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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我来保护你

    简桥站在原地没动,这一句话拆开,每一个字她都能知道,但组合在一起却完全听不懂。

    耳边嗡嗡的轻响,不知道是小昆虫绕着灯泡煽动翅膀的声音,还是隔壁家又在做宵夜,油烟机运作发出的声响。

    世界在这一瞬,无比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但她却只记得一句话“你爸出车祸,走了”。

    “他去哪儿了?”简桥愣神地问道。

    简妈妈看着她,神色间流露出一种岌岌可危的痛苦,唇瓣颤着,却怎么也没法把刚刚那句话再重复一遍。

    也许……

    刚刚那句话已经用完了她全部的勇气。

    简桥以前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有人写作会把眼泪形容成珍珠,现在她突然就明白了,眼泪大颗大颗地从女人的眼眶里涌出来,打湿了她的脸颊,胸口的衣服洇出深深浅浅的白。

    简桥没有动也没有哭,很奇怪的感觉,世界变成了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气球,而她是吸附在气球上的纸片,她什么都能看到能听到,但却又好像什么都感受不到。

    客厅的灯打开又关闭,卧室的门“咔嗒”一声,是上锁的声音,女人呜呜咽咽地哭声从门缝挤出来,把客厅占的一丝缝隙也无。

    直到腿麻了,身体发出抗议,简桥才发现自己一直站在客厅,保持着开灯的姿势。

    抬眼去看客厅的挂钟,十一点。

    简桥有些迟钝的想,原来才过了一个小时啊……

    走回房间,简桥按班就部地去洗漱,刷牙,甚至还洗了个澡,经过全身镜的时候,视线无意间略过,看到自己身上的皮肤很红,让她想到小时候,爸爸说要带她见证奇迹,把一整瓶红色墨水倒进了鱼缸,红色的液体蜿蜒着蔓延开,像是一根在水中跳舞的丝带,热烈的,张扬的。

    确实,很像一场奇迹。

    在盛大的演出后,把自己献祭给了这最后的舞台。

    “我们小桥很可爱,声音很好听,慢一点说话也没关系的,爸爸喜欢听你说话,以后也会有很多人喜欢听你说话,所以我们小桥有什么想法一定要说出来,好不好?”

    皮肤接触到柔软的被子,简桥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一点疼痛,浑身上下都在疼,火烧火燎的疼,她蜷缩起身体,脑子里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等到她再睁开眼,窗外已经泛起隐隐的鱼肚白。

    简桥费劲的坐起身,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重得抬不起来,手心撑在枕头上,触感温热潮湿。

    看着窗外开始染上朝霞色泽的天空,简桥起身把湿透了的枕头套换掉,塞进脏衣篓子里,书包挂在椅背上,里面的作业一个字没动,错题集没有增加新的内容。

    简桥愣愣地看着,半晌,才伸手去抓书包带。

    “简桥,你今天去学校和老师请个假,我们回老家去办葬礼……中午就走,你在学校吃了饭就回来。”简妈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简桥攥着书包,很轻地哦了一声,短暂的沉默后,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远。

    就像以往一样,简桥背着书包,骑着自行车前往学校,因为还很早的缘故,路上几乎没什么车,很安静,还能听到电线杆上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学校里已经有了些早读的动静,有人拿着书大声的在操场背单词,有人看一会儿书,合上,嘴上无声念上几遍,打开,继续去看下一段。

    简桥从他们身边经过,安静地像是一阵风,甚至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到了教室,简桥的同桌已经到了,趴在桌子上抄作业。

    “咦,简桥,你怎么了?”坐在前面的同学好奇地转过身,眼里透出浓浓的探索欲,“你的眼睛好肿。”

    简桥垂着眼皮,把书包塞进桌肚里,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前桌见状撇了撇嘴,没劲儿地转了回去。

