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人

    好在只是被箭擦伤左臂,也并无中毒迹象。沈澜帮她简单包扎,再抱她上马疾驰。几近停止的心跳在寒风中缓慢复苏。

    大概是急风将血味驱散,孟清欢觉得稍稍好受了些。可意识刚一回笼,手臂就传来明显痛意。

    她极力忍下,这才有些心虚地看了眼沈澜。仰视的角度并看不见他的眼神,她却直觉他在生气。

    是因为她冲出去挡箭吗?

    可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箭射进他身体吧?

    她受了伤,他还能拖着她逃命。可他要是伤重,两个人就都得交待在那里。

    而且她本就怕血,不管谁受伤她只怕都难逃一晕,那还不如伤在她自己。

    再说她也并非不管不顾,她判出箭的方向,手中又有武器,想的也是将箭挡换个方向就成。

    虽然最终还是被断矢擦破了小臂,可箭头并未入体,待用过伤药和止疼药,很快就不碍事。

    孟清欢在心底找足勇气,才挣扎着稍稍挺身,仰着小脸劝慰道:“阿澈哥哥别生气,我有分寸,没事的。”

    沈澜垂眸深看一眼。见她明明皱紧小脸忍痛,还对他强撑出笑意,顿时觉得胸口有一堆火无处发。

    嘴边呼之欲出的,竟是方明毅经常在他耳边吼的那句咆哮——你有分寸,你死不了,你多能耐啊。

    忽就理解有分寸这句话为何会气人。

    但沈澜终究没有忍心对她说出重话,只是腾手将人往怀中带得更近:“抱紧坐好,留意别碰到伤处。”

    白捡的便宜不要就亏大了,孟清欢一把环住美人的窄腰,贴脸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顿时感觉伤口的痛都减轻不少。

    也许是惊吓过度,也许是被风吹昏了头。她在这险境之中,不合时宜地做起大梦来。

    若能一直抱下去该多好?

    不知过了多久,耳中再也听不见其他的杂声,应是已经暂时甩脱那群杀手。

    孟清欢这才抬头环看一下四周,发现七拐八绕后,竟已渐渐接近眠风山。

    因而建议道:“我知道附近有一处山洞很隐蔽,不如在洞中暂歇?”

    沈澜应下,按着她的指示又行了一段路。最后拐进一条羊肠小径,寻到处被藤蔓掩映的洞口。

    孟清欢轻车熟路地走到石板前,翻出火折点燃,示意沈澜将马拴在外洞,才又将人往内引。

    洞中干稻草,木柴等一应俱全,角落的小缸里甚至还存着水和干粮。

    她点起之前未燃尽的柴堆,解释道:“这是附近猎人的应急暂歇之处。里头的东西都可以用,或者事后补齐,或者留些银子就是。没想到几年没来,这里竟还没荒废。”

    沈澜此刻根本无心听往事,刚一坐下就关心起她的伤情,并从怀里掏出盒药膏递出,催促她上药。

    孟清欢接过。撩起衣袖后,用指尖挑出点膏体,扭着脸不看伤口,全凭感觉就要往臂上招呼。

    沈澜被她这一举动惹得更为恼火,这也叫有分寸?

    他上前将药夺走,用清水冲洗干净她的伤处,才慢慢往上点涂。

    见她咬住下唇,沈澜顿手,板着脸朝伤处呼了两下:“痛就喊出来,若将嘴唇咬破可不好抹药。”

    孟清欢摇头,声音发虚:“痛我倒是能忍,是这洞中弥散的血味太重了些。我若不咬醒自己,怕是要晕过去。”

    沈澜探手解下腰间的香囊给她,说话的语气却依然坚硬:“那就用这个。”

    孟清欢本就泛白的脸色愈加难看,接过后也不将它往鼻边送。手背垂放膝上,紧紧盯着掌心的香囊:“这是阿澈哥哥的心上人送的吗?”

    沈澜上药的动作又再止住。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刚历经死境,外头可能还有敌人尚在搜寻。这么紧张的时刻,她竟还有空闲关心这个?

    孟清欢注意到了这一停,转头望向沈澜,眼神固执地等他答案。就好像若他答了是,她就要宁死不用一样。

    沈澜避开视线,埋头继续涂药:“你是春风谷的人,认不出谷中药包吗?这是云谷主赠予我的。”

    孟清欢面上仍别扭,心里却乐开花。

    她抬起药包捂在鼻尖细嗅,正是之前在他怀中闻到的那股清香。

    待到神识逐渐清明,才又说道:“药草倒是能闻出来,可谁知道这装药草的囊袋,是不是出自姑娘之手。”

    沈澜帮她把擦完药的伤处重新包好,力度很轻柔,语气却生硬:“不是姑娘,难不成是云千鹤亲绣的不成?”

    “那以后我给你绣。”

    孟清欢话赶话,说完后才顿觉当中的情思露骨,又急忙改口:“不是,我本来想着如果是你的心上人送的,也不好被我糟蹋,所以先问问。而且我也不会绣活,你还是找绣娘吧。”

    语无伦次,心底更是苦恼,她在说什么东西?

