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刺客

    沈澜扭头便见孟清欢朝她狂奔而来,只能停下等她。

    怎料小姑娘在他身边站定后,竟然带着哭腔质问:“阿澈哥哥不辞而别,是打算弃我于不顾吗?”

    原本从未有人觉得他们之间有事。可她这又哀又怨的一声,又让在场的人不得不想,这二人怎么可能没点事?

    沈澜脊背一僵:“好好说话。”

    “阿澈哥——”

    “别瞎叫。”

    孟清欢失望哦声,坦荡又问:“可瞧着你年纪是比我大啊。难不成……是阿澈弟弟?”

    沈澜又再被噎得说不出什么来。

    孟清欢昨夜已知他心软,趁热打铁又道:“阿澈哥哥,你既信我身份,难道还放心将我孤身一人留在这吗?万一那些刺客跑来杀我灭口可怎么办?”

    她这一番纯是为与他同行的胡诌。可却还是深深入了戏,眼泪恰到好处地润湿眼眶。

    沈澜当然不信。刺客是子虚乌有,建丰又是青州的一个偏僻小县,压根和这场风波沾不上半点关系。

    他公事公办回道:“我已留人护你周全。你方才不也说,有傍身之长,可以顾好自己么?”

    孟清欢万万没想到,她不经意间还给自己挖了个坑。心下一横,将包袱里自己精研的毒药都拿了出来,尽数销毁在就近树下的软泥中。

    末了还不忘叮嘱取些新土掩埋,避免接触中招。

    这回不止沈澜说不出话,所有看热闹的人也都纷纷后退,目瞪口呆。

    孟清欢在众目睽睽下,又取出茯苓替她备下的满满一荷包银钱,郑而重之地塞在刘县令手中:“昨夜误伤了当差大哥,烦请大人将银子分发下去,算是赔罪。”

    这一套完成后,她才抱着只剩换洗衣物的干瘪包袱走到沈澜身边,仰头委屈巴巴道:“我现在什么都没了,阿澈哥哥可以收留我吗?”

    刘县令到底还是反应快,当即就点人来给树铺土。再朝沈澜辞道:“昨日李大娘说塘里丢了几条鱼,还没来得及去勘查。公务要紧,阿澈将军请自便,下官就不多陪了哈。”

    其他人也极有眼色地各忙各的,只视线有意无意偏落。

    沈澜当然不愿捎带着她同路。他本意是召集一批影卫,将人直接送去肃州给云千鹤。可不知怎么,看着望向他的噙满泪的眼睛,就再也说不出拒绝。

    僵持片刻,他终究败阵,转身离开吩咐备车。

    孟清欢大喜,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心里越发觉得眼泪可真是个对付美人的好东西,不用白不用。

    遂再度凑到阿澈身边,泪眼婆娑看着他体贴道:“阿澈哥哥脸色不佳,还是别再骑马吹风了,不如和我一起乘车吧。”

    沈澜简直没了脾气,快步跃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直到那背影完全消失,孟清欢才收起摆出来的娇软。扯唇一笑,胸有成竹地拍了拍手掌,轻盈跃上马车。

    看全了热闹的方明毅的亲兵们,都为好友流云感到高兴。照这个趋势,只怕豫安王府添世子的喜事指日可待。护在马车周围各个喜笑颜开,活像送亲。

    一行人走得匆忙,县衙的下人清扫时才发现孟清欢留在桌上的画。见是简笔勾勒着一只鸟和乌龟,还以为是什么特殊图腾,赶忙送去给了刘县令过目。

    刘县令自然不会闲到去塘里数鱼。看到这画后笑得满脸慈祥。将画装好后,连同银子一起,差人赶紧追送过去,殷切嘱道:“务必交到阿澈将军手中。”

    沈澜自然不会将队伍甩下。实则绕了一圈,缀在后头不近不远跟着。衙差将东西送到他手时,丝毫没有惊动前头的人。

    得知对方来意,沈澜只接过信封,碰都没碰那鼓鼓囊囊的荷包:“既是赔罪的银子,你们将心意代为转达便好。”

