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三人站在一家鞋店前。

    张凭问：“你要买鞋？”

    许晏嗯了声，率先走进店里。

    这家店是老南街上唯一的鞋店，开店好像还没两年，他们知道是知道，但从没来过。

    此时店里只有三个客人，两名店员都在忙着，张凭随便扫了眼店内，不禁问：“这些都是女鞋，你要买女鞋啊？”

    许晏没答，只给了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我哪知道你还好这口。”张凭皮笑肉不笑的，“十几年了，头一回你这让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是不是善子？”

    刘善也有点摸不着头脑，出于好奇，跟着起哄：“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老晏，你这波操作可有点猛啊，兄弟害怕。”

    “闭嘴。”许晏瞪了眼两人，“快看看哪双好看。”

    张凭像没听见，仍自顾自地：“丑话说在前头，你想做什么我们管不了，我们是不可能做那种事的。”

    说完，又强调了句：“就算咱们感情深厚，我也得提醒你，这种事真要慎重，一个弄不好，你家列祖列宗半夜会找你谈话的。”

    叽叽歪歪，跟个鸟似的，许晏一个眼神甩过去：“让你们看鞋，哪来那么多废话？欠削是吧？”

    再下去有人恐怕要跳脚了，张凭稍稍解了先前的气，也就适可而止，走到鞋柜前，看了又看上面的鞋子，半天下来毫无头绪，免不了牢骚：“看鞋看鞋，关键是咱们哪里看得懂？没经验啊，我们又没穿过女鞋。”

    这倒是大实话，刘善平时情绪最稳定，碰到这种没头没脑又不在行的事，也忍不住说：“你自己要买鞋，上脚试试不就知道了？服了。”

    “你能穿？你上脚试试，不废话吗？”

    刘善：“合着你是要买一双不能穿的女鞋？”

    许晏没说话，像是懒得说，手上捣鼓着一双女鞋，恨不得拿放大镜看。

    张凭虽然粗神经，但某一方面的嗅觉却异常灵敏，他拿着一双女式皮鞋正研究着，突然间恍然大悟般叫道：“我知道了！原来如此。”

    刘善拿胳膊肘顶他，“什么？”

    “我就说嘛，”张凭捏着下巴，盯着许晏，一副“我已经看透你”的表情，“这么多年我们不可能一点都没发现，这鞋，是要送哪个姑娘啊？”

    许晏充耳不闻，只顾低头看鞋。

    半晌，在张凭的连珠炮下，懒懒回了句，“我姐。”

    “鬼扯！你哪来的姐？老实交代。”

    “再废一句话，明晚烧烤取消。”

    张凭张了张口，到嘴边的话到底又憋了回去，算他狠。

    刘善听到这，大概听出个意思，他没张凭八卦，也不会追问，“行了行了，咱惹不起大爷，办正事要紧。”说完，他半蹲，拿起底层鞋架上的一双他看了一圈最有感觉的小白鞋，杵许晏跟前，“这双呢？款式简单，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张凭眼睛瞟过来，“白色好，白搭嘛。”

    许晏看着感觉是还挺不错，开口问：“鞋码多少？”

    刘善看一眼鞋底，“39。”

    “会不会大了？”

    许晏说这句时正好看向张凭，张凭下意识回答：“不知道啊，反正咱仨都穿43码，应该差不多吧。”

    刘善说：“差太多，我妈穿39，我姐穿36，她们俩谁都穿不了谁的鞋。”

    “一般个高的，脚都大，”张凭笑嘻嘻地，“你姐高不？”

    许晏无视张凭话里的揶揄，很认真地想了想，说：“大概……这么高？”许晏用手比到自己的下巴，随即又摇了摇头，“应该再高点，不对，还要高点……”

    这话给张凭听乐了，“哥，再高就跟你一样高了，一米八七的女生，定海神针吧？”

    许晏置若罔闻，左思右想，最后给出一个大致参照。

    “反正，看着跟班长差不多高吧。”

    “那就有一米六八，在女生当中，挺高的了。”

    刘善让张凭给班长打电话。

    “我没班长手机号，只有q/q。”

    “完蛋，我们好像都没有，q/q太慢了。”

    张凭灵机一动，“我有办法了，问邹莹不就行了，她跟班长差不多高，肯定知道一米六八的女生的脚一般多大，穿多少码合适。”

    刘善扶额，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猪脑子，邹莹什么段位你不知道？突然问她女生穿多少码的鞋，她能不怀疑？好不容易浇灭的火又给点燃了，你就等着被削吧？”

    这话犹如当头棒喝，张凭心有戚戚地蹲了下来，“是喔！女生的第六感太可怕了，这位凭空想象的本事不要太厉害，惹不得惹不得。”

    “别废话了，折中一下，善子，去拿38的，再拿双鞋垫，这样应该问题不大。”许晏懒得再纠结。

    从店里出来已经十一点了，三人去旁边的面馆随便吃了碗面，就打道回府了。

    许晏坐在书桌前，撕下一张便利贴，拿笔在便利贴上写了几句话，又附上自己的手机号，表示鞋子要是不合脚，可以联系他，最后写了一句，事急从权，高跟鞋就不要穿了。

    除了字丑点，别的没毛病，许晏满意地把便利贴贴在盒子表面，拎着纸袋，起身就走，不料由于步子迈得太快，没注意，脚勾到身后的椅子腿，力道太大瞬间将椅子掀翻，人差点绊倒。

    也不管四脚朝天的椅子，揉了下膝盖，就走了，许晏把袋子挂在隔壁的门把上，然后敲了两下门，随即以最快的速度闪回自己家，关了门。

    *

    苏若把昨晚换下的衣服用温水泡上，需要等几分钟再洗，她从卫生间出来，走回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拿起旁边的手机，给蒋爱花打电话。

