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埙如篪

    一连两日的春雨如今可算是停了,春意撩人,煦色韶光。花满楼今日一改常态,格外肃静,青花缠枝香炉上头荡漾着缕缕氤氲,阁内静谧悄寂,徒有热茶遍遍滚动之声。

    诺大红木长桌,两侧端坐着南诏与北盛两国之人。魏静姝身后站了一众官员,高定明立在身侧,双手捧着红册子。赵怀身后虽只有两人,但他一人便足以压迫众人。

    二人同时停笔,按了手印交换再按,又按上两国印信。最后,高定明将其装封于册即为‘议和文书’。

    魏静姝将文书交与他,说:“此文书现已生效,自会告白于天下,还望三世子殿下信守承诺,否则若传出去,于殿下于南诏,名声有损。”

    赵怀笑了,翻了两下将文书递给阿生,说:“名声什么的于我不重要,可是我既然答应了你便不会失言。”

    魏静姝神情淡漠,道:“那便好,我相信殿下也不是那般违信背约之人。”

    “自然,希望魏姑娘也要守诺,莫要戏耍我。”说罢,赵怀起身抬脚离开。

    经过她身边时,魏静姝明显感觉到一股强烈气息,先前未观察过他,少男身材高大,步履稳健,魏静姝的个子在一众女子中已然算是出挑,但在赵怀面前却显得格外娇小。

    “对了。”赵怀这时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魏姑娘比我想象的,要聪慧许多。”

    想必他也将自己的底细查了个遍,魏静姝扬唇笑道:“世子殿下比我想象的,也要俊美许多。”

    赵怀耳尖瞬间泛起了红,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夸他的女人很多,要么是背后夸赞,要么是跟前调戏。赵怀的性子看似心机阴险,实则傲娇闷骚,谁跟他犯浑,他比谁更浑。

    但魏静姝这么直白平静,当着一众官员的面儿夸他,赵怀还真不好意思了,愣在原地有些无措,待反应过来后“逃”似的加快脚步出了楼。

    阿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家殿下,说:“殿下,你该不会是害羞了吧?前几天都搂人家美娇娘的腰了,现如今被夸一句还脸红,揣什么纯情啊。”

    赵怀脸一黑,冷眼瞧他:“滚!”

    阿生吓得连忙闭上了嘴。

    回到军营后,赵怀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什么叫比想象中,那魏静姝都没见过我,是怎么想象的?”

    阿生回道:“殿下威名在外,魏姑娘肯定是听别人提起的,殿下别想了,如今两国议和,咱们该怎么和王上交代。”

    赵怀像是没听见后头那句话,恍然大悟道:“这样啊,那外面都传我什么?”

    阿生脸色为难起来,看着赵怀清冷的眸子,阿生抿了抿唇,说:“传殿下生得貌美,好看......”

    听到这话,赵怀满面含春,看着身旁江水中倒映的盛世容颜,自豪道:“那是。”

    花满楼阁楼内,议和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想起那日花满楼与赵怀同席谈乐,一众大小官提心吊胆的,心中那叫一个后悔,不停地给高定明使眼色。

    高定明心中也是忐忑不安,思来想去最后硬着头皮,露出谄媚一笑:“魏姑娘冰雪聪明,颖悟绝人,不到四日时间便谈下议和,让我等佩服至极......”

    说到这儿,高定明嗫嚅着唇,嘴里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魏静姝瞧着文书上赵怀的字,说:“高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额......”高定明支支吾吾地开了口:“那日魏姑娘所见,皆为我等权宜之策,那赵怀手段残忍,我等若不将他安定下来,他若发难,遭殃的可是江南百姓啊!”

    “啪。”手中文书被猝然合上,声音不大但却让众官身子一抖,心里一颤。

    魏静姝淡淡道:“高大人不必拿江南百姓当说辞,我会将我议和路上,所闻所见所听所行一一禀奏给皇上。至于各位大人所做之事,我不会夸大更不会包庇,各位大人自求多福吧。”

    说完,魏静姝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徒留身后心如死灰,寒冰入体的官员。

    为防中途发生变故,由沈云合携文书亲自前往安都回京面圣,春季雨多,泥路不好走,沈云合日夜奔波十天,跑死了三匹千里马才抵达安都。

    萧帝听闻议和之事后愤怒不已,若要开战,恐怕会有更多的小国趁虚而入。

    这时,兵部尚书张善明说道:“皇上,与南诏一起抵御西戎,此法倒是个好计谋。可是太子殿下至今不知所踪,南诏要与我们三七分西戎,还把魏大姑娘抓去当了人质,此乃侮辱!若应了他,岂不是向世人宣告,我国不如南诏!”

    户部尚书李东成问:“可如今这个局势,张大人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吗。”

    “议和也得有个底线,南诏本就隶属于我国,五十年前南诏强行独立,如今还欺到我们头上,实在过分!”