    待人回程,才拆开展信细瞧。见到最明显的那只鸟蹙了蹙眉,分明嫌弃。

    若不是旁边写了个“鹰”字,绝对无人能将其认出。毕竟他就从没见过长得这么又圆又呆的鹰,一看就飞不起来。

    作者显然也知道自己画的不对,旁边涂毁过好几只。大概实在心有余力不足,才放弃挣扎勉强注字说明。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字还有些底子。锋芒毕现,倒是比画更贴近鹰的性格。

    而在信纸另一边,则懒懒趴着只圆圆眼睛的小乌龟。栩栩如生,惹人喜爱。

    运笔利落熟练,并没有任何多余的笔触。旁边也附有一字。却不再是对物种的注解说明,而是个行云流水的“欢”。

    沈澜猛然明白过来,这鹰或许代指的是他,耳根不由再次微热起来。

    他怔看良久,又望向前边辚辚远去的马车。最后若无其事,找人要了个装重要信报的防水油纸封,将画收在怀中。

    沈澜卡的位置正好是孟清欢视线的死角。她一路上不时自窗中往四下看,却一直找不到人,不由担心自己玩脱了。

    暗自决定稍稍克制一些,否则将人烦走,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直等到车队停下歇息,孟清欢才终于瞧见熟悉的身影。探脸趴在车窗,满是笑意地等着人朝她走近。

    沈澜递给她水囊和干粮:“明日天黑前就可抵达春风堂。”

    建丰县地处偏僻,并没有春风堂的铺面。最近的一家,行车约莫日余。虽然需要绕路,但毕竟她的安全为上,沈澜打算先将她安置过去。

    有方明毅在,青州的案子已无需他再出面帮手。他此行只为审见吴世祥,并不算太着紧,一两日倒不算耽误。

    孟清欢接过后咕咚灌了两口水,擦印干净嘴角才回:“我听说,阿澈哥哥是要去青州城,那能不能干脆将我送到临水?我在那里还有处私宅,落脚也方便些。”

    她特意挑了个稍远的地点。但临水是州城直辖下的小县,算是他此行必经之处,应该不至拒绝。

    不过也没提一同入城。毕竟她也不打算真的涉险,更不想耽误美人的正事。再说她还得回京,去完临水也差不多该要返程了。

    同行几日,应该足够增近一些感情。此番只需与美人从萍水相逢,变成泛泛之交。等京中事了再去寻他,软磨硬泡多加往来,应该有机会收入囊中。

    沈澜没有听见孟清欢打得叮当响的算盘,而是仔细考虑她提出的这一方案。

    将她带去临水虽然麻烦些,但她能有熟悉的人照顾,总好过将她就这么放在鱼龙混杂的商铺。

    而且若早早把人甩下,按她的行事,难保不会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还不如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另外,她的生辰,似乎快到了?

    思忖过后,沈澜点头答应。不等孟清欢道谢便转身走远。

    孟清欢达成目的,也没再刻意往他身边凑。之后行路更是安安分分,将存在感降到最低。只偶尔寻机会接触一二,夸赞关怀调戏挑逗无所不来。

    尺度把握得也十分精准,比起他游走在万花丛中的爹,嘴上功夫简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因着她在,沈澜没再同前几日与方明毅那般披星戴月。而是白日里紧着赶路,夜里歇在驿站或者山村小镇。

    从县城出来的第三日天将黑时,一行人正途经某处必行的山坳。横穿过去后,不远就是处燃着暖灯的村落。

    众人在视野逼仄的夹道里都打足了十万分精神。刚转过山丘,见到零星的亮光却是心下一松。

    也恰在这时,忽然起了变故。

    数道黑影如鬼魅般,丛林间暗处腾起窜出。几乎是同时,沈澜利刃出鞘,领众人迎敌。

    人手大都被方明毅带走平乱,他只留了十来人。短兵相接后,有些捉襟见肘。但毕竟都是战场历练出的好手,应对及时,对方也占不到便宜。

    可那些杀手并不恋战,目标明确直指马车。很快便有人寻了空子,腾上车辕挥剑刺向厢内。

    孟清欢原本正昏昏欲睡,被这一骇却是瞬间清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便见一柄寒刃从前递来。

