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璨将自己的视线投到窗外，公交正经过蜿蜒曲折的沿海公路，半掩的车窗因此而灌进湿湿咸咸的海风来，这是海滨城市独有的味道，也是令姜璨感到安心的家乡味道。
车开得十分平稳，几乎没有急刹、颠簸一类的动作，姜璨大脑放空许久，已有些昏昏欲睡了。
冷不防，大腿处攀上一只陌生的手，隔着牛仔裤姜璨都能感受到那手的湿黏，她霎时睡意全无。
姜璨想起这死眼镜男刚刚莫名让她不要占座的举动，她恍然大悟，他刚刚是在试探，试探她是不是一个不谙世事，任人捏圆搓扁的学生妹。
姜璨懒得搭理他的模样，被他误解成了懦弱。
她恶狠狠瞪那中年眼镜男一眼，将他的咸猪手推开，但这一举动似乎令那男人更加兴奋了。
黑框眼镜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邪笑，姜璨看着他皱巴巴的脸上挂着的那副淫邪眼，几乎快要呕出来。
他的手再次攀上姜璨大腿，这次更加过分了，又往上挪了几寸，脏手摸到她大腿根部，甚至还要再往深处去，姜璨攥紧了拳头。
她迅速观察了一下车内的情况，老奶奶、小孩、三个女学生，因为慌乱全然将身后的祁旭忘在九霄云外。
倘若她现在大喊，不过是白白放跑这个罪犯，车里除了司机没有一个青壮年男性，没人能将他制伏住。倘若情况再坏一点，眼镜男恼羞成怒，对她使用暴力，她更是毫无招架之力。
她偷摸掏出手机，捏在里侧那只手里，按下录像将眼镜男的猥亵行径通通录了个清楚，好在眼镜男可能是因为紧张，一直窥视着四处，没有留意到姜璨此刻的行为。
下一刻，姜璨一手抓起眼镜男手腕，一手举起手机，摄像头正对着男人的脸。
“脏手摸哪呢？”她眼神锋利，字字珠玑：“惯犯了吧，就逮着女学生欺负！”
全车视线都被吸引过来，一片哗然。
眼镜男猛的将姜璨的手甩开，只听见她腕关节骨头与塑料椅背碰撞的一声闷响。
紧接着，那眼镜男仓皇起身：“你也太敏感了，不小心碰到了而已，得得得，算我倒霉，对不起行了吧。”
“我可是有证据，来看看你是怎么不小心碰到我大腿根的！”姜璨举着手机凌然道。
“哎，你这小女孩怎么这么不知羞耻。”眼镜男反咬一口。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黑影从他们身后窜出，猛地将眼镜男制住，他触碰姜璨的那只手以及胳膊，被那黑影死死反锁在身后，下一秒，因为惯性，眼镜男的下巴狠狠磕在姜璨前座的椅背上，把坐在前座的女学生吓得抱头尖叫一声。
姜璨也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
“我看不知羞耻的是你。”冷冽的男声响起。
还是稍显青涩稚嫩。
那一晃而过的黑影是祁旭，祁旭一直坐在她身后，她本可以求助于他的，但她太慌了以至于忘记了祁旭的存在。
不过幸好他最终还是出手了。
祁旭制住眼镜男的手臂青筋暴起，姜璨目光落在那处，不合时宜地吞了一口口水。
“你说你刚才录视频了？”祁旭问她。
“啊？”姜璨回过神来，将视线从他手臂移开：“对，全录下来了。”
“好，现在报警跟警察说明我们所在的大概位置……”祁旭冷静得犹如置身事外。
“错了哥，饶了我吧。”眼镜男闻言示弱道。
“闭嘴！”
姜璨颤抖着按下报警电话，哪知电话还没拨出去，公交就到了下一个站台，眼镜男见机挣脱掉祁旭的约束，并且狠推他一把，趁着司机开门的档，一溜烟跳了下去。
祁旭虽身高压那男的一头，但毕竟还是个学生，稍一松懈便被反客为主了，他被眼镜男胡乱一推，再加上车子启动的惯性，向前扑倒在姜璨身上。
而姜璨则是眼睁睁看着那高大的身躯压向自己，她甚至都来不及做出反应，清爽的海盐柠檬皂香便硬生生侵入了她的领地，祁旭慌乱支起身子，左手扶住车窗，右手把住椅背，将她锁在这促狭的三角区域内。
四目相对，空气中萦绕着暧昧的气息。
“没事吧。”
姜璨左手举着手机，拨出键还未按下，她连忙撇开视线，尴尬的摇摇头。
“我没……事。”
祁旭扶住车窗的左手一个使力，支起身子，坐到了姜璨身侧，两人心有杂念地望向各自的正前方，几乎不敢再动弹，空气一时滞住。