    “小桥,你数学作业做完了没,做完了给我抄一下啊。”同桌笑嘻嘻地凑过来。

    简桥从书包里找出作业本,打开,里面空白一片,干净的不像是她的作业本。

    “我靠,简桥你竟然也会不做作业,天要下红雨了吧!”同桌夸张地叫了一声。

    简桥轻扯嘴角,从文具盒里拿出一只笔,低头开始补作业,这些题目她都已经很熟悉了,甚至不需要过多的思考就能写出答案。

    “那我还是去找班长吧。”同桌嘟囔一句,小蝴蝶一样又转了出去。

    捏着笔,简桥眨眨眼,在试卷上写下B,然后是下一题。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等到学校第一道预备铃打响,简桥在作文的最后一句画上句号。

    班主任的身影出现在教室,班主任是个中年女人,头发在脑后盘了个髻,穿着碎花的连衣裙。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巡视,教室里坐满了学生,有人匆匆把手里的早餐塞进桌肚,有人把头埋进书里,也有人无动于衷地趴着睡觉。

    班主任没有去管睡觉的学生,连眼神都没有停留,轻飘飘地略过,转了一圈,从后门离开。

    简桥站起身,跟着出了后门。

    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班主任回头,和简桥的视线撞上,愣了下,轻声询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简桥眨眨眼,开口想要说话,但却没有声音发出来,她用力地清了两下嗓子,声带像是被胶水黏住,每一下撕扯都疼得她皱眉。

    “你别急,慢慢说。”班主任拍了拍她的肩。

    简桥张嘴,嘶哑的声音回荡在走道里,“老老师,我想请假假。”

    “请多久?什么原因?”班主任的眉头倏地一皱,“简桥,这是中考最后一个月了,有什么事情必须要这个时候请假,你知不知道这个时候有多重要……”

    简桥没有说话,清晨的风吹进来,她感觉脸颊有些凉,盯着地砖,看到地砖缝隙里发黑的颜色,是久经岁月留下的痕迹。

    “简桥,你要是不说原因,我肯定不会给你批假的,这个时候请假你是不是不想中考了?”班主任见她没说话,加重了语气。

    简桥张了张嘴,像是浮上水面呼吸的鱼儿,用力地呼吸,直到肺叶隐隐作痛才把那句酝酿了许久却说不出口的话说了出来:“我爸去世了。”

    这是她第一次能流畅地说出一句话,不需要停顿,正常的语速,就像是一个正常人那样。

    “你……”班主任想要劝阻的话被堵在了嗓子眼里,不上不下。

    还没到早读的时间,走廊里静悄悄的,只偶尔听到教室里传出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压得很低,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我爸,我爸去世了。”简桥喃喃着又重复了一遍。

    阳光穿过窗户打在两人身上,明明是夏天的太阳,她却只觉得冷,从骨头缝里钻出卡的冷,冷得她牙齿咯咯作响,不住轻颤。

    在这一瞬间,简桥突然就明白了死亡是什么。

    是这个人永远被留在了过去,你十五岁,他四十岁,你二十五岁,他四十岁,你三十五岁,他四十岁。

    曾经他如何伟岸,把你扛在肩头,他抱怨头上有了一根白发,他挺直的后背依旧宽阔,但当你六十八岁的时候,他仍旧是四十岁。

    岁月带给你皮肤上的褶皱,一头白发,但给他的只是照片泛黄,卷起了边角。

    这个人,从此你的喜怒哀乐他不再参与。

    简桥睁着眼,努力把眼睛瞪大,但眼前仍旧是一片模糊。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语文课代表走上讲台,带领全班同学开始背诵课文,整齐嘹亮的声音瞬间贯穿了整个走廊。

    “那你回去收拾一下东西……”这是一个班主任没法拒绝的理由,她沉默半晌,也只能拍拍简桥的肩,多叮嘱几句。

    简桥迷茫地点头。

    走回教室,不少人都好奇地回头去看,背诵的声音逐渐变低,最后只有几个人还在背诵,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同一个人身上。

    “喂,简桥,你要去哪里,不上课啦?”同桌小声地询问,视线觑着讲台上的语文老师。

    简桥摇摇头,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收进书包里,就像早上来上学那样,又背着书包离开了教室。

    班上嘈杂声顿起,有人好奇简桥怎么了,要去哪儿,也有人不关心,只是趁机和同桌说悄悄话。

    讲台上的老师用书敲了敲桌子,提高声音道:“不要分神,重头背。”