    沈澜没再接话,转身将火拨燃得更旺些:“他们一时半会应该找不到这儿,你不妨先睡会。”

    不提倒罢,一说要睡,孟清欢的困意立时袭来。正好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到了个尴尬处,她对这提议欣然接受。握着那药包侧卧在干草上。

    沈澜简单清理过脏污,才避去火堆另一侧,倚着石壁假寐。

    孟清欢隔着跳跃的火光静静看他。视线从凌乱的发滑落至刀刻的颜,再沿着衣襟停在随意搭于膝上的腕掌。

    那是提刀杀敌的手,也是帮她上药的手,骨节匀称,指端修长。指腹还有粗粝的兵茧,滑过肌肤时会带起痒意……

    沉重的眼皮逐渐格挡光线,视野里的手掌好像也渐渐合拢,最终不见。

    孟清欢睡得朦朦胧胧,直到一阵压低的咳声将她吵醒。

    她揉着眼睛坐起。正想开口询问,却见对方紧蜷着身体。握拳的指节泛白,好看的剑眉也拧成结,满是压抑的痛苦。

    她赶忙上前替他诊脉,脸色骤变,又气又急:“你忍多久了?你,你……”

    话不成声,手上的动作却干脆利落。

    从袖囊里取出随身的银针铺开,也勉强找回些冷静:“将衣服褪了。肺伤起咳怎能用内力强压?我若晚醒一刻钟,你就吐血而亡了知不知道?”

    沈澜正要阻止,可正发病的他哪里敌得过孟清欢手快,三两下就被将上半身的衣物全都扒了下去。

    火光跃照,他的肌肤本是如玉细腻。却铺陈许多道新旧不一的伤疤,其间反差触目惊心。

    孟清欢看得有些心疼,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才将他扶正开始布针。因为精力太过集中,将最后一根银针扎入穴位后,她已然汗流浃背。

    沈澜却在施针后全然放松下来,微微朝前伏倾着身体,像是睡着一般。

    孟清欢的目光再次扫过他的后背,这才留意到某一道伤疤很是特殊。

    其余的疤痕不论大小,都能看出伤口曾有过很细致的处理。甚至有的还顺带做过祛疤的治疗,不细看已然瞧不出什么。

    只有这一道格外狰狞,就好像伤口不停溃烂总不见好,最终才勉强长拢似的。

    孟清欢有些好奇地绕看胸前,见并没有类似的伤疤才舒了口气。

    肺部的病根应该就是这伤留下的,好在当年并未贯穿,否则更要棘手几分。

    她又盯着那好像写满故事的疤看了许久,抬手轻触:“会很疼吧?”

    银针封闭沈澜大部分知觉,他并不知晓她的短暂停留,会错了意,答说:“不会,多谢。”

    孟清欢也没了继续深问的想法。退回到她原本的位置,倚靠着干草,举着手臂晃那药包玩。

    熊熊燃烧的柴火将二人隔开,除了偶尔爆开的火星,和两人逐渐同频的呼吸,洞中再也没有任何声响。

    褪完针后,沈澜将衣襟拉回,缓慢张开双眼。

    满目清明全无睡意,孟清欢瞧见不由觉得好笑。

    她原本以为他闭眼是困了在歇息,现在看来明显不是。可明明脱的是他的衣服,他躲什么?要挡也是挡她的眼睛才对。

    其实她方才全然没有趁机偷瞄揩油的想法。毕竟虽然医术不精,但医者的基本素养还是有的。

    可他这番举动倒勾她起了点歪心思。她矮身蹲下,捕捉住他的眼眸,彷如调戏茯苓般大胆道:“阿澈哥哥的身材多一分则肥,少一分则瘦,真真销魂。”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尚且虚弱,孟清欢第一次在他的双眸中见到柔软情意。却也只是一瞬,便如春水凝冰,眨眼就变回无波无痕的模样。

    沈澜迎上孟清欢的目光,俯身靠近,声音哑沉:“你可知对陌生男子说这样的话,会很危险?”

    孟清欢身体立时僵滞。反应过后,本能地抬手抵推他不断贴过来的胸膛,上身更是因躲避而不断后仰。

    就算看不见自己的脸,她也能觉出有多红,毕竟火已然快烧透了。

    将要摔倒时,她被垫在她腰下的臂弯捞接住。又听近在咫尺的美人朝她轻浮发问:“不过是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凭何笃定,我会坐怀不乱?”

    孟清欢虽然常将喜欢美人挂在嘴边,实际上却从没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外男。去金陵寻美的计划也还没来得及实施。除去长辈,从小到大打过交道的异性,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她的风流行径,其实都是浅表效仿她父亲。以往也都是对些脸皮薄的小姑娘施展。或是对君越云千鹤这些亲近之人,流露些许顽态。但也仅止于言语。

    此番她确实因对方突然转了性情的举动有些慌张。但奇怪地发现,心里竟并不感到抗拒或害怕。忐忑更多只是因为未知,也就是说,她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因此在短暂的慌乱过后,她不再退躲,反而直直回迎。用最真诚的眼,说出最坚定的话语:“你并不是普通的陌生男子,而是我初见就意中之人。倘若你真因我心乱,我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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