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今痛昔

    六月酷暑,天高云阔。热浪不停地打在脸上,焦灼的气息仿佛要将人吞噬。王副将带领众人两日寻遍华州各城各角落,仍不见魏静姝踪迹。

    后面的一个兵卒这时开口说道:“或许魏姑娘已经逃走了,那天晚上,我亲眼看见她挥刀砍伤了那个中原人,魏姑娘拿刀的姿势似乎很熟练。”

    “不会的。”王副将果断地说:“魏姑娘的二叔是魏大将军,会用一些兵器也是无可厚非的。那几人武功高强,魏姑娘一个弱女子又怎么可能从他们手中逃走。”

    跟在他身边的高副将问:“是不是我们找错方向了,既然歹徒是南诏人,他们应当去西边。”

    王副将想了想,说:“沈大人说得对,这伙人不可能是南诏人,赵怀不是蠢货。前面就是东祁了,我们先进去找找。大家卸马换衣,分几批进去,不要暴露自己。”

    众人点了点头,小半日后,他们到达河东城。

    高大巍峨的城墙下守卫着的士兵们早已是汗流浃背,即便全身痒得厉害,心中焦躁难安,一个个也犹如雕塑般屹立不动。

    城里头喧闹又寂静,大路上空无一人。炽热的大地烤得蚂蚁都不愿多待,巷子里传出妇人低低的窃窃私语。热风吹来,蝉鸣伴着树叶沙沙声,倒也凉快许多。

    王副将一身粗麻布衣,心中迷茫万分。一辆马车不徐不疾地从他眼前经过,车帘被风徐徐吹开,风中夹杂着栀子花香,一身青衣素袍,脸戴面纱的女子映入视线。

    王副将心中“咯噔”一下,愣在了原地,久久未能回过神来,直到身边的高副将喊他。

    马车行驶地飞快,魏静姝脸色凝重,指腹细细摩擦着手中的玉佩。

    天很快阴暗了下来,顷刻间狂风大作,乌云不断聚拢压顶,树林在风中不断摇晃,似乎又是一场暴风骤雨。

    是夜,暗沉的天黑云密布,仿佛下一刻天便要塌下来。原本气势磅礴的皇城此时一片尸海,鲜血溅了城墙三丈高。火焰遍地,细小却又顽固的在风中摇曳,肆意张扬的舞姿像是在炫耀创造者的胜利。

    大火肆虐,将金碧辉煌的宫殿照得更加金芒明亮。阴影之下,粉嫩透着苍白的脸泪光满面,眼神中流露出恐惧害怕。她张嘴想要说话,可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身边华贵妇人的双眸并未合上,唇边是血,却带着温柔的微笑。妇人已没了呼吸,任凭那双小手怎么推,也无一丝动静。

    眼前忽然一片黑暗,一双大手遮住了她的双眼,来人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别怕,别怕,阿兄会保护你。”

    低哑清冷的颤音传到她耳朵里,明明是最亲近的声音,她并没有感到安全,反而更加害怕。她靠在他胸前,鼻息间尽是浓重的铁锈味,他身上的鲜血沾了她一身,在大火中格外鲜艳。

    下一秒,他朝她额头一吻,接着将她推开,对身边一身打扮的宫女快速说道:“带她走!”

    她不愿,用力抓着他的衣袖拼命摇头:“不要!阿兄!”

    宫女满脸泪水,上前抓着她的胳膊捂住了她的眼睛。她反抗不得,被人抱起。透过宫女的指缝看见他捡起地上的寒玉剑,温柔如水的脸扯出最后一抹微笑。

    “阿兄!”

    “妘儿,好好活下去!”

    泪水模糊了视线,铁骑的声音骤然响起,远处出现黑压压的一群人,逐渐清晰。宫女赶忙加快了脚步,他在她的眼中渐渐变成一个点,直到消失不见。她努力地探头望过去,却怎么也看不见,只听得到细小微弱的声音。

    “太子殿下,若你弃剑投降,本王会考虑留你一命!”

    “乱臣贼子,焉能入我清明殿!”

    “轰隆——”

    魏静姝猛然惊醒,天空一声巨响,闪电噼里啪啦地叫嚣着,睁眼便看见鸢尾正探她的额头。

    马车已经停了,外头大雨滂沱。魏静姝只觉浑身发冷,她舔了舔干裂的唇,声音是止不住的沙哑:“到哪了?”

    “已经到了。”鸢尾把手收回,担心地说:“姑娘,你发热了。”

    魏静姝低低“嗯”了声,掀开车帘向外看去。这里深山老林,人烟稀少,但风光迤逦,绿草如茵。远处的千岩万壑,重峦叠嶂,院门前的一片竹林枝叶扶苏,苍翠欲滴,缥缈的云雾使其变成一幅浓重的山水墨画。

    鸢尾从包袱里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扶着她下了马车。屋檐下的两位门童认得二人,撑了伞上去迎接。

    “姑娘怎的这时前来?姑娘这是怎么了?”