    底下的大臣附和着:“是啊,太过分了,此法不妥!”

    “可是,若不应了他的要求,局势岌岌可危啊!”

    朝堂瞬间嘈杂起来,一片哗然,争议不已!

    “够了!”萧帝怒了,紧绷着脸转头看向底下始终沉默的魏安行:“国公爷觉得应该如何?”

    魏安行脸色始终平静如水,缓缓上前说:“臣以为,此法可行。臣女深知,若再与南诏打下去只会玉石俱焚。况且我国同西戎向来势如水火,能将其灭掉,也是一件幸事。少得一些地,换来边疆百姓安宁,也是值得的。”

    萧帝点点头,见他将家国放到了女儿前面,心里十分满意,于是关切道:“你女儿是个勇敢的,等她回来,朕必重赏!”

    魏安行一脸忠义:“谢皇上,为国分忧是臣和臣女应该做的。”

    萧帝拟了圣旨,赐了沈云合腰牌,命他快马加鞭赶去荆州。

    下了朝后,后头慢悠悠走着的张善明与李东成小声说:“看来皇后娘娘早就看出来,南诏是有意议和的,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可惜啊。”

    李东成当然知道他这话何意,南诏想议和,这可是白给的立功机会,立了这个功,夺太子妃的位置便多一分把握。

    李东成说:“就算你提前知道了,就你家婷儿那性子,她能吃这个苦吗。”

    张善明哈哈笑起来:“那倒也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就算她能吃得了这个苦,我也不愿让她去。”

    “不过那魏长嫡不愧是皇后娘娘亲自教出来的,能劝说南诏三世子一同攻打西戎,也是不简单。”

    看着魏安行逐渐远去的背影,李东成叹了口气,说:“哎呀!瞧瞧咱们的国公爷,真舍得让自己女儿去冒险,究竟是为国考虑,还是根本就不心疼?”

    二人一同望去,已然是心知其意,张善明呵呵一笑:“谁知道呢。”

    沉香袅袅起伏,地上银炉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凤仪宫里,皇后倚在罗汉床上,柳眉桃花眼,眼眸轻闭。她穿了身金色丝绸裙,墨发绾进金丝八宝攒珠髻,两侧各插了柄朝阳五凤挂珠钗。

    因着太子失踪,整个人萎靡不振,脸色极差。

    林公公迈着小步子进来了,说:“娘娘,方才奴婢在朝堂外远远地听见了,大姑娘已谈拢了议和,劝说南诏一同出兵西戎。只是南诏提的条件着实有些过分了,不仅三七分西戎,还把大姑娘带走当了人质。”

    魏云容缓缓睁眸,红肿的眼睛里满是疲惫。她哑着声音说:“她是个聪明的,最擅长察言观色,琢磨人心。只不过还是年纪太小,有些事欠缺考虑,想必定是入了赵怀的套。”

    林公公眯着眼,笑说:“大姑娘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当初您授意大姑娘去议和,不就是知道大姑娘精明能干吗。大姑娘今年也才十六,日子还长着呢,不急于这一时。”

    魏云容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但愿她能平平安安的回来,对了,瑄王府那边是何情况?”

    “药用着呢,一日三碗从未停下,听瑄王府里的婢女说,瑄王近日染了风寒,这腿啊夜夜都疼得厉害。”

    魏云容点了点头:“嗯,你谨慎盯着点儿,药必须让他喝下去,荆楚那边可有太子的消息?”

    闻言,林公公弯低了身子,小心地开了口:“还未传来消息,兴许是路上耽搁了,太子殿下洪福齐天,奴婢相信太子殿下肯定很快就回来了。”

    魏云容心知肚明,林公公只是在安慰她。

    “本宫的懿儿啊,那个该死的赵怀,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来残害本宫的懿儿!待此战过后,本宫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她双眼眯起,咬牙切齿地说道,悲伤的眼神中透露出阴狠。

    另一边,朝阳宫里的人也是各怀鬼胎。

    高贵妃嗤笑一声,早就将皇后的心思看透了:“本宫就知道她不会让她的宝贝侄女冒险的,这个老狐狸!”

    坐在一旁的高想玉面露担忧,说:“既然如此,姑母,那魏静姝是不是......”

    高贵妃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皇上派给她的五百兵里有本宫的人。只要此战一结束,人没到安都,被匪寇杀害的消息便会先传来。如今太子生死未卜,这兵荒马乱地流落在外,他能回来算他命大。就算他能平安活着回来,大难之后受点小毛病没了也不以为奇。”

    言毕,高贵妃露出得意地笑:“届时,这太子之位必然是你钰哥哥的,而你,也必须是太子妃。”

    高想玉低头,脸上露出害羞的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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