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瑄傲又是在李惠永的房间里睡的。本来在一起打游戏来着，后来讲了半宿的话，准确来说是黄瑄傲说，李惠永听，最后实在抵挡不住困意也懒得挪窝了，直接挤在李惠永那张小得可怜的单人床上倒头就睡。早上齐齐睡过头，闹钟十分钟响一次都没叫醒，直到李惠永的母亲亲自敲门叫人。

    所以李惠永也没法儿骑车上学了，只好一起坐车去学校。只是在距校门还有一段距离时，黄瑄傲因为看见了郑罗韫，跟朴民在说要提前下车，就送到这里算了。

    李惠永马上跟着下车，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他不喜欢因为这些事引来同学无休止地八卦，还加上过多自以为是的揣测。那些他作为朋友对黄瑄傲的包容和退让，加上寄人篱下的关系，会让别人错意地将这段友情理解为一种虚伪的附庸。而这里面有太多家庭内情是不可以被外人知道的——黄瑄傲是在感情上很可怜的孩子。

    他们是真正的朋友。

    黄瑄傲抢走她一只耳机的时候，害她吓了一大跳。转头看到他不知死活的笑脸的时候变得更加烦躁了：“真讨厌，还给我，我不想跟你分享喜欢的歌。”

    “呀，”黄瑄傲好像是真的有点被伤到心了，“亏我还那么喜欢你。”

    “黄瑄傲先生，”郑罗韫突然很认真地看着他，“请你以后一定不要去演戏好吗？你的演技真的太烂了！”

    “我还以为骗到你了呢。”

    “得了吧。”郑罗韫晃晃脑袋，连头发丝都在洋洋得意。

    她和黄瑄傲一起上学好像是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不仅悦林高中校园社群里上传了好几个附着偷拍照的帖子，连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女同学也好奇地过来打听。

    “你和黄瑄傲是在交往吗？”

    “当然没有。”郑罗韫很快地否认。

    “可是有同学看到你今天跟他一起上学，还有说有笑的。”

    “啊？”郑罗韫一脸嫌恶地搓了搓手臂，“变态吗？为什么连这个都要详细地描述下来。我现在不也在跟你聊八卦嘛，难道这就可以证明我们关系很好吗？”

    那位被派过来打听情报的女同学听到这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在窥探别人的隐私，也明显感觉到了郑罗韫的攻击性，恰好这时候上课铃响了，悻悻然地回到自己座位上。

    这节是音乐课。大家都拿好音乐课本三三两两地往音乐教室走。

    黄瑄傲逆着人流走到教室前门停住。郑罗韫被拦在门框之内。

    “你不用上课吗？”郑罗韫试图突围，被一只漫不经心扶在门框上的手挡住去路。

    “我们是体育课。”黄瑄傲解释道，“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吧。”

    “但是我现在要去上课，”郑罗韫无法理解自己面对黄瑄傲为何很难保持冷静，“等我下课回来再说，如果我因为迟到而被老师训了，你就别想要我的号码了！”

    “好。”黄瑄傲没再多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为什么你的恋爱铃没有响？”

    “我关掉了，一直在响，太烦了。”郑罗韫推开他，疾步往音乐教室赶。黄瑄傲走在她身侧，仗着自己身高腿长，迈一步可以抵她两步。

    “那你怎么不问我？你没发现我的也没响吗？”

    “为什么呢？”郑罗韫扯出一个假笑望他一眼。

    “因为我只想要你敲响我的恋爱铃啊。”黄瑄傲连这种肉麻的话都讲得理直气壮。不得不说，陷入爱恋的男人还真是可怕。

    “……”

    郑罗韫尝试接受但是失败了，忍住给他一巴掌的想法道： “那真是十分感谢呢。”忍了但没完全忍住，还是阴阳怪气了一句。

    “今天中午要一起吃饭吗？”

    “不了，我不想跟你一起吃饭。”

    “为什么？”

    “我只是上学的时候和你顺路一段就要被全校的女生用视线撕碎了，如果跟你一起吃饭，撕碎我的就不仅仅是视线了。”

    “关她们什么事？”