    魏静姝眉头紧蹙,脸色无比苍白,脚尖刚落地便觉全身松软无力,她脑子嗡嗡的,接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魏静姝一连昏迷了两日,彼时鸟语蝉鸣,莲叶满池。

    她只觉喉咙发痒,胸闷气短之际,魏静姝眉头猛地一皱,双手抓着床檐趴在床边似是要把肺咳出来,咳声接连不断,惊动了外头的人。

    魏静姝抬头,便见一白衣老者进来了。

    “空竹先生。”

    魏静姝虚弱地喊着,面若死灰,眼睛红肿,她双睫一颤,肩膀不停地抖动,心中憋着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空竹先生已年过六十,身形姿态依旧如青年般。他负手而立,看着床上的人,欲求风凋叹无言:“爱鹤失众,不可以往。姑娘,何至于此。”

    余霞成绮,熏风解愠,羌兵已逃出雍州。战火短暂的平息了,两军心照不宣又互相警惕。后勤士兵清点着伤亡人员和幸存人员,心中说不出的苦涩。

    赵怀裹着披风坐在床板上画着作战打法,站在他身边的沈云合说:“当年蚵达王与柔然赫连王夺位失败,被其驱逐出境,永不能回国。蚵达王不受此辱,拥兵自立,以石羊河为界,往西北发展,圈安西城为终,建立西戎国。”

    沈云合又说:“西戎地形复杂,山脉纵横交错,不仅有戈壁,也有沙漠。所以想要攻下西戎,不简单。”

    赵怀没答话,手上的笔一顿,抬头反问道:“我记得,当年西北一带是隶属北盛的吧。”

    沈云合,顾景从:“......”

    顾景从淡淡瞄了他一眼,说:“若按世子殿下这么说的话,西南也该是北盛的。”

    五十年前,蚵达王占领西北一带后,西南一带的南诏国也趁机跟着自立为王。从那时候开始,北盛国似乎已经开始腐败了。

    赵怀轻咳一声,继续手中的动作,说:“将多兵众,不可以敌,使其自累,以杀其势。庞统使曹操战舰勾连,而后纵火焚之,使不得脱。则连环计者,其法在使敌自累,而后图之。盖一计累敌,一计攻敌,两计扣用,以摧强势也。”

    “乌日达狂妄自大,力格图暴虎冯河。至于另外一个副将阿古斯,他虽慎小谨微,可太过草木皆兵。”

    他的笔触越发地快,锐利上挑的眼漆黑深邃:“用他,再好不过。”

    看着桌上的阵法图以及最后那笔飞扬跋扈的字,沈云合心中惊叹的同时却也更加警惕三分。

    强者若不能为我所用,便要杀之。

    风雨晦暝,疾风带着豆大的雨点打在大帐上,大帐里铺了层地砖,雨渗透了地下的黄土,活成了稀泥。

    阿生蹲在地砖上,一只手拿着根小木棍往泥洞里戳,跟他蹲在一起的赵炘手里捧着茶碗往泥洞里倒水。

    “殿下怎么还没回来,这谈论军事已经谈了一天,他和北盛的人有那么多的话吗?”

    正在熬药的阿川说:“兹事体大,西戎本就难除,自然要慎重讨论。”

    赵炘思虑二三,欲言又止终是开了口:“要我说,这个和就不该议,北盛人一向瞧不起我们,从前便一直欺凌打压,如今我们还要帮他们,好没道理。”

    阿川搅着汤药,说:“生存便是如此,就像那海里的鱼,鲸鲨瞧不起鲇鱼,鲇鱼瞧不起小虾米。”

    “话不能这样说。”阿生道:“人是人,鱼是鱼,鱼不可能像人这般开了灵智。这人嘛,有好有坏,性格复杂,就像魏姑娘,她对殿下有些冷淡,但对五世子您还有咱们都很温柔啊。”

    他盯着那洞口,一只肥肥胖胖的虫子被那木棍儿带得探出了头,阿生一脸欣喜,伸手便要去抓,一只大脚忽然踩在了他的手上,径直走了过去,力度极大,阿生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立马起身龇着牙大叫起来。

    “殿下!你干嘛?”

    赵怀一脸无知,平静地拍着身上的水珠:“不好意思,没看见。”

    手背都红了。阿生虽一脸怨气却也没往别处想,狐疑道:“也不知京墨有没有找到魏姑娘,她一个柔弱女子,又生得如此貌美,很容易遇到危险的。”

    耳边传来冷呵一声,阿生转头疑惑地看着赵怀:“殿下,你怎么了?”

    赵怀神色淡漠,胡乱拍了拍身上的雨珠后,接过阿川递来的汤药,喝完便睡下了。

    见他不说话,阿生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却也说不上来。

    黑雨紧夜,西戎军营鸦雀无声,全都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就连平时最闹腾的力格图此时也闭了嘴。

    大帐内气氛凝重,乌日达脸色极其难看,双拳紧握青筋暴起,眼神中充满暴戾,此时此刻他只想发泄一番。

    到手的雍州飞了,不到一月时间,赵怀与顾景从将他们赶回了西戎。王后大怒,罚了他五十个不轻不重的板子,可这板子像是在打他的脸,幸灾乐祸地斥责他无能!

    两次失败,全都归功于赵怀!

    乌日达咬牙,心中怒火焚烧。就在这时,大帐内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兵卒:“将军不好了!阿古斯副将中了敌人的诡计,被困于万仞山!现在诏军和盛军打过来了!”

    “什么?!”

    ——

    北盛永安十八年冬,南诏三世子赵怀奉南诏王之命发兵北盛荆州。十九年春,战局僵持不下,最终两国议和。

    永安十九年夏,赵怀领着九万军马与北盛华州顾将军顾景从带领的十五万军马一同发兵西戎。炮火连天,狼烟四起,西戎抵御不能,送出的议和书被赵怀尽数焚烧。

    永安十九年秋末,赵怀一剑刺穿西戎王喉咙,将其斩杀,至此,西戎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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