    背诵声再起,简桥越走越远,直到再也听不到那些熟悉的声音。

    走出校门,简桥打开书包找钥匙,没有找到,她愣了愣,突然看到早上补的作业静静地躺在书包里。

    学校里空荡荡的,到处都是朗诵的声音,却又空无一人。

    简桥蹲在车棚里,把整个书包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却也找不到车钥匙。

    “啪嗒--”一颗晶亮的液体砸落在地面上,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

    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阵雨,猝不及防地打湿了地面,沾湿了衣服,浇得人心口发凉。

    作业本上姓名那一栏是写得工工整整的‘简桥’,被水渍打湿,墨水晕开,把两个字搞得乱七八糟,看不出来痕迹。

    简桥紧紧地捂着眼睛,但还是拦不出开闸一样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脸颊和手心。

    上课铃打响,“叮铃铃”的声音响彻整个校园。

    “喂,小结巴,哭什么呢。”

    冰凉的触感在手背上一触即离,简桥呆愣地抬起头,看到男生逆着光的身影,很高,看不清面庞。

    他啧了一声,蹲下身,但仍旧高出简桥半个头,他干脆盘腿坐下,两个人总算是视线平齐。

    女孩子的眼睛又红又肿,像是一颗饱满的水蜜桃,看着可怜兮兮的,随着抽噎,身体不住地打着颤。

    “池与温。”简桥哑着嗓子叫出对方的名字。

    “嗯。”池与温应了一声。

    “池哥。”简桥攥着他的衣角,又叫了一声。

    池与温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少年的声音缱绻,像是一道温柔的晚风,这一次他没有把她的头发揉乱。

    “嗯,在呢。”

    “我找不到,到自行车车的车钥匙了。”简桥急得眼眶又红了。

    池与温垂眸看着她,很轻地叹了口气,温热的手掰开她攥得死紧的手,一把粉色的钥匙躺在里面,周围的皮肤被硌得坑坑洼洼。

    简桥一愣。

    “走吧,送你回家。”池与温站起身,跟拎小孩一样把简桥拎起来。

    蹲的时间太久,简桥两条腿都麻了,血液流通的瞬间,她差点又哭出来。

    “你不,不不上课吗?”简桥咬着唇,忍着腿上难挨的酸麻,也幸好有池与温扶着她,不然她肯定站不住。

    “你这样能自己回去?”池与温瞥她一眼,摸出一张不知道在裤兜里存了多久的纸巾把她湿漉漉的脸擦干净,带着淡淡的花香。

    简桥愣愣点头,“当,当然可以。”

    “可以个屁。”池与温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不容分说地把人按在后座,长腿在地上一撑,自行车的车轮胎呼啦啦地转动起来。

    简桥下意识抱住对方的腰。

    “我要是被请家长了,记得你欠哥一次,还有昨天我饿着肚子在天台等了你一晚上,我腿上全是蚊子咬出来的疙瘩,你个小没良心的。”

    夏天的阳光即便是清晨,也是灼热的,照在皮肤上有些刺痛。

    简桥睁不开眼睛,只能感觉到风从脸上刮过,带起丝丝缕缕的凉,少年的衣服一点点被泪水染湿,浸透。

    “池哥。”

    “嗯?”

    “我没有……爸爸了。”女孩的声音嗡嗡的,带着一点压抑的抽噎。

    飞快炸转动的脚踏板有瞬间的停滞,任由惯性带着自行车继续往前走。

    片刻后,池与温蹬着踏板,低低地应了一声:“我知道。”

    出门前,他看到了简家门口白色的对联。

    “以后我给你当爸。”

    简桥有些愣神,反应过来后,伸手在人后背上毫不留情地拧了一下,“池与温,想死是不是!”

    池与温嗷地怪叫一声,自行车扭了一下,但迅速被他摆正,“哎哟--我们小结巴都不结巴了,厉害啊!”

    简桥有些生气地抿着唇,不搭理他。

    男生压低的声音从骨骼传来,经过皮肉,进入耳朵,意外的正经,掷地有声,男孩的后背单薄,却又像是筑着钢筋铁骨。

    “我的意思是,以后我来保护你,永远都是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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