良久，姜璨翻看手机相册，才发现当时太过慌乱，虽打开了摄像头，但并未按录影键，所以根本没拍到所谓的猥亵证据。
她懊恼的叹了口气。
“抱歉……”听见姜璨的叹气声，祁旭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都怪我刚刚大意将那个人给放跑了。”
“不是不是。”姜璨慌忙向他解释：“刚刚多亏了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说：“谢谢。”
眼睛里满是真诚。
这让情窦初开的少年又差点再一次深陷进去，祁旭感到后背一股燥意升起，他将视线再次躲闪到一边去。
姜璨神经大条，并未留意到祁旭的不自然的表情：“就是我刚刚忘录像了，不然可以去派出所备个案的……”
……
公交在梧桐镇入口停下，姜璨跟着祁旭脚步匆忙下了车。
她转了转右手手腕，是刚刚与那黑框眼镜男争执中不小心撞到的地方，此时已有些泛青了。
“这几天是走的什么背字，接二连三的受伤，脚踝处的伤还没好利索呢。”她闷闷地想着。
忽然脑子一转弯，想起什么天大的事来，姜璨举起空空如也的左手，再是空空如也的右手，拱拱肩膀，只有书包还在背上……
还好，总算是没把最重要的东西落在车上，只是可惜她的麻辣烫和气泡水了。
摸摸饥肠辘辘的肚子，她心气一沉，将身前埋头走路的少年叫住，天色将黑未黑，祁旭在一片旖旎中转过身来，整个世界在顷刻间甘作他的陪衬，晚风将他深色的衣摆翩然翻起，路灯为他涌动的发丝添上一缕光辉……
“怎么了？”是一如往常闷闷的腔调。
姜璨在须臾之间想起那段久别的大学时光，他站在她面前，她忽然很想他。
“你有空吗？”姜璨向他一步一步走近：“没有别的意思，我想我得请你吃个饭。”
首先姜璨确实不太习惯一个人吃饭，可能是自小就缺少父母陪伴的原因，很多时候她格外依赖奶奶和许棠。
其次祁旭在她最狼狈的时间线里出现并向她伸出了援手，两次。
在她一直对他表现得很冷漠很抗拒的情况下。
她想，她得暂时先把她曾经的前男友和面前这个少年拆分开来。
她想她没有理由不请他吃个饭。
风过无痕，漫天梧桐叶在半空中悠扬地扑朔舞蹈，世界突然静谧下来，只听得见自己纷杂的心跳。
半晌，祁旭怔怔点了点头。
地点选在梧桐镇上一家口碑不错的牛羊肉粉面小馆。
其实姜璨本意是想去吃火锅串串的，但提议消逝在差点脱口而出那一刻，她想起祁旭并不怎么喜欢重口味的食物，大学时候他俩因为‘课后要去吃些什么东西’这一话题可没少起过争执。
现在这个年纪尚轻的祁旭自然是不会轻易驳斥她的提议的，但她不想做一个“明知道，但偏这样做”的小人。
“这家羊汤小面可香了，味道也是比较清淡的那种，你看看吃啥。”姜璨指了指他们正前方的菜单立牌。
“都行。”祁旭将选择权丢给她。
“好吧，我来点，你先去那边把书包放一放，坐着等一下吧。”姜璨盯着菜单。
倏忽感到后背一松，姜璨扭过头，原来是祁旭将她书包上的提手拎了起来，她自然而然将背包带褪下，任祁旭将它拿走。
“阿姨，我们要两碗羊汤小面，一碗不要香菜葱，一碗香菜葱都要，多加醋，然后再来一份手撕羊肉，一份卤牛肉，一罐可乐，一罐rio玫瑰荔枝味的。”
“好嘞，姑娘饮料自己冰柜里拿哈。”
姜璨将可乐放到祁旭桌前，见祁旭目光停在她的那瓶rio上，于是她笑道：“饮料而已，没什么度数的。”
当姜璨将那碗不加香菜葱的羊汤小面放在他面前时，他心底的疑问终于使他不再缄默了。
“你怎么知道我只是牛奶过敏，而对牛羊肉不过敏的？”
“你怎么知道我吃面不喜欢加葱和香菜？”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报考喆大。”
像祁旭这种三缄其口的人，他的禁忌他的喜好甚至于他对于未来的抉择，怎会如此清晰地捏在一个半生不熟，乃至相识都不过一月有余的女生手中。
她好像很了解他，可她并不该这么了解他，这一切理所当然都不太合乎情理。
姜璨顿下筷子，笑意僵在嘴角……
难道她又要将穿越这一怪事再次复述一遍？然后被祁旭当做一个窥视他乃至走火入魔的无敌痴女？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