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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岑岑出院的时候,来接她的是越浩。

    “你好了?怎么是你?”

    “我刚好在这边。”越浩又瘦了一圈,脸颊肌肤凹陷得,格外突出硬朗的颧骨。

    越浩帮她办完了出院手续。

    他已经习惯了轮椅,能行动自如,也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他们都有事,来不了。”

    “什么事?”许岑岑追问,感觉她住院的一个多星期,错过了很多事,既不知道越浩已经好了,也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

    越浩转动轮椅朝前,静默了几秒,像在思索,还是说了:“大厂出了事,是一个机会,欠我们的,是时候讨回来了。”

    他说得平淡,短短几句话,却惊得许岑岑后背沁出冷汗:“你们在做什么?”

    大厂在这儿根深蒂固多年,资金雄厚、背景雄厚,不是简单的一个草台班子能抗衡!

    越浩低眸,看一眼腿:“做什么?当然是做让他们难受的事!”

    越浩转头看向她,眼神的阴沉散了几分,沉静道:“我的,你的,老大会帮我们讨回来。”

    “白卿雪?”许岑岑的心一下揪了起来。

    越浩看见她紧张兮兮的模样:“你放心,老大很厉害。”

    越这么说,许岑岑越放心不了:“他还在分化期?你们任由他胡来?”

    提到分化期,越浩眉心皱了一下。

    可是一切事急从权,更多的要全盘考虑。他也担心老大,他更信任老大。他知道许岑岑回来,纸包不住火,便不隐瞒她:“老大说了,大厂这个时候最乱,这个时候不动手,过几天,他们缓过来,又找一个地方,重建大厂,就麻烦了。”

    “老大身边有人,袁涛、我、乔蒂、三儿轮流,具体要做什么,都是我们在跑,老大的情况……”越浩顿一顿,客观道,“还行。”

    许岑岑快气得肺炸了,她让白卿雪休养,他这么养的?!

    “什么时候的事?”

    “上周。”

    “你和乔蒂呢?”

    “上周。你出事后的两天,她早一天,我玩一天。”

    “你们具体在做什么?”

    “……”越浩面露难色。

    “白卿雪在哪儿?”

    “……”越浩道:“在家。”

    许岑岑盯着越浩。

    越浩被盯得心头发毛,又不敢擅自作主给许岑岑透露什么,只能摇动轮椅前行,给许岑岑留下一个倔强的后脑勺:“你回去看吧。我呢,我只负责接你回去,你想知道什么、想问什么,还是问老大吧。”

    许岑岑不信白卿雪在家,又无法直接反驳。

    她拖着越浩回到6-2。

    越浩被许岑岑扼住命运的车轱辘,逃脱不了,只能一手撑扶手,一手遮住自己的眼睛。他做好了准备,一会儿被许岑岑盘问为什么哄骗她、老大为什么不在家,问就问吧,至少人领回来了。

    进了门,却没有听到预想之中的质问声。

    越浩张开手指,惴惴不安地偷瞄了一眼。

    老大!

    白卿雪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眉心微拢,听到声响,眉头一下舒展开来,睁开眼睛,目光淡淡地投向了他的身后。

    越浩刚松的一口气,转念又提了起来,反应过来了——老大在这儿,明显就是不想透露给许岑岑啊!完了,多嘴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越浩心虚得一秒也呆不下去,趁两个人还没说话,多嘴的事还没暴露,赶紧溜!

    许岑岑望着白卿雪,他的脸色恢复了正常,脸上、眼中那一股躁动、压抑、痛楚已经消失不见。

    眼眸漆黑,眉宇间淡淡的、冷冷的,似玉似雪一般清润,光华灼灼。

    许岑岑看见白卿雪的刹那,心底的怒气,散了许多。

    不管怎样,他平安无事便好。

    她迈步上前,坐到了沙发的最边角。

    离他有一些距离。

    白卿雪看着她走近、看着她坐下、看着她对向他,他的目光一直淡淡的,似水一般冷冷清清,却没有错开她半分。

    他一直望着她。

    “哥。”

    许岑岑叫了他一声。

    有很多想说的、想问的事,许岑岑不知该如何开口,于是问了一个大而笼统的问题:“你这些天在做什么?”

