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平时做兼职？”上楼梯的时候，苏若问他。

    许晏说：“以前常做，现在我妈不让，就偶尔偷偷做一点。”

    “都做什么？”

    “就发发传单，跑跑腿，到饭店里端端盘子之类，没什么技术含量，打发一下时间而已。”

    “盘子端得稳吗？没摔碎过，被老板扣工资？”

    “没有，我做事很仔细的。”

    “……看得出来。”

    闻言，许晏脚步顿住，“什么意思？”

    脑子那么灵活，还能听不出？苏若脚步不停：“夸你呢。”

    “听着一点都不像。”许晏嘀咕了句，才抬步跟上。

    闲聊中，两人已经到了三楼。

    苏若拿出钥匙开了门，转身却见一张失神愣怔的脸。

    “喂，发什么呆？东西给我。”

    许晏秒回神，“哦”了声，赶忙把手里的袋子交给苏若。

    苏若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才进了屋子。

    许晏还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心里直说果然是住这。

    下午的时候他就匆匆扫见一个身影，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纳闷有人搬来，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后来他就去门卫室问了表舅，表舅说不知道，直到傍晚他看见苏若在楼下扔垃圾，心里就觉得自己应该没看错。

    终于来了新邻居，还是她，许晏不说欣喜若狂，也够他晚上兴奋得睡不着了。

    苏若放下东西，就返回了门边，一手握住门把，一手扶着门框，冲门外的人说：“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家，免得被你妈发现，真挨揍了，我可不会负责。”

    “不会，她一般没这么早回来。”许晏撩起头发，用纸巾胡乱擦着额头上的汗。

    还有一堆事等着做，苏若没功夫聊天，最后说了句“听妈妈的话，好好学习，就这样吧”，便关上了大门。

    “哎，那个……”

    他就住隔壁，有事可以找他。

    许晏话没说完，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将手里的面纸捏成团，无聊地扔进了墙边的垃圾桶里。

    没做停留，许晏朝旁边几步之外的大门走去，同时手伸进兜里，半天没摸到钥匙，转身，狂奔下楼，朝门卫室跑去了。

    *

    苏若将超市买来的东西归置好后，站在角落里看了一会，感觉很不一样，虽然只是多了些小零碎，但屋子里明显有了人气和温度，不再是初进来时的死寂和冷清。

    果然，房子里得有人活动，否则久而久之就会失去生机。

    苏若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一天下来腰酸背痛，痛快地伸了个懒腰后，肚子传来动静，这才想到她还没吃晚饭。

    冰箱里只有一些冷冻食品，但苏若懒得动了，烧了一壶水，拿出刚买的桶装方便面泡上，就倒在沙发上看书。

    一看就看过头了，待放下书，时间已经过去快一小时，桶里的面泡发了，面汤也所剩无几，本来她还想喝两口，眼下只能囫囵吞枣咽下去，吃了总比没吃强。

    在吃喝方面，苏若一向没什么讲究，可能早些年养成的习惯，那时候刚毕业东奔西走，居无定所，一日三餐没个准点，属于饿了想到要吃饭，等吃上饭又饿过头了，渐渐地对食物就没那么强烈的渴望，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后来辗转换了几份工作，到正式进入这一行，收入是慢慢高起来，但物欲所求却没怎么变化，在投入到一个项目期间，还是老样子，夜以继日，废寝忘食。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苏若从没怀疑过，也从未有过一丝动摇。

    人活在这世上，总归是要有点梦想，有了梦想，其他的都会变成身外之物，在别人看来可笑至极，但其实这是在减负，自己乐在其中，如此已不负光阴不负生命，此生若能做好这一件事足矣。

    十点的时候，苏若去冲了个澡，出来浴室，吹干头发，睡意渐渐袭来，她关了窗，拉上窗帘，将卧室空调温度调到27度，就上床躺下了，今天的运动量超标，人感到疲倦，就没精力去想和做其他的事。

