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锋相对

    翌日辰时,花满楼空空荡荡,二楼里间房,小娘子衣着鲜丽,穿的是上等丝绸锦缎,坐姿神韵颇有仙女下凡之风采。

    春日朝阳慢慢走向午时,可仍不见有人来。连翘最先耐不住了,烦道:“姑娘!这南诏三世子未免太过趾高气昂了,都已经两个时辰了!”

    魏静姝手上拿了本书,从容不迫道:“再等等,如今是我们有求于他,自然要端出态度来。”

    说着,她移开手中书本,抬眼看向对面的酒楼,屏风后赫然立着一道挺拔俊逸的身影,她只觉好笑,不禁勾了勾唇。

    连翘不明所以,可姑娘发了话也只能压下心头那股怨气。

    不多时,赵怀终于到了,将怀中的书和宣纸丢到魏静姝眼前:“魏姑娘昨日深更半夜得又派人给我送礼?”

    魏静姝将书搁下:“世子殿下,这第二个礼是我以‘议和使者’的身份送您的。连翘,看茶。”

    连翘得了吩咐应声斟茶,茶香飘室,她又将半遮的支摘窗打开,出门候着了,屋内一时间只剩他二人。

    魏静姝转头朝窗外看去,微微一笑:“春城伴微风而动,殿下觉得,这江南的风景可比得过蓬莱仙境?”

    赵怀舒身靠在木椅上,扫了一眼窗外又看向魏静姝,笑的慵懒又漂亮:“弱柳从风疑举袂,丛兰裛露似沾巾,独笑亦含颦。风景美,人更美。”

    他说的让人接不上来话,魏静姝不免轻笑一声:“既然如此,殿下可否听我一言?”

    赵怀刚抿了口茶,便听见眼前女子说:“西戎羌人无恶不作,我们何不联手将其除掉呢。”

    茶盏还未放下,赵怀侧着脸挑眉看她,露出颇为意外的脸色:“嗯?”

    见男人来了兴趣,魏静姝弯了弯唇角:“殿下退兵,我们合作。”

    赵怀将茶盏重重一放,脸色不悦:“魏姑娘好心计,想借我的手替你北盛铲除一大祸患?”

    魏静姝摇了摇头,神色端重:“世子殿下,西戎不止在北盛边境为非作歹,每年秋末他们粮食不足,都会到你我两国地界烧杀抢掠。他们掳走良家女子,甚至连不满十岁的女童都不放过!这些殿下不会不知道。”

    魏静姝心中百感交集,可赵怀的脸上却无一丝波澜:“魏姑娘菩萨心肠,只是这与我有何瓜葛?西戎贫瘠之地又怎能比得上北盛富足之地?与你合作,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殿下说得不错。”魏静姝将宣纸铺开敲了敲:“西戎比不上北盛,只是殿下心里应该清楚,西戎不除,对南诏同样是个祸患。他们自私自利,野蛮专横,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侵占他人的机会。去年世子的战绩可谓是闻名遐迩,令人钦佩。”

    听了最后的话,赵怀十分受用,淡然的脸露出一丝笑。

    魏静姝又说:“我想殿下此番是不愿向北盛开战的。”

    赵怀伸出食指叩了叩红木桌:“哦?你有何见解?”

    魏静姝说:“与西戎的那场战争已经让南诏大受创伤,仅一年时间,不可能恢复得如此之快。殿下一定知道,此时发兵北盛是个非常不明智的选择。”

    她顿了顿,眼神中透出怀疑:“殿下发兵北盛的目的我也不多问。南诏地处高原,不仅山高谷深,地势险峻又复杂,因战争而死的百姓不在少数,想必殿下此次招兵实属不易。南诏缺粮,如此看来,您发兵北盛是为了粮。可您如今寂然不动,丝毫没有进攻江南的意思,说明您的心中有顾虑。北盛虽连连败退,可殿下真想将其一举吞并,天方夜谭。”

    赵怀面色不改,平静的心中却荡起几分波澜,她说得对,可又不对。

    见男人不说话,魏静姝细声细语,像是在引诱:“且不说其他,如此惨烈战争殿下心中也是不愿看见的,我们再打下去,只会落得个两败俱伤。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等我们元气大伤,被虎视眈眈的人一网打尽,届时只有追悔莫及。北盛与南诏需相互扶持才能长久,唇亡齿寒的道理,您应该明白。殿下宅心仁厚,也定不愿看见天下百姓因为战火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对吗?”

    她说了这么多,赵怀忖思着抿了口茶:“行了,魏姑娘不必给我戴高帽,你说的这些,我接受。不过我还是有些顾虑。万一魏姑娘假意与我合作,实则是与西戎商量好了来诓我,又或者攻下西戎后你们食言,这可如何是好?”

    “羌人生性阴险狡诈,不守承诺,此次发兵更是趁人之危,北盛又怎会与这种人合作?!”

    赵怀拿起宣纸认真地看着:“西戎难除,魏姑娘如此聪慧,不妨来说说有何法子能除去西戎。这西戎城防图是真的吗?假的吧,否则你们北盛怎么会被西戎打的那么惨?”

    说着,他眯眼瞧她,猜测道:“莫非,这是你私藏的?”