    “我觉得有关，就这样吧，我先去上课了。”

    午餐时间，黄瑄傲如她所愿没有来找她，郑罗韫很满意他的听话，连餐盘里最讨厌的小萝卜泡菜都肯赏脸吃两口，虽然依旧很难吃。在她确认关系之前，她不希望自己的生活因为他掀起任何一点波澜。麻烦太多，喜欢就会变少。一切都要遵从她的意愿，按照她的步调，慢慢来。

    在她极力躲避麻烦的时候，麻烦却主动找上门。

    朴玖美推开洗手间小隔间的门时，第一眼就看见正在打开水龙头洗手的郑罗韫，自动送上门来的人似乎印证着好运在她这一边。她并未立刻出声与郑罗韫搭话，而是安静地站在她身后十分仔细地从头到脚审视了一番这个女孩，最终她反复在心里确信自己大获全胜。

    “郑罗韫是吗？”

    郑罗韫抬头，从洗手台前的镜子里望向身后的女孩。只一眼，又低下头去，认真搓洗手上的泡沫。女孩是挺漂亮的，棕色的长卷发，嘴上涂着珊瑚色口红，打扮也很入流，然而故作骄矜的神态让她清秀的五官笼上一层不合时宜的傲慢，因此美貌程度也大打折扣，叫人惋惜遗憾。

    “你是？”

    朴玖美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几步走过来，站到了郑罗韫旁边，一边洗手一边和郑罗韫说话。穿了高跟鞋的她，仍然比郑罗韫要矮小半个头。

    “不知道我就算了。也是，像你这样的好学生怎么会有空关心其他闲杂人等。”朴玖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掩藏自己对她的不喜。她不必装作礼貌，她的美貌以及当红组合所属企划社练习生的身份都是维持她的高傲和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的合理理由。

    郑罗韫对她话语中的讽刺毫无波动，只觉得这样你来我往的打嘴炮实在浪费时间。她没有这个耐心，“怎么，你对我有何指教？”

    “你也很喜欢黄瑄傲吧？”

    郑罗韫注意到了那个“也”字。秉持着“你什么货色，我什么脸色”的待人之道的郑罗韫也不刻意表现出自己的刻薄，说：“关你屁事。”

    朴玖美表情诧异地看向郑罗韫，转头时长发差点甩到她脸上，似乎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她说话，“什么？”

    郑罗韫一字一句地重复：“我说，关你屁事。”她一边慢条斯理地将手擦干，一边接着道：“当然，反过来，你喜欢黄瑄傲也一样——关我屁事。”

    朴玖美咬牙切齿道：“你以为你是谁？也敢肖想！你跟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要怀有臆想了，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正说着，她眼睛一眯，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脸上的笑容充满阴森的恶意，“你就不怕我告诉他一些什么吗？比如——河道训，还是你就是想把他变成第二个河道训啊？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郑罗韫后退一步避开朴玖美想要落在她肩上的手，灿烂的笑容未变分毫，“原来你这么喜欢他啊，既然这样，就去表白吧。我会为你应援的。毕竟，任何人都有平等追求爱情的权力。不过——”她话锋一转，“你到底是真心喜欢他，还是羡慕他金光闪闪的光环呢？”

    “像你这种见钱眼开的势利眼懂什么？！”朴玖美的声量更大了，张牙舞爪地对着郑罗韫发难，“还是你自己心虚了，故意在这里转移话题。怎么不继续跟我讲讲河道训呢？你也害怕黄瑄傲知道你不堪的过去是吗？”

    郑罗韫向着她步步逼近，眼神狠狠地盯着她，“我原本以为你只是蠢而已，没想到你是又蠢又坏又贪。好啊，你都告诉他啊。至于后果，我希望你最好也能承担得起，不要哭着求我原谅。”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郑罗韫换上运动服在足球场集合。体育委员带着大家做热身运动。

    上午被她怼了一回的女同学凑到她身边，边跟着拍子转着手腕和脚腕边嘴上忙着问她：“你听说了吗？”

    郑罗韫很新奇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朴玖美可丢脸了。诶呦喂，我都替她尴尬死了。”

