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时的校园格外热闹，深沉的秋日景色在这活泼的气氛里似乎也变得明媚起来。
郑罗韫将奶杏色的润唇膏均匀地在嘴唇上抹开，对镜抿了抿，奶油般甜蜜的味道萦绕在鼻尖不散，虽然有颜色但主打的是保湿效果，适合在这种天干物燥的季节使用。
比起这个年龄的其他女同学们，郑罗韫算是很素净的那一群了——她宁愿早上多睡半个小时。好在一张白净细腻的脸蛋有天生优势，不用铅华脂粉修饰也是天然去雕饰的出水芙蓉。虽然漂亮，但郑罗韫相反的没有很受男同学的欢迎，比起安静寡言且学习全校第一的公认校花，还是那个坐在自己前后桌课后可以打打闹闹的可爱女同学好像更亲近一些。
她慢悠悠地收拾着东西，脑子里在胡思乱想：建立起通感的记忆会更深刻更长久吗？比如离别的悲伤会因为那天是湿冷的雨天而更沉重，那么接吻的时候如果记住某种香气，触觉感官与嗅觉感官都被调动，那也会变得格外难忘吧。只要闻到那种香气，就会不断回忆起进行那个吻时的感受。
楼梯下到一半的时候被挡住了。郑罗韫低着头看手机率先避让到旁边，结果那个人也跟着迈一步，仍然站在她的前面拦住，郑罗韫面带愠色的抬起头。
“怎么？要骂我吗？”黄瑄傲盯着她的眼睛。
两个人隔着两阶楼梯，赌气似的谁也不说话，就那样静静地对视着。郑罗韫发现自己即便是站在上方，她也被他的身影完完整整地罩住。
突然这时，某个人的恋爱铃被敲响了。
“现在能更加确认我的心意吗？我再一次敲响了你的恋爱铃。”郑罗韫扬起笑容，有一点狡黠和得意，像是在这场无声对峙中大获全胜。说完，她侧过身子从黄瑄傲的身边绕过去。
黄瑄傲没动，但抓住了她的手臂，“然后呢？”
郑罗韫停下来，“什么然后？”
“自顾自地敲响别人的恋爱铃之后就不管了吗？”
“可是你又不喜欢我。”郑罗韫侧过头正视他，“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我就在你身边，可是你没有敲响我的恋爱铃，我为什么要坚持一段得不到回应的单恋？”
黄瑄傲依旧没有松开手。
“干嘛？我还有很重要的约会。”郑罗韫皱起眉头。
黄瑄傲这才放手。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楼梯，走过很多级台阶，出了校门，又左拐走上了同一条街道，郑罗韫在公交车站停下，黄瑄傲也随之停下，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站在公交站的两侧。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黄瑄傲向她走去，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短。然后，他伸出手，从她的头顶发丝中捻出一片小小的金黄色的银杏叶。
“这个，掉在你头发上了。”黄瑄傲拿给她看。
“谢谢，还有吗？”郑罗韫甩了甩头发，她伸出手想去接那片银杏叶，“好漂亮啊！”
黄瑄傲错开她的手，“这是我先发现的。”
“好吧。”郑罗韫没和他争。
要等的那趟公交车来了。郑罗韫对他挥手，“那么到这里说再见吧，黄瑄傲同学。”她轻巧地单脚跳上公交车的踏板，刷卡，走到窗边的空位置坐下，将耳机取出来带上。黄瑄傲犹豫了一瞬，在公交车重新驶动的前一秒大步跨上车，他站在公交车的前部，对着郑罗韫喊道：“我没有零钱，你得帮我刷卡！”
“你真的很烦。”郑罗韫看着窗外闪过的街景对旁边的人发脾气，“不仅要蹭我公交卡，还要分走我一只耳机，我决定讨厌你了。”
黄瑄傲盯着女孩的后脑勺不规矩地翘起的发丝，有种想要抚顺的冲动。
“才1500而已。”
郑罗韫把看向窗外的视线转过来看他，“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的发言。我和你不一样，我很贫穷。”说到这，她转过去只将侧脸留给黄瑄傲，皱了皱鼻子，“我讨厌贫穷。”
打从有意识的最开始，她还从来没有这么穷过。
黄瑄傲终于让那一缕头发乖顺地垂落，“没关系，我最多的就是钱。”
“什么意思？”郑罗韫解锁手机，点开恋爱铃，看到上面的“0”没有发生变化才关掉，“我差点还以为你喜欢上我了。”
黄瑄傲这次没有回答。
公交车在狎鸥亭的站点停下，郑罗韫循着短信的定位找到指定的地方，是一家在岛山公园附近的咖啡馆，在一幢独栋建筑的四楼。郑罗韫一个人去的，让黄瑄傲在公交车站那里等她。虽然迟到了半个小时，在咖啡馆里等待的女人却没有半点不耐烦，平日颐指气使的贵妇对着一个普通学生笑得竟然有几分讨好。