    眼睛还没完全闭上，准备调成静音模式的手机“叮”了声。

    是赵纯给她发了微信。

    一张充满纸醉金迷的酒吧照片。

    灯红酒绿，摇曳生辉。

    赵纯：出来嗨皮嗨皮。

    苏若揉着沉重的眼皮，心说她现在连走出房门的力气都快没了，还嗨皮，直接回道：困死了，改天。

    赵纯秒回：年轻人这么早睡就是暴殄天物，浪费生命，一日之计在于夜，未老心先衰可不行，赶紧滴，动起来。

    她倒是想动，奈何四肢和大脑都不允许，一日之计在于夜，但她们的“夜”是不一样的。

    有人在酒精中喧闹，有人在激情中徘徊，而她基本是在文字的深海里度过。

    苏若回复：今天事太多，有点累了，体谅一下我这身老骨头，感谢。

    那边赵纯很快就觉得不对劲，某人一向日夜颠倒，怎么可能这么早就睡了，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于是立马回道：你干什么了？没事吧？

    苏若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差点没留神手机砸脸上，撑住最后一点意识，打字：搬家，我已经住过来了。

    赵纯：嚯，你真是一刻都不能再等了，我还想着明天去找你，这速度，属火箭的吧，腻害。

    苏若：你知道的，我喜欢趁热打铁，今晚不能陪你了，改天我请你。

    赵纯：行行，你好好休息，过两天我去看你。

    苏若：注意安全，别玩太晚，早点回家。

    赵纯：嗯嗯。

    还没看清屏幕上的字，苏若就已经两眼紧闭，举着手机的手倒向一侧，睡着了。

    *

    早八点，马路上的车声隐隐传来，室内光线暗淡，苏若被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

    睡眼惺忪地左右看了眼，都没看到手机，铃声还在响，苏若无奈支起上身，太累了，觉是睡得沉，但身体免不了也跟着沉重，她坐在床上，到处翻开都没找到，奇了怪了，人被迫清醒过来，侧身朝床下一看，手机就躺在拖鞋上。

    她伸手捞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本地的陌生号。

    按下接听键，手机里传来一个洪亮的男音：“请问你是朱丽叶吗？这儿有你一个快递，大件的，快递柜放不下，你在家吗？”

    苏若想起昨天网上下单的东西，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立马精神地回道：“在家。”

    “行，那我送到你家。”

    “好，谢谢。”

    挂断电话，苏若赶紧下床，脚插进拖鞋，刚站起来，就“啊”地一声叫出来，瞬间坐回了床上。

    她连忙端起脚查看。

    完蛋，肿了，低头一看，另一只脚也是，尤其小趾侧面跟鞋面接触的地方一碰就疼。

    *

    许晏起得早，就会给店里处理一些急单，跑跑腿，十分钟前，他就给隔壁小区的两家送去了网上下单的蔬菜，都是家里要来客人，得提前做准备，许晏腿快，下单后十五分钟就送货上门了，其中一家比较熟，女主人热情，正吃着早饭，见许晏来了，非给他塞了两个大包子。

    许晏忙完了，就在小区门前的那块空地上，边溜达边啃包子，见到熟人就打声招呼，小区里住着的老头老太太都很喜欢他，一见许晏那春光灿烂般的笑容，跟捡着了宝贝似的，笑呵呵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孙子呢。

    他正将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快递员王哥举着手机朝小区侧门走来，刚挂了电话，就有一个电话进来，他只好停下来接通，还没说两句，怀里的快递由于体积太大，一只手不好拿，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许晏眼疾脚快，一个箭步冲过去，双手从下面托住，并接过了快递。

    王哥眼神感谢，接着继续讲电话，讲着讲着声音越来越大，但电话那边的声音似乎更大，语速又急又快，王哥一直皱着眉头，表情也渐渐不怎么爽，看来是有什么急事。

    许晏安静等在原地，他没事不着急，四处看一眼后，目光就落在怀里的快递上。

    他的视线是由下而上，首先看到了发件人，紧接着是收件人，“朱丽叶”三个字一时并没有在他心里停留多久，直到他无意间扫到下面收件人的地址，嘴角在一瞬间上扬，对这个“朱丽叶”看了半天。

    朱丽叶？

    她叫朱丽叶？

    是本名吗？

    罗密欧与朱丽叶。

    朱丽叶与罗密欧。

    许晏默念着快递单上的名字，不自觉唇角牵动，大庭广众，笑得旁若无人，两只手紧紧攥着快递盒的边缘，以至于对面的人怎么都拿不走。

    “许晏！”

