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覆宫

    血腥味弥漫四周,空中漂浮着似雾非雾,似云非云的灰气。耳边的厮杀惨叫声已掩盖了萧萧风声,他看着满地将士的尸体心里一痛,不禁落下泪来。

    蓦地,他被人狠狠踹翻在地。只见那张与他有几分相似的脸居高临下,不屑地俯视着他。随着一声冷笑,手中的剑狠狠刺向他的胸口。

    明黄的帐纱下,白皙俊柔的男人躺在床上,额头冒着细细的汗珠,表情有些痛苦。

    萧懿猛然惊醒坐了起来,胸口的伤泛起一阵阵疼痛。他眉头紧皱,薄唇紧抿,未束冠的发丝散落开来。他捂着胸口的伤,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忽然,一只凝脂般的柔荑出现在他墨黑色的眼底里,熟悉轻柔的声音传来:“太子殿下。”

    萧懿侧头望去,面如冠玉,温润儒雅。在看清来人后,原本痛苦的神色淡了不少。

    他虚弱一笑,一对温润如水的含情桃花眼陌陌,宛如天外飞仙,声音犹如清澈泉水潺潺:“姝儿,你来了。”

    魏静姝端起桌上的汤药递给他,问道:“殿下这是梦魇了?”

    萧懿喉咙滚动,哑着声音“嗯”了声。自那场大战后,他便经常梦到那一幕。

    荆门大战那日,他明明算好了一切。赵怀的功夫不如他,诏军没有荆门城防图,不可能猜到他们的位置,再加上作战手法也是他亲自拟的。

    可赵怀又是怎么知道他的计划的?四周守卫戒备森严,他又是怎么中的迷药?

    莫非军营里有内奸?

    萧懿眉头紧锁,拢衣起身接下了魏静姝手中的汤药。

    看着日思夜想的姑娘在眼前,萧懿心中的浮躁渐渐消散。

    他被温如枝救下后,就听说魏静姝去了雍州,后来又听说魏静姝失踪了。他心急如焚,伤还未好便想离开永州,温如枝拗不过他只能陪着他一起。好在不久后魏静姝回京的消息便传到了他那里,萧懿一直提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安心养伤。

    萧懿将喝完的药碗搁到桌上,说道:“阿姝,我流落永州时得温姑娘所救,这才劫后余生。温姑娘自由惯了,受不了宫中的礼仪束缚,所以昨日我才带她出来透透气。”

    魏静姝仔细想想才明白萧懿这是在向她解释昨日的事,她笑道,说:“温姑娘救了殿下,应当好好感谢她才是。”

    “我已同父皇说过此事,可是金银钱温姑娘都不要,赐她郡主之位她也不要。她说待我痊愈之后,她离京之前,自会提要求。”

    萧懿边说边走到窗边,掀开了桌上的胡桃木匣:“我落难永州时,才明白最珍贵的是自己的性命。荆门大战输了,将士们全死了,我的心也死了。可我不能死,我得查出真相,给将士们一个交代。还有,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你。”

    魏静姝一怔,眼睑微颤,抬眸便见萧懿朝她走来。

    萧懿手中拿着一块平安锁,缓缓走到魏静姝跟前。

    他勾唇轻笑,声音温柔:“阿姝,你可明白我的心意?”

    冬阳倦倦,屋檐覆雪。

    魏静姝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清冷的眸子淡淡地看着墙边迎雪而立的翠竹。

    没多久鸢尾便回来了,说:“郡主,禁阁昨夜起了大火,里面的书全烧没了。”

    “冬日起火?”

    “听守卫的人说,昨夜不知哪来的乞丐,非要躺禁阁屋檐下睡觉,赶也赶不走,守卫没法,只能依他。结果到了后半夜,便忽然起了大火,那乞丐也不知所踪。”

    魏静姝皱眉说道:“好生奇怪,天子脚下居然会有乞丐?”

