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尉迟麟走后不久,便有一名发须雪白的老大夫上门,给尉迟念瞧病。

    尉迟念得知这老大夫是尉迟麟派来的,皱了皱眉,看来大人并不全然相信她病了,派个大夫来,既能一探她这病是真是假,也能体现他对他们家的重视。

    她这病是装的,根本瞒不过老大夫的三根指头。人已经被尉迟麟和宋氏恭敬地请进了屋子里,正打算起身用些饭食的尉迟念只好又躺了回去。

    天青色的床幔垂下,尉迟念伸出一截玉臂,搭在脉枕上。老大夫三指在她脉搏上按了片刻,便松开手,当真开了一副祛风散寒的方子。

    从尉迟恩家出来后,老大夫直接去见了尉迟麟。

    尉迟麟抚须沉思,尉迟念这小娘子仗着自己美貌,一心想嫁位高权重之人,连自己儿子在她眼中都还不够格。当今天下,晋王位极人臣,威震四海,按理最符合她的标准才是。她为何会装病拒绝呢?

    尉迟麟心中的疑惑大于不满,次日,尉迟恩来府上训练家中子弟骑射,临走时,他先是关心尉迟念病情,又让他带了半只羊回去。

    尉迟恩连声道谢,回家的路上,心中生出几分愧疚和不安来。他知道义父让妹妹献舞是为了讨好晋王,博取他的信任。现在妹妹不乐意去做这件事,义父的计划就受到阻碍。

    他不懂政治上的那些事,只知道义父的打算定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妹妹推说不去,义父的打算该如何推动?

    尉迟恩想出点力,这样义父就不会怪罪妹妹了。

    他骑在马上,慢悠悠地行过街道。天寒地冻的,街上行人稀少。身后传来哒哒马蹄声,有人笑着唤他,“尉迟兄。”

    尉迟恩回头,一个身披黑色大氅的青年男子骑马而来,正是贺楼部首领的长子贺楼钦。他忙驻马,与对方寒暄起来。

    二人一起上过战场,贺楼钦十分悍勇,私下为人又谦和。尉迟恩对他十分钦佩。

    贺楼钦见他马背上绑了半只羊,便问是何处得来。尉迟恩老实说了。

    “尉迟大人对兄台真好。”贺楼钦笑道:“关心自家儿子也不过如此了。”

    尉迟恩点头,又不禁叹气,“可惜我帮不上义父什么忙。”

    “兄台何出此言,日后战场上多立战功便是。”贺楼钦端详他面色,见他浓眉紧皱,像是有心事,于是问道:“莫非尉迟大人遇到了什么麻烦?”

    “也不是麻烦,只是义父想……”尉迟恩话说到这,赶紧停住,讪讪地笑了下,“也没什么大事。”

    贺楼钦见他话说一半,心中更加狐疑,他并没立即追问,只是约了尉迟恩今晚到家中喝酒。

    尉迟恩爽快地答应下来。

    回到家中,他让厨房煮羊肉,炖羊汤,一家人吃得浑身发暖。

    尉迟念听闻这是尉迟麟送的,估计他是在等自己去解释,便和尉迟恩商议,明早去见大人。

    倒是宋氏不太想让女儿去,她已知尉迟麟的打算,担心女儿去了被他迁怒或要挟。“还是让你二哥去帮你解释吧,就说你许久不练舞,不敢在众人面前献丑,丢了尉迟部的脸面。”

    尉迟念道:“无妨,我自己去。大人最是通情达理,不会怪我的。”她见尉迟麟,不仅是为了拒绝献舞,更想劝他,暂时打消归顺晋王的念头。

    尉迟恩正不知如何面对义父,见尉迟念胸有成竹,便答应明日带她去。

    晚上,尉迟恩去贺楼家喝酒,在座的还有贺楼部的其他几名子弟。尉迟与贺楼部都是拓跋、慕容等部进入雁门关后才分出来的年轻部族。人数算不上多,相互之间还不至于像大部族一样互相厮杀,关系算得上不错。

    大家正吃酒,一个身穿粉裙的女子推门进来,她身材娇小,玲珑有致,粉色衣裙衬出一张秀气的芙蓉面。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袅娜身影,手中却端着一个大盘子。

    屋内几人立刻停下说笑,将目光投向她。

    贺楼钦微讶,“春妹你怎么来了?”