    白卿雪漆黑的眸瞳盯着她,没有答,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许岑岑便确定越浩所说是真的了。

    “不是答应了我,好好休养吗?分化期很危险!我查了……”精神力变弱、身体变差、严重甚至会死亡。

    白卿雪愣怔了一瞬,明白她知晓了。

    白卿雪道:“我答应你回来,我做到了。”

    有意思吗?文字游戏?她让他回来,是什么意思,不清楚吗?这么不爱惜身体,她操什么心啊?

    许岑岑怒火中烧,看到白卿雪的脸,又发不出来,腾地站起来,分化期的是他、腿在他身上,她管不着!眼不见为净!

    她走了两步,腕子忽地被捉住,白卿雪站起,拉住了她。

    白卿雪扳住她的肩膀,迫使她面向他。

    许岑岑在气头上,低着头,不看他。

    以免对一个处在特殊时期的人发火。

    白卿雪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许岑岑,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

    “大厂是冲你来的。”

    白卿雪的声音,犹如一记重弹炸懵了她,他怎么知道?

    许岑岑迟缓抬头,望向白卿雪。看见他的眼眸黝黑,视线下压,注视她的目光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凝重。

    他什么都知道?

    许岑岑想起在医院,他问“大厂那边为什么找你”,他说“不存在缺赛的情况”……

    他猜到了……

    许岑岑想逃避,却被白卿雪拽得很紧,他又问了一次:“大厂那边,为了什么找你?”

    许岑岑后悔起这个头了,她咬紧唇,摇了摇头。

    “好。”白卿雪平静道,“不管什么原因。许岑岑,你担心我,我也担心你,分化期的事,我有数,我不会让自己出意外,更不会因为意外,让大厂的人,再次伤害你。”

    许岑岑愣愣地望着白卿雪。

    她不由想起了那日,大厂的人说她,找了一个好靠山,越过白卿雪找她,不容易。她知道是真的,这么久以来,没有他,她很难轻松、简单地生活,或许会疲于奔命地挣钱、或许会遇到形形色色的坏人、或许会死在特级场上……

    哪怕她知道,也没有哪一次有这么深、什么强烈的触动。

    原来在她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白卿雪为她的考虑,比她知晓的多得多。

    她的内心涌起一股涩涩的酸胀感,面对白卿雪的好意,她不想拖累他。于是她转换了话题:“江言帮忙问了蒂蓝茵的考察,我们进入了备选,有机会参加考学训练营,费用比通过考察贵一点,加三万。”

    “嗯。”

    “哥,你去蒂蓝茵吧,三万而已,费用低得多。”

    “你呢?”白卿雪不答反问,漆黑的眼眸,盯着她。

    “我……”许岑岑张了一下嘴唇,想说她就不去了,内心的犹疑、白卿雪的注视,令她说不出口。

    “许岑岑,你知道我怎么长大,活到现在的吗?”

    “啊?”

    白卿雪道:“一个人在宿角,很难活下来。一个人会有疲惫、生病、顾不过来的时候,没有袁涛、越浩他们,我活不到现在。”

    “小时候在宿角,我听到很多人在家里吵架,吵得比对外人还凶。听多了,就是那么几句话。‘你为这个家,出了多少力?’‘不是你,我会这样?’‘不是我,你有今天?’,吵架双方都有理、有怨。自认为对对方好,对方看不见自己的难处。”

    “很好笑。”

    “还不如敞开来说,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想要对方什么、不想要对方什么,比一个人闷头牺牲、替对方做决定,高效有用。”

    白卿雪的声音停顿。

    再次开口,话语严肃又郑重:“所以我不认同,为一个人好,是在没有问过本人意愿的情况下,替他做违背他意愿的决定。”

    许岑岑彻底愣住了。

    他像在说从前,像在说感悟,又像在借从前、感悟告诉她别的东西。

    “许岑岑。”

    “嗯。”

    “我说过。”白卿雪声音发沉,第三次清晰明了地告知她,“要么你想起来,要么你的家人朋友找到你,除此之外……”

    “你在哪儿。”白卿雪一字一顿,像是一个诺言,又像是一个誓言,“我在哪儿。”

    许岑岑像被古钟敲了一下,阵阵余音,纷乱归尘。

    她在白卿雪的话中,听到了一直困扰她、她没有说出来的、白卿雪的回答——

    不要为未知的危险远离他,他不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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