    “是真是假,殿下到时一看便知。”魏静姝别过眼,兀自从他手中拿回城防图搁到桌上,而后点了点其中位置:“羌人虽然作战勇猛,体格也比中原人强壮,可他们的优点也仅限于此,空有体力没有谋略,何况他们纪律不严,军队松散,这更是大忌。羌人贪得无厌,将与军之间不懂得配合,赢,他们则争名夺利,互不相让;输,他们则各奔东西,互不相救。三道计策,一引二退三攻,战场上的事殿下比我懂,我便不班门弄斧了。”

    “是个好计谋,只是......”赵怀话锋一转,摇了摇头干脆道:“我还是不相信你们北盛是真心想与我合作。”

    魏静姝皱眉,觉得这人心思太重:“那殿下想怎样?”

    赵怀忽然坐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魏姑娘是北盛皇后的亲侄女,而你魏家在安都想必风头正盛,这身份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不如你就先留下来,待南诏士兵入了西戎,我再派人将你完好无损的送回北盛。”

    他这是想让她当人质,魏静姝眼里含了冷意:“殿下未免欺人太甚了!”

    少年勾唇,语气戏谑又从容:“这怎么能叫欺负人呢,这只不过是我需要的一个保障而已。魏姑娘,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我得不到答案,你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说罢,他拿了城防图离开了,阿生正在楼下等着,看见赵怀出来上前压低声音问道:“殿下,怎么样了,唬住那姑娘了吗。”

    赵怀睨了他一眼,一撩袍子上了马车,宣纸上的笔墨一看便是刚写上去不久的:“得了,这姑娘既然能将城防图画出来,说明她是有点本事的,只是......”

    她是怎么知道西戎城防图的?

    沈云合知道赵怀提出的要求后十分生气,坚决不同意她一个弱女子去当人质。夜里,魏静姝辗转反侧,总觉得白天的事有些奇怪,她做事一向果断,隔日便约了赵怀下午到花满楼见面。

    赵怀再一次感到意外,他还是头一次和姑娘谈事,并且这个姑娘做事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魏姑娘这么快便考虑好了?”

    “考虑再久,最好的结果不还是答应吗。”魏静姝看起来比昨日要淡定不少,好看的眸染了一层阴霾:“殿下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西戎,对吗?”

    若不是因为这个,他又何必在此耽搁那么久,又怎么可能因为她的三言两语同意合作。他是故意的,他笃定西戎会趁虚而入,笃定北盛害怕了,笃定北盛会主动低头示好!

    赵怀也不装了,说:“还不算笨,你说的没错。”

    这人说的轻描淡写,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魏静姝沉了脸,冷声道:“殿下大可劝说皇上,何至于用这种法子!殿下可曾想过这么做会让多少百姓受难于战火之中!”

    赵怀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讽刺地冷笑起来,说:“好一颗为百姓着想的圣母心,你们皇帝不疼惜自己的子民,还想让我一个外人来疼惜?在你们眼里只要没有战争,百姓就能安居乐业?”

    “当西戎人踏入你我边境欺男霸女时,你们在繁华富贵的安都享受民脂民膏带来的欢乐,在西戎一次次地进犯与侮辱,你们选择的是用和亲来换取一时的和平。你知道八年前去西戎和亲的顺华长公主是怎么死的吗?是在西戎一次次换王中被侮辱至死的。”

    赵怀的声音不大,却如惊雷般砸在她脑袋里。顺华公主,萧帝最小的妹妹,儿时她进宫,常常给她糖吃的那个女子。她的脸上总是带着笑,温柔又好看。魏静姝想起那年秋末,枫叶落了一地,顺华坐在富丽堂皇的轿子里,秋风将车帘徐徐吹开,魏静姝清楚地看见,顺华白净的面容上布满泪水。

    赵怀的话如一月刺骨的寒风接连袭来:“天高皇帝远,究竟怎么死的你那姑父皇帝自然不知道。就算他知道,身为皇家耻辱他又怎么可能会让消息传出去?你们这北盛皇帝倒是一个不如一个了,你的姑父皇帝坐享其成惯了,又怎会答应开战呢?”

    “魏姑娘,只要有国家就必然会有战争,与其沦为鱼肉,不如先发制人,懦弱和屈服换来的只会是屠刀。所以,收起你那慈悲菩萨心,百姓的安居乐业是建立在国家强大的立场上,而不是一次次地妥协和退让,那是懦夫的表现!”

    “魏姑娘还是尽快传信到帝京,这多耽搁一天,西戎的胜率便多一分!”他就丢下这么一句话,冷冷地走了。

    饶是极具涵养素质,从小到大没说过一句脏话的魏静姝,此刻再也忍不住,她脸颊被气的有些微红,咬牙切齿地憋出了句“无耻”!

    直到连翘喊她,她才冷静下来。她骂什么呢,说到底赵怀的话也没错,北盛江山落到这任皇帝手里,确实不如以前了。

    昔日他祖父拥立萧帝登基,父亲魏安行从文出谋划策,二叔魏安柏习武镇守雍州边疆。所谓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日子一久,萧帝难免不会对魏家有所忌惮。后来二叔在战场断了腿,萧帝便趁机收了兵权,让他好好在家休养,只是他的二叔在归家后不久便重病而去。

    她不懂各国局势,她已经记不得有几个公主去西戎和亲了。或许,赵怀的话是对的,是她不谙世事,井底之蛙了。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