    那女子垂着头走进屋,将盘子放在桌上,细声细气地道:“娘怕你们只顾着喝酒不吃东西,特意让我送来的烤羊尾。”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女子正是贺楼钦的妹妹贺楼春。

    众人赶紧道谢,尉迟恩心说贺楼家真是太热情了,竟让自家小娘子来送菜。这小娘子也是乖顺,换作自家的妹妹,才不会做这种下人活。

    屋里一股子酒气,贺楼春放下盘子,便退了出去。

    屋内重新响起年轻人们的说笑声。

    “对了尉迟兄,我家春妹经常提起令妹,说要向她学习呢。”贺楼钦道。

    尉迟恩哈哈笑了两声,“春妹温顺乖巧,比我那妹妹懂事多了。我家妹妹该像她学习才是。”

    “尉迟小娘子看起来那样温柔,怎会不懂事?”另一个年轻人不以为然,帮着尉迟念说话。

    尉迟恩叹了口气,“那都是表面上的懂事,其实主意大着呢,义父让她过几日去给晋王献舞,她不去,幸好义父没怪罪她。”

    “真的?令妹为何不去?”贺楼钦好奇道。

    “说什么这种方式会让晋王轻看了她,反正她总有她的理由。”尉迟恩显然已经喝多了酒,大着舌头嘟囔:“我是说不过她。”

    房门外,贺楼春将几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若有所思地站了片刻,然后眼睛一亮,快步去了父亲院中。

    尉迟恩喝的酩酊大醉,被贺楼府的仆人送回家。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呆了一会儿才想起今日要带尉迟念去见义父,匆忙洗漱来到正堂。

    尉迟念早已穿戴好了,正坐在那里与宋氏说话,见他过来,冷哼一声:“再迟些都能去大人府上吃晚饭了。”

    尉迟恩挠挠头,“怎么不让人叫我?”

    “你昨晚醉的厉害,睡不好要头疼的。”宋氏道:“快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就出发吧。”

    尉迟恩坐下狼吞虎咽地吃着已经热了两回的馒头,尉迟念问他昨日都与谁喝酒,聊了些什么。

    她平日就是靠着这样的方式知道一些外面的事情,年轻子弟最爱聊的就是各地战事。

    尉迟恩的记忆却有些模糊,只记得刚开始大家在聊吴王与晋王何时能有一战,后面就想不起来了。

    “……对了,中间贺楼家小娘子专门给我们送了一盘烤羊尾,那烤羊尾真香啊!”

    尉迟念:“……”

    她听到贺楼家小娘子,摸了摸下巴,前世,贺楼氏投靠宗见威后,贺楼春在一次酒宴上勾引宗见威,被她瞧见,当众狠狠羞辱了一番。

    事后,贺楼部怕得罪她,匆匆把贺楼春嫁了,听说嫁给了一个出身普通的士兵。

    两个人的地位就此天差地别,再没见过面。

    现在想来,尉迟念不禁在心中嘲笑自己,她前世没少因为宗见威做恶人,真不值当。

    兄妹俩到尉迟麟府上时,已近中午。

    尉迟麟直接让他们去了书房,随便给尉迟恩安排了个差事,就打发他出去了。

    书房内只剩下尉迟麟与尉迟念,他看着面前的少女,身穿藕荷色的衣裙,娇艳如含苞初放的花朵,杏眼灵动,皓齿朱唇。

    尉迟念原本跪坐在榻上,待尉迟恩出去后,她便起身,上前两步跪到了尉迟麟面前。

    “大人恕罪,是小女子装病躲懒,骗了大人。”她语气恭敬,却未有多少怯意。

    尉迟麟微一挑眉,“为何要骗我?只是为了躲懒?”

    尉迟念抬眼望着尉迟麟,摇了摇头,“不是。”

    尉迟麟沉默地看着她,等待她解释原因。谁知面前的少女顿了顿却不答反问,“小女子想先问大人一个问题。”

    “问。”尉迟麟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族中女子见了他,大多毕恭毕敬,连喘气都带着小心,像尉迟念这样,还敢反过来问他问题的,当真少见。

    尉迟念道:“大人为何要让我为晋王献舞?”

    尉迟麟一笑,“依你看,是为何?”他说着抬了抬手,“坐回去说吧。”

    尉迟念起身,坐回了矮榻上,“听二哥说,晋王如今权倾朝野,手握五十万大军。大人是想投靠晋王,为我们尉迟族谋一个庇护。”

    这回,尉迟麟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他捋着胡须道:“你说得对,我就是这样想的,那么,你为了族中之人,为了你的母亲、兄长,给晋王献一支舞又有何妨?”

    尉迟念垂眸一笑,“若我这样做真的能为族人带来好的前程,我自然心甘情愿,只是……”

    尉迟麟皱眉,“只是什么?”

    “只是,依小女子拙见,晋王未必能庇护我们。”尉迟念道。

    尉迟麟闻言,看向她的目光倏然锐利起来。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竟然跑到他面前质疑他的决定。

    “我常听闻,大人遇事常与身边门客商议,不似其他族中那些独断专行的大人。”尉迟念看着尉迟麟,抿唇一笑,露出几分小女儿的娇态来。

    尉迟麟哼了声,对上少女的目光,又禁不住笑起来,“那你说说,晋王为何不能庇护我们,当今天下,若晋王都不能庇护我们,我们尉迟部又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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