    王哥喊了一声。

    许晏回神，抬头：“诶，怎么了哥？”

    “快递给我。”

    许晏没给对方快递，灵机一动，“哥，你有事的话，我去给你送吧，这我邻居家的，很熟。”

    天气太热，王哥满头是汗，又因刚刚那通电话所带来的急事，脸色不佳，此刻听许晏如此说，心情好转了些，许晏做事靠谱，王哥没做犹豫道：“行，对方签收了告我一声，谢了。”

    许晏：“没问题。”

    *

    “来了。”苏若听见敲门，在卧室里应了声。

    热敷之后，脚肿好了一些，能穿着拖鞋慢慢走。

    苏若走到门边，握着把手打开了门，又推开了外面的网纱门。

    室外光线明亮，一下子涌灌过来，眼睛有些不适，苏若下意识用手挡在眼前，稍作缓解，刚移开手，一张青春洋溢的笑脸便映入眼帘。

    许晏高高大大立在门前，脑袋露在快递上方，眼瞳清澈沉静。

    他看人时眼睛好像会发光，尤其笑的时候，又多了柔情。

    冷不丁迎上这样一副活力四射的面孔，苏若一时竟有些晃神，轻咳了声，不着痕迹调整过来，说：“有事？”

    “姐姐，你叫朱丽叶？”许晏不答反问，表情兴奋又带着点好奇。

    苏若这才注意到他怀里的快递。

    “怎么了？”

    “没，就随便问问。”许晏咧嘴一笑，“对了，我叫许晏，许多的许，晏殊的晏。”

    “请问……”

    苏若话还没说完，许晏下意识抢话：“什么？”

    “你是快递员？”

    “不是，王哥有事，我替他送过来。”

    干站着，脚还是有点痛，苏若呼出一口气，抬起一只脚，然后放下，再抬另一只，如此重复了两次。

    苏若说：“那就算一次跑腿，你记得销账。”

    话音未落，对面的人想也没想，冲口而出：“这怎么能算跑腿？”

    说着，五官都较真起来。

    得，这小子的拧巴劲又上来了。

    苏若一手扶着门框，让那只受伤严重的脚松快些，瞅了眼跟前的人，忍不住调侃：“咋啦，美德症又发作了？”

    许晏鼓了鼓嘴，郑重其事：“我是替王哥跑腿，又不是替你，这跟美德无关，这是实事求是。”

    还真是当代好青年。

    是她又冒失了。

    “实事求是好。”苏若勉强冲对面一笑，然后说：“快递放地上就行。”

    门槛很低，许晏就把快递放在门槛上，他刚起身，苏若就往旁边走了一点，然后弯腰，两只手把住箱子边缘，一鼓作气，将箱子推进了门内。

    她站起身说：“你等一下。”

    许晏就站在原地，门只开了三分之一，箱子拦在过道上，从门口只能看见客厅沙发的一角，但只要他伸手哪怕一根手指，将门再推开一点，就能看见屋内其他的一些陈设，但他并没这么做，那样的想法存在，但远达不到付诸行动，事实上许晏也不会去做，他有好奇，少年人单纯的好奇，或许还有他这个年龄某些不可告人的念头，对异性自然而然表现关注，甚至在某些时刻流露出那些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感，但礼貌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多少还是能感觉到苏若的警备心，很正常，跟不太熟的人保持距离是人之常情，他可以等她主动邀请他进门的那一天。

    苏若轻轻地慢慢地走来，像生怕踩疼了地板，许晏自然无法忽视她双脚不适的样子，看来真被他昨晚说中了，目光从她的脚上移到一旁玄关的鞋架上，上面只摆了那双她昨晚出门穿的高跟鞋，这会能看得十分清楚，鞋跟比他的中指还要细长，他实在搞不懂为什么女生要穿这种鞋子，不是自虐吗？

    “家里没你们爱喝的饮料，只有矿泉水。”

    说着，苏若把矿泉水递了过去。

    对面没接。

    就在苏若以为许晏又要拿出无功不受禄那套，不料后者只是愣了几秒，随后表情像是受宠若惊，顷刻间，拿水的动作快得堪比无影手。

    “矿泉水比饮料好，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姐姐。”

    苏若微微笑着，这美德症还真是个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