动,不是她们不想把赵怀赶出去,而是碍于双方身份不好赶。

    赵怀也怒了,歇息?刚起就歇息?

    赵怀起身冷笑一声,声音微微拔高:“魏静姝,昨夜你耍我在先,今日对我不敬在后,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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