女人从铂金包中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从桌上推过来，“我们宥拉这个学期也要拜托你了！”
郑罗韫将信封拿在手里，打开封口看了一眼，里面是崭新的一沓黄色“申师任堂”，“当然没问题。”
为了只有一张脸蛋过得去但学习上一窍不通的表演艺术生能够通过大学的特长生招考，一心为了女儿的全职妈妈也是费尽心机，考试成绩要求放松了，就从以平时学习记录为主的生记簿下手，试图在这一项多拿点分数。真是，千好万好不如投胎好啊。打点上上下下，高中这三年不知道要花掉多少钱。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还要回去写作业。”
“嗯，去吧去吧，学习才是正事，可不要耽误了时间。”郑罗韫规规矩矩地弯腰告辞后再走的。这是服务人员对上帝应该有的态度。
郑罗韫原本打算直接回家的，出于良心发现还是折回到来时的公交车站。在岛山公园附近单行线的小路上，就看见黄瑄傲乖乖地靠墙站着等她，手里握着大概是小纸片一样的东西。
“呀，你为什么才来？”黄瑄傲给她看手里的一沓名片，“我刚刚差点被一群娱乐公司的星探吃掉，好不容易才脱身出来的。”
郑罗韫因为有钱了所以心情很好，“说明你是真的很帅啊！”
“怎样？那要和我接吻吗？”
“什么？”郑罗韫开始真的有点烦他了，她不喜欢屁话太多的男生，“这种话请不要再说了。”
黄瑄傲拽住她的书包带子，“我说真的。”
“所以你也可以和不喜欢的人接吻吗？”
“谁说我不喜欢你？”
黄瑄傲拽紧书包带子把郑罗韫往自己这个方向拉近，然后松开，复而伸手揽过她的腰，另一只手捧住她的脸，直直地吻上去。恋爱铃被敲响的声音分散了郑罗韫的注意力，她没来得及推开，只能偏头躲避，感受到柔软的嘴唇从自己的嘴角擦过。
两人一触即分。黄瑄傲松开她，用大拇指擦掉她脸颊上不小心蹭出来的唇膏印。他从郑罗韫的校服外套口袋里拿出她的手机，没有犹豫地输入密码解锁，继而点开恋爱铃APP，上面赫然显示出一个“1”以及“周围有一个喜欢你的人。”
“我们的恋爱铃就是证据。”
他又拿出自己的手机并排放在一起给她看，屏幕上是同样的画面，两个人的恋爱铃几乎在同一秒响起。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手机密码？”
“我喜欢你。”黄瑄傲盯住她的眼睛，试图从中寻找令他满意的答案。可是那双眼睛只是轻轻地慢慢地眨动着，像翩翩欲飞的蝴蝶，他看不透也抓不住。
郑罗韫抢回自己的手机，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她才开口：“说实话，我没想到。”
黄瑄傲仍然盯着她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刚刚？”
黄瑄傲有点迟疑，没有立刻给出答案。如果以恋爱铃作为证据，那么可以肯定就是刚刚，那是他第一次敲响她的恋爱铃。但是，他又模模糊糊地觉得，不应该是那么晚，或许在这之前，那些在意，那些故意靠近也是构成完整喜欢的一部分或者是一段过程。
爱意是可以被量化呈现的吗？
黄瑄傲握住她的手来掩饰自己的不安。
这次，换成郑罗韫盯着他看。
好在，郑罗韫没有一定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她只是一步一步地走近黄瑄傲，直到黄瑄傲微微低头就可以亲吻她漂亮的眼睛，然后用双手捧住黄瑄傲的脸颊，视线的落点不断下移最终停在他的唇上。她想，原来是真的可以通过气味联想起感觉。
郑罗韫的手心很凉，黄瑄傲忍不住皱了下眉，用自己的双手覆上去给她暖着。他知道有这样想法的自己很傻，但仍然希望自己过速的心跳声不要吓到她。
一个飘拂着奶油香气的吻轻轻地落在他的唇上。短暂停留的那几秒钟仿佛被无限延长，他的精神像被压缩抽取到另一个维度，无法在这个空间里展开思考、操控肢体，所以只能像生锈的铁皮人，一动不动地傻站着。
“可是…”郑罗韫歪头看他，神情像是故意打翻杯子弄坏东西的猫咪，就是不讲道理。
“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和你恋爱。”
“喜欢也不等于就要在一起对吧？”
“没关系，”黄瑄傲趁机又亲了她一口，脸上的笑容带着成功扳回一局的高兴，“我会努力争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