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提婚约

    清晨物苏,始闻鸡鸣,东方微白,黎明初曦。

    平日间负责挑水的婆子唐大娘难得起了个大早,打算提前将缸里的水灌满,等厨娘和管事来了,好告假一天。不料刚到院外,就看到门锁打开,内院烟雾腾腾、焦味四窜。

    谁这么早,这是不会生火还是怎么着?

    想着,她连忙推门进院,刹那间就被迎面而来的烟雾呛得连声咳嗽。她又惊又乱,一面捂住嘴,一面抬眼瞧去,只见小厨房一片浓烟,瞧这模样,敢情是“走水了”?

    “咳咳,咳咳。哎呀,来人,走水……”婆子一个“水”字还没说出来,突然看见从烟雾弥漫中冲出两个人影来。

    一个长发及膝、鼻子沾灰,一个披衣散髻、眼圈发黑,两个人一前一后从小厨房跑出来,又咳又喘,狼狈不已。

    一个道:“我睡着,你怎么也睡着了,怎么不看着点?”

    另一个道:“我先是看着的,后来加了火,见还要一些时辰,就坐下去歇一歇。谁想到,一坐下去,就没有感觉了。哎呀呀,这可怎么办啊?”

    婆子听这两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不由定睛一看,怎么那长发的像是他们小姐?在静安侯府,可再没人有这么长的头发,只是天暗烟多,那脸瞧不太清楚。便试探着唤了一声:“大小姐?”

    两人慌忙抬起头来,不是林清秋和沐雪又是谁?

    林清秋一见了婆子,只似看到了救命法宝,急急道:“大娘,快想办法,锅着了!”

    “什么锅着了?”

    “大锅着了,灶也着了!”

    “什么?”

    婆子大惊失色,来不及多想,转身拿起一只水桶就奔到缸前,急急打满一桶水,提着便往小厨房里冲。

    “小心啊!”林清秋见她冲进去,一面咳嗽,一面担心。

    没过一时,婆子又冲了出来,“咕咚咚”把桶往缸里一打,瞬间打满一桶,双手提起又再次冲了进去。

    “看来火势变大了,沐雪,快,我们快帮忙。”林清秋反应过来,拎起另外一只桶奔过去打水。

    水缸并不算高,但就两个少女的身高来说,要想打到缸底为数不多的水,还是有些吃力。两人把桶丢进去,死命用力,齐心协力,方才打起一桶来。婆子满头大汗跑出来,见她们帮忙,也不说话,上前两手一抓,满满的一桶水就被她提走了。

    如此三人同心,往复两三回,小厨房的烟雾方才渐渐少去,经春风再这么一吹,视线清楚了,院里也勉强能呼口气。

    “天哪,总算是扑灭了,幸好,幸好没烧起来。”婆子累得扶着水缸喘息,汗水跟下雨似的。也得亏她是挑水的,力气大,要不然,就这两个娇小姐,连桶都提不动,小厨房不定得烧成什么样。

    “小姐,你说你要是想吃什么,叫个丫头来说一声,便是大娘们没起,催一下,保准跑得鞋都不要,也不敢少了小姐的吃食。怎么,怎么就亲自来做了?”

    婆子说着,转头间,只见林清秋惊魂未定坐在地上,小脸黑灰,目光呆滞,瞧模样吓得不轻。也只好换了语气,温声道:“小姐,我不是在怪你。”

    “对不起,我,我……”林清秋一脸委屈。

    婆子忙转向沐雪道:“沐雪姑娘,你也是,怎么不知道劝一劝小姐,瞧瞧小姐吓的。”

    沐雪哭丧着脸,只觉被窦娥附体,怎一个“冤”字了得。

    昨儿晚上,小姐自作主张穿了夜行衣跳墙出去,大伙都埋怨她“怎么不劝”,让她百口莫辩,又是委屈又是担心,提心吊胆等到半夜。

    那个时辰,连狗都睡了,也只有她们院子里还亮着灯。

    今儿一早,月亮还没下山,小姐又拖着她起来,撬开小厨房的门,刨开老妈妈们的米缸,劈柴生火,非说要煮什么“莲子粥”。结果,二人太困,粥熬干了、变成一锅黑炭不说,连灶前也着了火,两人竟都不晓得,还面对面打呼噜,要不是被烟雾呛醒,这会儿只怕还睡着呢。

    说起来,那锅里再烧出黑炭来也还不至于到失火的地步,要怪就怪她们平时太娇贵,不知柴米油盐,看不清厨房构设。两人醒来时,见锅里正在冒烟,情急之下本能地想要往锅里加水,谁料水油不分,把一碗油倒进了大锅,以致这样的后果。

    “大娘,你,你不要怪沐雪,是我突然想要熬粥给,给……”林清秋自觉无颜,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只得歉意地看了一眼沐雪,低下头去。

    婆子听见这话,心道:莫非是小姐想亲自为侯爷和夫人熬粥?要是这么一回事的话,那可是错怪她了,自己若能帮一帮她,岂不是好?

    想着,竟又来了精神,反安慰林清秋道:“小姐别沮丧,您别看我平时只会挑挑水、扫扫地,其实这些年我在厨房学的东西可不少,厨艺也不比各位大娘差。您说说,想煮什么粥,告诉我,我给你找食材,我帮你做。”

    林清秋大喜抬头,“真的吗?”