    “这里面一定有事儿,不可能是巧合。”鸢尾坚定地说。

    思量二三,魏静姝美眸一转,决定先去坤宁宫。

    儿子洪福齐天地回来了,魏云容整个人容光焕发,眼神都变得温柔不少。

    她喜笑颜开地看着底下给她磕头的魏静姝,吩咐宫女将岭南进贡的恭城月柿拿出来。

    香炉内的沉香荡起最后一缕缭绕,她染了凤仙寇丹的素手抬起,亲自添了块沉香进去。

    “如今你二人都平安,一切百事大吉。这柿子你尝尝,特意给你留的。”

    圆润饱满的月柿分开成花瓣状,鲜艳欲滴。魏静姝拿起旁边的瓷白玉勺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口感绵软香甜。

    “多谢姑母记挂着姝儿。”魏静姝端庄地笑道。

    魏云容转着手中的佛珠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待魏静姝吃完月柿后,对身后的两个贴身宫女碧春和碧秋使了个眼色。

    碧春立即会意,将殿内的婢女全部遣散了下去。

    魏静姝心知肚明魏云容要干什么,放下手中的玉勺跟着她来到了侧殿。

    侧殿是一座佛殿,金碧堂皇,气象庄严。莲台上的如来佛闭目沉思,双手合十,一副肃穆慈悲的模样,满墙的佛祖菩萨壁画,让人不由得产生几分敬畏。

    碧秋会家不忙地走到左侧佛祖画像前,她抬手拨开画像,画像下面是一个八卦盘。只见碧秋顺逆拨弄一二,旁边的壁画石门慢慢打开,这里赫然是一条暗道。

    碧秋拿了火折子,几人进了暗道。不知走了多久,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钻入鼻尖,越来越清晰。

    魏云容皱眉,睨眼不满地看向碧秋,斥责她办事不力。碧秋低头无言,皇后娘娘不希望暗道出现血腥味,怕惊扰了上头的佛祖。

    如今是寒冬,越往里走越冷,魏静姝早有准备,手上一直揣着汤婆子。

    很快她们便走到了底,穿过最后一道门,里面别有洞天。

    原本寂静的耳边忽然聒噪起来,血腥味浓重,痛苦地惨叫、悲惨地哀鸣一瞬间出现在耳边。

    身后的门很快被关上,将这些声音隔绝,外头又恢复一片死寂,似乎这里什么也没有发生。

    一道道铁笼延伸至两边,周遭昏暗至极,潮湿的腐朽味夹杂着血腥味令人有些作呕。从上头打下来的几缕残阳微弱得可怜,拯救不了这无边的黑暗,压抑得让人仿佛掉进了地狱。

    魏静姝脸色平静地看着地牢守卫将浑身是伤的婢女提过来,不禁握紧了手中的汤婆子。

    “娘娘,她的嘴巴很严,酷刑几日还是闭口不言。”

    魏云容并未开口,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婢女,那是高贵妃的贴身婢女翠姑。

    魏云容淡淡扫了她一眼,声音冰冷:“翠姑,你这又是何必呢,为了护主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值得吗?”

    翠姑身上伤痕累累,因着寒冷不停地抖着身子。她冷笑一声,说:“拥有红宝石的妃子有五个,你却只抓奴婢一个,你这个毒妇!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闻言,魏云容不怒反笑,说:“其他四妃都将皇上赏赐的东西当成宝贝供着,又怎会舍得送人。你可以不说,只是你要考虑清楚,即便没有你,本宫照样能查出高婉清将红宝石送给了谁。”

    话音未落,一张轻飘飘的黄纸落到翠姑眼前。在看清纸上的字,翠姑瞪大双瞳,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惊慌失措。

    只听上头的人语气十拿九稳:“无非就是她身边最亲密的那几个人,高想玉,亦或是高想云。”

    翠姑布满血痕的手死死攥着地上的黄纸,她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魏云容,嗤笑道:“皇后娘娘好计谋,奴婢佩服。您想知道什么,奴婢全盘托出就是。”

    “皇后娘娘说的不错,贵妃确实将两颗红宝石送给了高家两位姑娘。她们想害魏大姑娘,只是伎俩早就被娘娘您给识破。至于凶手手上的红宝石,奴婢只知道想云姑娘的早就送给了李家姑娘......”

