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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家属,请您到这边签字缴费。”

    “这位家属,您要不也挂个号?您看起来,也不太好。”

    “不用了。”白卿雪婉拒,签字缴费后,又坐到了手术室外的冰冷椅座上。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手术室上的指示灯,像坐化的雕塑一般,死气沉沉。

    廊道人来人往,声音嘈杂,惊动不了他分毫。

    这是他第二次在这儿了。

    第一次是越浩,那时的他,愤怒、着急、悔恨,焦急地等待,害怕手术灯灭,害怕医生说任何不好的结果。他以为那是他恐惧的峰值,现在才知道,什么是灭顶的恐惧,他望着手术灯,全身心的一切感知只有害怕……

    他害怕手术灯一直亮着、手术室的门一直关着,害怕她的情况太糟糕,又害怕手术灯突然关了、害怕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害怕她的情况太糟糕……

    他眼睛也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什么。

    直到灯灭掉,门开了。

    他一下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护士推着推车出来,医生紧随其后,看见白卿雪,告知家属:“肋骨粉碎性骨折,做了手术,没什么大问题,一会儿转监护室,家属要安排人照顾。”

    白卿雪眼眸动了一下,整个人像活过来了一般,有了一点点神采。

    医生交代了两句注意事项,赶下一台手术去了。

    白卿雪找到病房,护士在调整床位,许岑岑双眼紧闭,深陷在白色被面中,纤小又虚弱。

    哪怕知道她没什么大问题,白卿雪还是忍不住又确认一遍。护士也这么说:“手术及时,她打了全麻,二三十分钟后醒。”

    白卿雪放了心。

    护士完成该做的事,也离开了。

    白卿雪守在她床边,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哪怕知道她的情况,比当初的越浩好得多,也知道他的状况,不适合多陪她,他还是守着她,一秒也不想离开。

    他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垂眸间,忽然看见了她右颈上一个小小的血印子。

    血已止。

    留下两排浅浅的小疤,在白皙的脖颈间,格外醒目。

    他的指腹轻轻碰了一下,本就躁动的气血,在这一刻掀起滔天巨浪。

    他的眼神一下变得极深极暗。

    他注视她,只有一处。

    他轻轻摩挲这一处,她的肌肤比他凉得多,却也抚不平他的暴躁,千倍万倍原始的、疯狂的躁意冲刷、淹没他。

    他看了许久,低下了头,埋首在她颈间,覆盖一般,含住了这一处,轻轻舔舐。

    过了一小会儿,他抬头,眼眸更加幽深了,隐隐生出戾气,如同他在赛场上迎战的模样,冰寒、阴冷、狠鸷。烧得通红的肌肤,也像是愤怒的焰火,更添了几分攻击性和压迫感,骇人得可怕。

    过了十几分钟。

    许岑岑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是疼。

    胸口、后背、手、腿都疼,脑海里一些涌现了不久前的事,令她忆起了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比起死亡,这点疼痛不算什么了。

    她是一个对待痛楚迟钝的人,不是感受不到疼,而是疼就疼吧,改变不了,不如接受。

    往好处想,她毁了那儿,还活着,已经很幸运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寻找白卿雪。

    对上一双幽暗又火热的眼睛,压抑又克制的眼神,令许岑岑心头一紧。

    她瞬间想起了不久前从白卿雪身上传来的灼热,烫得吓人——他还在分化期!

    “哥,你怎么样?”她望着他,他的眼睛、脸,复杂的眼神、通红的脸色、晶莹的细汗无一不彰显他此时正处于怎样的痛苦与煎熬之中。

    可他只是盯着她。

    他微微张合有一些干涸的嘴唇,声音很轻:“我很好。”

    好?这是好?一点也不好!许岑岑躺在病床上,伤和疼痛让她没有往日那般灵活,一时急得快哭了:“哥,你别骗我,你还在分化,很危险!你别在这儿了,你回去吧,好不好?”

    白卿雪摸一摸她的眼角:“我有数。”

    清凉触湿指尖,他轻轻擦拭,定定瞧着她,压下心头的悸动,移开了视线:“大厂那边为什么找你?”

    为什么?许岑岑愣住了。

    “袁涛说,缺赛被大厂找上了门。”白卿雪语气很轻,却不平静,“五天前,合同要求的场次全部履行了,我交了所有人的解约金,不存在缺赛的情况。”

    许岑岑张一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知道中套了,这件事和他们无关,是冲她来的。

    但是她也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大厂为什么找她,因为有人想杀她?

    她望着明明状态不好,还在强撑的白卿雪,直觉这一件事不能告诉他。

    于是她避而不谈,只是劝他:“哥,你回去吧,我查过分化期,受环境影响,分化失败有性命危险。你别在这儿了,好不好?”

    白卿雪的模样太过憔悴,比以前任何一次受伤,肉眼可见得更糟糕,皮肤宛如被烈火炙烤,失去了莹润光泽,快被烧得支离破碎,看得她胆颤心惊,眼泪簌簌往下掉。

    他的指腹被掉了线的泪水沾湿。

    越擦越多。

    他像被针扎一样难受,哪怕再不想走,也改了口:“好。”

    他找了纸巾,轻柔地擦拭:“我让三儿过来?”