    “她给黄瑄傲表白被狠狠拒绝了？”

    女同学飞快地摇头，“表白被拒有什么尴尬的，那可是黄瑄傲，被拒绝不是很正常嘛。是她下载了恋爱铃，特意等黄瑄傲经过的时候打开，结果你知道吗？敲响她恋爱铃的根本不是黄瑄傲，而是千德久！”

    “所以，她丢脸的点是？”郑罗韫表示没听懂。

    “这学期不是有修学旅行，晚上安排了才艺表演，还有评奖，所以她和她的朋友们最近在准备舞蹈。你也知道她是爱豆练习生嘛，跳得好不是理所当然？每天都把‘我跟你们不是一个级别的’挂在嘴边，还老觉得整个学校只有她配得上黄瑄傲，其他女生都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结果呢，偏偏是她最看不上的千德久喜欢她。”

    这么说下来，讲八卦的女同学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了，“千德久又做错了什么？就算不喜欢人家也不要表现得那么嫌弃吧。唉，不过话说回来，要是千德久喜欢我，我也很难表现出高兴。”

    “她朋友告诉你这些的？”

    “嗯。不过这样的也不算朋友吧？”

    “说的是呢。”郑罗韫蹲下身将松散的鞋带系紧，“哪有朋友会互相说坏话呢。”

    “呀！后面的女生不要讲话了。”体育老师吹响口哨，示意所有人停止热身动作，“接下来，请大家保持队列绕着跑道跑两圈，跑完之后可以自由活动。所有同学：向右转，跑步走！”

    跑完两圈，郑罗韫已经大汗淋漓，趴在跑道外侧阶梯的栏杆大口喘气，运动外套的扣子也被解开。

    “给。”

    黄瑄傲递过来一瓶水，是拧开的。

    “谢了。”郑罗韫实在没力气了，接过来一口气喝掉了半瓶。看她喝够了，黄瑄傲又拿回去将瓶盖旋上。

    “你们也是体育课吗？”

    “嗯。而且我们刚刚也跑步了，就在你们班后面。”

    “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都不累？”

    黄瑄傲故作沉吟，“大概因为我体力比较好吧。我还有腹肌呢。”

    “真的？”郑罗韫看了他肚子那块一眼。

    “真的。”黄瑄傲自己先用手扎实地摸了摸，好像在确认腹肌有没有逃跑，“你要不要摸摸看？”

    “…”郑罗韫欲言又止，“这是可以说的吗？我以为我们是纯爱路线来着。”

    “就当是我想要炫耀练得很好吧。”黄瑄傲捏了捏自己的耳垂，“我们一起走走怎么样？剧烈运动之后不可以马上坐下。”

    郑罗韫尴尬地停住继续往下弯曲的膝盖，她打算直接在台阶上席地而坐来着。“好。”

    “明天，要跟我一起吃午饭吗？”

    “你不是一直都跟你的朋友一起吃吗？”郑罗韫顿了顿，“那孩子叫什么名字来着？惠永？李惠永？”

    “嗯。不过我们最近没办法一起吃了。”

    “为什么？”

    “不知道，反正这几天中午老是找借口不跟我一起在食堂吃午饭，也找不见他人。拜托，答应我吧，一个人孤零零地吃午饭不是很可怜吗？”黄瑄傲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好啊。”

    “真的？”

    “我现在可以拒绝吗？”

    “不行！”

    “还有一件事，”黄瑄傲停下脚步，看起来有点紧张，“关于我们的关系，你想好没有？”

    “还没。”郑罗韫很诚实地告知，“而且还有点犹豫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以为我们先要处理好其他异性与自己之间的关系，然后再来考虑我们的关系，你觉得呢？”郑罗韫望向他的时候，目光里有不容拒绝的坚定。因为男朋友追求者很多所以觉得自己拥有了这个男人很骄傲很得意，她觉得这样的想法很幼稚。

    “有谁因为我找你麻烦了吗？”

    “麻烦倒不至于。就是，有点浪费时间。”

    “我知道了。”

    “？”郑罗韫用疑问的眼神看着黄瑄傲，然而他却不再说这个，而是把聊天引到其他话题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