    魏静姝静静地听着翠姑说完,淡然地看着翠姑死在她眼前。

    不知过了多久,几人退出了暗道。

    若要问翠姑该不该死,魏静姝想,是实在不该的。可翠姑是高贵妃身边的人,那么她就该死。

    看着大慈大悲的如来佛,魏静姝心思泛起一丝波澜,随魏云容弯身虔诚一拜。

    她拜的是什么呢?所求又是什么呢?

    是杀人之后的忏悔,还是无动于衷只求一个心安呢。

    魏静姝刚从坤宁宫里出来,便被悯阳公主宫里的嬷嬷拦下了。

    魏静姝挑眉,心想萧婼又在作什么妖。

    盛京中,所有世家贵女都未与魏静姝起过冲突,彼此毕恭毕敬。魏静姝不是张扬活脱的性子,也不会没事找事,以自己的身份为难他人。再加之魏静姝的身份,根本无人敢正面得罪她。

    唯独萧婼不同,似乎生来便与她有仇,有事没事就找魏静姝的茬。

    萧婼为何敢如此明目张胆地为难魏静姝,全因萧婼是魏云容膝下最受宠的女儿。

    萧婼并非魏云容的亲生女儿。

    魏云容与萧婼的亲生母亲乃闺中密友,十几年前的一次宫变,萧婼父母为救魏云容而死。于是魏云容便将萧婼抱养到自己膝下,视如己出。

    就连萧婼欺负魏静姝的事儿传到魏云容那里,魏云容也只是斥责她几句,让魏静姝忍让一二。

    虽然萧婼在魏静姝手上从未得到过好。

    悯阳宫离坤宁宫不远,转个弯便到了。

    萧婼长着一张娃娃脸,柳眉杏眼,樱桃小口,此刻正坐在椅子上撸猫,底下坐着两排端庄得体的世家贵女。

    萧婼看着魏静姝行完礼,双目一扫,惊呼一声,说道:“哎呀,没位置了,那就请清玉郡主先站一会儿吧。”

    萧懿回京的消息很快便传至皇宫各处,本想来探望的公主皇子们皆被魏静容已“太子需要静养”的懿旨给拦下了。

    萧婼很不服气,凭什么魏静姝能去探望!

    坐在椅子上的贵女们也是如坐针毡,脸色极其尴尬,她们都是被萧婼强制留下的。

    这个情形,得罪谁都没有好下场。

    其中一个贵女硬着头皮起身,说:“小女坐久了身子有些不爽利......”

    萧婼眼睛一瞪打断她的话,说:“不爽利也得坐!”

    魏静姝挑眉笑得娇靥:“无碍,方才在太子宫里坐的委实有些久了,站会儿解解乏也是可以的。”

    萧婼原本有些得意的脸瞬间垮了下来:“魏静姝,你与我皇兄八字还没一撇呢,要讲规矩,别一副东宫女主人的模样!更何况皇兄病重不宜见人,若惊扰到皇兄,这罪责你担待得起吗!”

    听到这话,魏静姝摸了摸脖颈上的平安锁。

    她淡淡一笑,得体地行一辑做告退之礼,说:“公主说的是,我这就出宫,以免惊扰到太子殿下。”

    说罢,魏静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萧婼气急败坏,一锤桌子站了起来,身上的猫一个激灵跳下去跑得没影了:“你!魏静姝,本公主让你走了吗!魏静姝你给本公主回来!嬷嬷你看她,她压根就没把本公主放在眼里!”

    身旁的嬷嬷脸色大变,连忙哄道:“公主莫生气,公主莫生气!”

    郡主不把你放在眼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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