    “你、越浩和乔蒂……”许岑岑拒绝的话,还没说完,被白卿雪打断了,“医生说了,你这边要留人。我会请护工照顾你,只有护工,我不放心,有三儿在,处理检查、手续、买东西之类的事,我才能放心。”

    许岑岑知道白卿雪已经退步了,只能应下来,催促他:“好。快走吧。”

    白卿雪擦去她眼角的泪痕,揉一揉她的头发,站了起来,又捻起被单往上盖了盖,侧身走了几步,关好了窗,调了室内温度、湿度和换气,这才走出病房,轻轻关上了门。

    许岑岑看到白卿雪离开,悬着的心微微落地。

    她转动眼珠,望向窗。

    透过玻璃,夜色漆黑,反光映照室内。

    反光照出她,她望着自己,微微失神。

    大厂受人之托找她、杀她……她没死,但是显然,已经找到她了。

    她在明,未知的恶意在暗,一次没死,会不会有第二次?白卿雪他们,会不会受她牵连?

    她不想牵连无辜,尤其不想牵连白卿雪。

    目前看来,最好的办法是她远离。可一这样想,她便难受得心慌,飘零无依、未知迷茫,一切的一切,她还没有做好十足的准备,一个人去面对。

    她借留院观察的这一段时间,认真思索出路。

    她自认为果断,可在这一件事上,却难以下决断。从理智上分析,离开,对她、对白卿雪都好,但……

    这一段时间,她天天见到三儿,帮她跑上跑下。

    偶尔也会见到袁涛。

    袁涛脖上挂了一个石膏板,脸上青青紫紫,见到许岑岑,愧疚地道歉:“老大说了,大厂诈我们,对不起,害了你。”

    许岑岑清楚这一件事不怪他,大厂就是冲她来的,严格算起来,袁涛被她拖累了。

    她没有解释,只说道:“不怪你,处心积虑,防不胜防。”

    她更关心白卿雪、越浩、乔蒂的情况。

    袁涛余光瞥一眼紧闭的房门,欲言又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憋出来了一句话:“养好伤吧,早点儿出院。”

    许岑岑听着不对劲,追问:“他们怎么样?”

    “很好,好得很!”袁涛的音量陡然一升,响彻病房。他和许岑岑不熟,也没什么共同话题,没待一会儿,便匆匆走了。

    许岑岑也想早一点出院,为此积极配合检查、换药,她自认为伤得不重,恢复得也很好,院方还是让她留院了一个多星期。

    快出院的时候,她见着了江言。

    江言想说蒂蓝茵考学训练营的事,一听她在医院,哪怕她说了伤不重,还是来看她。

    好一阵没见的江言,令许岑岑大吃一惊。他的眼神疲倦,眼下乌青,清秀白净的脸露出一种浓浓的倦意,给人的感觉像熬了好几天没睡觉。

    许岑岑还没来得及问江言,什么情况?被江言抢先一步:“好好的,怎么进医院了?”

    不说这个还好。

    一说就让她想起来,他给她改造的机甲报废了。

    “人没事就好。”江言暗自庆幸,改造的时候,着重加了防御。

    “那是你改造的第一台机甲啊。”许岑岑很惋惜,报废的机甲在废墟下,恐怕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起烧成灰渣渣了。

    “有第一台,就有第二、第三、第无数,没什么稀奇。”江言道,“设计制作的第一台机甲不比改造的第一台更有意义吗?你有什么需求,我帮你做?”

    “真的吗?”

    “真的。”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许岑岑信赖江言,在她看来,经过江言改造的机甲比市面上的性能更好,他设计制作的机甲一定也差不了!她需要一台称心如意的机甲傍身,江言愿意,她求之不得。

    江言看着乐呵呵的许岑岑,说回了找她的正事:“蒂蓝茵那边,我帮你问了。你和你哥的考核,不算过了,也不算挂了。”

    “什么意思?”

    “你们的考核分数不差,有几位考官认可你们。但是……”江言顿一顿,说道,“这一次,一致通过的人数满了,你和你哥有争议。”

    “争议?”

    江言点点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就是有人通过,有人不通过吧。纳入了备选,和你们情况相似的,还有一两个。我问了备选怎么安排,咨询到的情况是,蒂蓝茵愿意给备选考生机会,但要加钱。”

    “加钱?”

    “嗯。”

    “加多少?”

    江言竖起了三根手指。

    “三万?”

    “嗯。”江言点头。

    许岑岑舒一口气,还以为加多少呢?三万?比星际航班便宜多了。

    许岑岑原计划和白卿雪一起去外星,大厂那一夜后,她动摇了,没有决定好是否该远离白卿雪。现在江言说,蒂蓝茵有机会,只是要加一点钱,她几乎没有一丝犹豫,偏向了蒂蓝茵。

    不管怎样,蒂蓝茵在丘尾星,白卿雪在这儿,还有越浩、三儿、乔蒂、袁涛。

    她希望白卿雪走出宿角,去往更广阔的天地,但不希望给他带去危险。

    白卿雪去蒂蓝茵,对他而言,是所有选择之中,最好的选择。

    许岑岑道:“我知道了,我回去和我哥商量一下。”

    江言道:“算下来,蒂蓝茵性价比,比外星好得多。教学质量高,花费更少,入学交得多,就是一个门槛而已,学好了,都会返回来。”

    “知道啦。”许岑岑笑一笑,“谢谢你帮我问了这么多。”

    “不用谢。”江言笑道,“考察前说好了,你要做我的学妹。许岑岑学妹,蒂蓝茵欢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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