    打了三次都没接通，她又给苏振海打，也没通，苏若开始有些担心，这个时间蒋爱花早就买完菜回来，应该在家准备午饭才对，而且她的手机是24小时开机，除了没电，手机铃声也是那种突然响起能让人大脑一震的夸张音乐，隔个十几米远都能听见。

    苏若不知道蒋爱花在做什么，确切地说她不敢去想她在做什么。

    她在家的时候，蒋爱花和苏振海每天也会争执，但多少有所收敛，不会大打出手，像昨天的那种都算是小动静，家常便饭，而她不在的时候，花样就多了，闹起来，轻则几天不说话，重则离家出走。

    去年中秋，苏若人在外地出差回不来，早早就给两人打了电话，发了红包，本以为这样就可以安心待在酒店工作，不料两人却为件小事吵得天翻地覆，家里乒乒乓乓响了大半日，他们自己不得安宁，左右邻居也硬是在他们惊天动地的吵架声冲度过了八月十五这一天，当天下午蒋爱花就离家出走了，晚上邻居好心把这事告诉了远在H市的苏若，苏若立马放下工作，第一时间给蒋爱花打电话，好在电话打通了，蒋爱花说她不回去，她想清净清净，让苏若不要找她，否则她就消失，就这样一个人在宾馆住了半个月才回了家，回家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扫除，花了两天把家里清理了一遍，之后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一成不变。

    而另一位当事人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从来不论吵得多厉害，自始至终，他的生活节奏都不会被打乱。

    性格倔强又火爆的人碰到一块，注定多灾多难。

    两人一辈子唱反调，捉蛇那次是苏振海跟蒋爱花唱的最大的一次反调，最终点燃了那根隐藏的导火线，将他们的关系彻底推向了无止境的恶性循环。

    他们的电话不通，苏若想着要不要给邻居打个电话问问，要是家里有情况，在家的邻居一定知道，她有他们家左邻右舍好几个人的电话。

    说起这个，也是无奈之举，当初为了让老两口住得舒服方便些，苏若全款买了市里的这套三居室，住进来的第一天，她就给左右邻居送了见面礼，一来和睦邻里，二来是为了她不在家的时候，希望邻居帮忙多盯着些她家的情况，一旦发生比较严重的事情，能及时上门劝阻，报警或打120，还有通知她，苏若不想有一天真发生那样无法挽回的事，而她却一无所知，遗憾终身。

    见面礼毕竟只是小意思，人情世故苏若还是懂得些的，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她也帮了邻居们一些忙，比如邻居家的孙女去锦州实习，人生地不熟，房子不好找，苏若就让对方在自己家里住了一个月，慢慢找房子，再比如，邻居的女儿离婚不成，苏若就通过赵纯给对方找了当地有名的离婚律师，顺利解决了麻烦，等等这些都是苏若用心良苦换来的人情，关键时刻可能挽救她的家庭。

    苏若心里有些烦躁，捞起茶几上的烟盒，慢慢走进卧室，打开通向阳台的门，倚着门边，点燃一根烟，抽了起来。

    没有一丝风经过，道路两旁高大茂密的梧桐翠绿欲滴，白花花的太阳照得阳台的地面强烈刺眼。

    万里无云，天清透得像抹布抹过一般。

    苏若心不在焉，抽得又快又猛，前一口吐出的烟雾还没消散，后面吐出的烟雾火速加入，以至于她整张脸都被烟雾包围，某一刻嗓子不慎被浓烟呛到，连忙低下头，咳了几声，才缓过来，狼狈的样子就像初尝烟味的新手。

    她在窗台上的烟灰缸里弹掉了烟灰，又吸了两口，在烟灰缸里按灭了没抽完的烟，她不想再等了，刚转身，听见一个声音，类似重物倒地，好像是从隔壁传出的，她没在意，收回视线的当口，眼睛扫过两阳台的交界处，一件白色的不知是上衣还是裤子的衣服团成一团，躺在地上。

    看新旧程度，不像是不要的旧衣服，可能是谁家掉的，也可能就是不要的，苏若心里有事，没做停留，转身，关了门，走回客厅。

    拿起手机，找出邻居家的号码，刚要打过去，传来了敲门声。

    连续急促的两声。

    不似正常的敲门，倒像是敲错了。

    苏若想不到会是谁，她住进来还不到两天，于是边拨号，边朝门口走去。

    电话没接通，她放下手机，打开了大门，门外什么人都没有。

    可能真是敲错了，刚要关上门，目光瞥见网纱门的门把上好像挂了东西。

    苏若推开网纱门，取下门把上的袋子，还没来得及看，手机响了，是邻居的电话，她立马接起，同时另一只手关了门，她拿着袋子走回了客厅。

    电话里，邻居说没听见她家有什么动静，而且她爸在楼下看人打牌，应该还没回去。

    苏振海出门从不带手机，无论强调多少遍，他都记不住。

    听到这些，苏若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挂了邻居的电话，没过几秒，蒋爱花的电话进来了，跟平时一样，开场白问她有什么事，好像她打扰了她似的，苏若没回答，直接问她刚才怎么没接电话，蒋爱花说她下楼买盐了，问她还有没有事，没事挂了，她要炒菜了。

    苏若如她所愿，说了句“没事”就挂了。

    一抹苦笑滑过嘴角，想不到她已经神经敏感到这种程度。

    怕是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坐着发了会呆，口有点渴，苏若伸手正要去拿茶几上的水杯，余光瞥见搁在地毯上的东西，转而去拿了纸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