    “真的。不但如此,刚刚发生的事,我也不会说出去,一定成全小姐的孝心。”

    “多谢大娘。大娘,我们还不知道你是……”

    婆子笑道:“我姓唐,是齐管家的亲戚,在府上也有几年了,小姐叫我唐大娘就好。”

    “行,多谢唐大娘。”

    一个时辰之后,林清秋洗了脸,换了一身秋香色云菊罗裙,系上白色宫绦,又让沉香梳头,用浅青丝带交错挽于髻鬟之中,令鬟自然垂下,把长发束在身后,站起身来好似“瀑布悬腰带,玉帐挂金勾”,俏丽天然。

    整理好自己,她到小厨房端起一碗粥,兴致勃勃往《入梦轩》的方向走去,天亮前的意外,在此时看来,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

    “老爷和夫人的大寿也没见她这么勤快,怎么为了一个慕公子,夜不归、早不睡的,敢是前世欠的债不成?”沐雪站在小厨房院外,一面目送小姐离开,一面低声嘀咕。

    她身后的唐大娘却是一脸慈笑,叹道:“好啊,小姐真是好啊,一大清早就为父母熬粥送食,真真有孝心。”

    沐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可不是有“孝心”嘛,这可是她家小姐,哦不,这是唐大娘花了一个时辰精心熬制的莲子粥,甚是补气健体,对身体有益,谁吃了不得笑一笑?

    辰时,阳光如箭一般从天空照射下来,落在静安侯府青色的琉璃屋瓦上。

    林清秋端着莲子粥,不多时便来到《入梦轩》。院门开着,门口一个小厮坐着打盹,似乎是一夜没睡,此时已然撑不住了。

    林清秋也不叫他通报,自轻手轻脚走进院去。院里清风徐徐,晨光正好,一抬头,便见正庭门头上挂着一个匾额,写着《梦引清风》四个大字,东厢的卧房门半开着,里面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

    这么早,莫非已经有人来了?

    林清秋想着,轻轻走到屋外,便听里面的人道:“千万不能乱动,你这一根肋骨被人打断,还伤了肺部,没两三个月如何能好?还有这胸口上的剑伤,才好了几天,又这么折腾,我说你这个年轻人哪,到底是要命不要了?老夫可要提醒你,你这是心脉受损,不是小事,即使是外伤养好了,日后也断不能受寒,否则,还是会引发旧疾。”

    “多谢先生,我记住了。”屋里传来慕景白的声音。

    林清秋忍不住透过雕花的窗缝看进去,隐约只见床榻之上半躺着一个男子,男子上衣未整,身缠纱布,散发未梳,面带青白,似乎正是慕景白。

    而床前坐着一个身穿常服的老者,旁边还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竟是父亲林槐。爹爹怎么在这儿?她心下一慌,连忙缩回头来。

    这时,就听她父亲说道:“常太医,他的伤怎么这么严重?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他快些好起来,无论需要什么药,花多少银子,本侯都不在话下。”

    太医道:“只能静养,哪有速好的办法?都说外伤容易内伤难,伤筋动骨尚且一百天,他这样三两日如何能好?侯爷可按着这个方子,先给他吃两副看着,我过天再来。唉,年纪轻轻,这身上的伤疤怎么比战场上的将军还多。也罢,老夫先告辞了。”

    “我送送大人。”

    “不,不,怎敢劳动侯爷,侯爷安坐,下官自己出去便是。”

    林槐忙道:“石光,替为父好生送常太医出去。”

    “是,父亲。”

    林清秋听见哥哥也在,慌忙躲到旁边一棵柱子后头,待哥哥和太医离开之后,她方才慢步走出来。

    这时,屋里却传来父亲的叹息声:“唉,当年之事,因未能及时回来,使得我与令尊阴阳两隔,再无相见,实为终身之憾。昨日,爱侄为不使我林家遭疑,又替我受此苦楚,我实在是……”

    慕景白道:“林叔叔千万别这么说。您昨日也说了,当年是因为小姐病重,才没能见家父最后一面,事已多年,就不要再放之于心。昨日之事,是有人故意陷害,林叔叔也是无奈之举,侄儿都能理解。”

    林槐的声音,显得有些惆怅,道:“这些年,我几次派人前往南省寻觅,尽都无果,还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想不到,你还活着,我真是百感交集。如今,大涼换了新帝,我虽位侯爵,在朝中亦是战战兢兢,早有归隐之心,奈何,太后一直未允。眼看圣上年满十六岁,太后有意大选,凡是及笄且未有婚约之官家少女,都要进宫参选。你也知道,清儿是本侯唯一的女儿,也是夫人的掌上明珠,当年生病,且差点要了夫人性命,若是女儿进宫,高墙阻隔,唉,夫人不知要如何伤心。昨日,本侯本想借寿宴之名,给清儿选一个夫婿,现下爱侄已归,又答对了清儿的题目。”

    “林叔叔之意是……”

    “我是想,若是可以,能继续当年之婚约,实是再好不过。”

    屋内,半晌没有声音,林清秋一颗心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似比屋里的人还要紧张。

    父亲这么说,会不会太冒然了,这让别人怎么回答?何况,她就这么没人要吗,急急往他身上推?

    “林叔叔,”安静了一小会儿,慕景白开口道,“眼下命案之事还没有过去,这件事能否……”

    “是,不错,眼下自然是先找出杀人凶手要紧。我刚才,也是突然想起才说这几句,爱侄先好好休息。”

    “多谢林叔叔。”

    屋中二人又客套了几句,林槐方才出来,慕景白本要相送,林槐却不让,只叫他安心休养,慕景白便让汀枫好生送出院门。

    汀枫恭送林侯爷回来,忽见房门口廓台上放着一个食案,案上有一个青釉水纹碗,碗上盖着盖鐘,旁边放着一根桂树枝,枝上还有几片叶子。不由端起来,奇道:“咦,这是谁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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