    再进两寸,便是她的心口。

    她反应不慢,侧身闪躲。与此同时,对方的攻势也生生停住,持剑的手连着高大的身躯倒在她脚边。

    车帘被撩开。见到熟悉的面庞,孟清欢想也没想便握住他递来的手掌,扑向他怀中。

    刀兵之声不绝于耳,但他轻轻一句“我在”却足以叫她安定。

    周围的兵士早在觉出对方意图后,就已默契地变换阵形,此时已从缠斗中破开处缺口:“将军带姑娘先走,我们把人拖住。”

    然而就在孟清欢露面的同时,林中又再射出一阵箭雨。若非沈澜眼疾手快,将她提上马,又紧紧护在身前奔出。只怕她早已见了阎王。

    沈澜驰离以后,并没有去往看起来平静祥和的山村,而是直接转入另一条漆黑的山道。

    “坐稳。”他声音虽然急切,却丝毫没有慌乱,在对方的信号弹炸响在空中时,又再低声补了句:“别怕。”

    孟清欢确实不怕。甚至有些兴奋。这样一来,也算是救命之恩,可以直接以身相许了吧?

    但她的开心只维持了一瞬。很快便觉出了林中传出的异响。

    沈澜比她的反应更快,觉察出埋伏后立时勒马,护着怀中人侧倒,紧贴在马肚旁。堪堪避过不同方向射来的羽箭后借势落地,滚至草丛间遮掩身形。

    停稳以后,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女。这才发现,她竟将马上挂的弯弓箭袋给取了下来。

    “我不害怕。”孟清欢眼神透亮,并非素日里含波带水的莹润,而是有确切目标的坚定亢奋:“我也会好好保护美人的。”

    沈澜对她的眼神不算陌生。将士们上战场之前,若是气势大盛,也都是这般。

    只是一个姑娘家,此时这么跃跃欲试是要作甚?

    风声入耳,伴有衣料窸窣。孟清欢闭目凝神,听了片刻后,轻声道:“有人寻来,还有隐藏的弓箭手,阿澈哥哥可否将其引出?我们以牙还牙。”

    沈澜与她相视一眼,犹豫过后终是点了点头。紧接着闪身而出,轻易就割破来到附近的两个杀手的咽喉。

    尸体倒下,一点寒芒紧随而至。孟清欢反应极快地朝箭来的方向连发两矢,毫不意外地听见一声闷响。

    得手之后,两人远远相望,再又各自另寻遮护。

    沈澜的动静很快吸引杀手朝他汇聚过去。孟清欢并不担心,以他的身手解决这些喽啰不过探囊取物。

    但暗箭难防,是以她也完全不敢掉以轻心。搭好箭屏神静气,只等藏在林间的其他弓手暴露行迹。

    沈澜正与人缠斗,纵身躲避杀招时露出命门,引得一箭射向他的后心。他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在半空中将腰身折扭出近乎诡异的弧度,极为刁钻地避开去。

    孟清欢被他的应变所惊,却没耽误手上出箭。只这次重物坠地的声响过后,杀手们也都反应过来,朝她靠近。

    沈澜早已料定,方才跃出后就直接落滚到靠近她的方向。赶在杀手包围前与她汇合,将人拽起揽在怀里:“你闭好眼睛,我速战速决。”

    他的招式狠辣,几乎都是直取要害。迸溅的血如雨滴,腥味很快笼罩四合。

    孟清欢极力压抑,却还是忍不住犯了恶心,目眩起来。

    又有箭声破风临至,沈澜正与人缠斗过招,忽觉怀中一空。余光瞥见寒星,紧接着便是闪身而出的人儿摔落在地。

    他眼中杀意毕现,招式愈发迅疾,将试图靠近她的人,连同自夜色中射发的暗箭都尽数拦下。

    直到场中再无人直立,沈澜才伏蹲到一动不动躺在地的少女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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