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涛和乔蒂深思熟虑后，向白卿雪表示：愿意去海天诺特技学校读书。

    最开始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袁涛和乔蒂没有什么热烈的反响，尤其袁涛，句句反对。如今卸去买房的生存压力、目睹大厂的残忍、和大厂结有私怨，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后，他们认同了赏金赛不是长久计。

    经过几天的思考，剖析了能力、实力、能干什么后，他们发觉不打赏金赛，只能回去捡垃圾、做零工。这时候，认真考虑了读书的提议，才发觉或许能多学一个谋生的技能、不用把命拴在裤腰带上打比赛——这是他们目前能选的唯一可行的路。

    袁涛和乔蒂燃起了激情，开始主动挑选意愿专业。同时为了明年开春顺利入学，一起努力存钱。

    大家各有各的目标，忙得热火朝天。

    许岑岑相对闲散，白天除了喝药养身体，空出了大把的时间。

    于是，她会去宿角看望江言。

    江言养伤，暂时没有去七公里上学。

    江言前几天精神不济、说话困难，每当许岑岑来时，静静躺在床上看许岑岑和他的奶奶说话，后来有了一些力气坐起来了，便开始同许岑岑讨论她的机甲改造。

    那晚的事，许岑岑、江言和江言奶奶都默契地没再提，他们表达感谢的方式是润物细无声的友好，比如江言的奶奶放任许岑岑随意进出，给她倒热水，还会给她营养液；比如江言，哪怕在病榻上也尽心尽力帮许岑岑改造机甲……

    许岑岑和他们相处得很舒服。

    他们在极糟糕的环境下，没有抱怨、没有颓丧，坚韧、顽强，温柔、得体、积极，面对生活、对待她。

    许岑岑旁观江言改造机甲、江言的奶奶做手工的时候，都可以感受到这一种生机勃勃的生命力。

    做手工是一件费眼睛、费精力的体力活。

    江言的奶奶坐在轮椅上，长时间埋着头，双手不停地一粒粒串联珠子，许岑岑问过：“做这些，怎么计价？”

    得到的答案是，完成四十件，换一个星币。

    一袋营养液，要用两百件手工来换。

    从早穿到晚，堪堪维持生活。

    哪怕许岑岑没见过从前的江言奶奶是怎样的一个生活方式，看到如今的她一直埋首、熟练地串珠子，也不免感到一阵心酸。

    江言能下床后，穿好的珠子，由江言带出去交货，放学再带回来原材料。许岑岑也因此才知道，为什么江言不怎么准时上学？因为他也要挣钱，跑腿、打零工，哪里用得着他，他便去哪儿，勉强维持最低在校时长，不被学院开除。

    许岑岑跟江言去过交货点，那是一个很简陋的水泥坝，放了两列长长的塑料箩筐。

    一个Alpha在前面收货，一些上了年纪的Alpha、Beta排队交货，Alpha验收后，再掏钢镚儿。

    许岑岑看了大家交的货，发现货和货不一样，有一些是江言奶奶做的串珠，有一些更复杂，珠子、布料、塑料、橡胶、铁块应有尽有，做的成品也有花有画有手工艺……

    不同的货，收的价格也不一样。

    许岑岑指着一些单价贵一点儿的手工，对江言道：“拿那个！”

    江言解释：“那些要用钢丝，奶奶做不了。”

    “我试试！没做成，我补给你们！”许岑岑说得信誓旦旦，江言看着她欲言又止，没有拒绝。

    许岑岑选的是发财树，一棵发财树一个星币。一棵发财树需要的时间，比一串串珠长得多，比四十串串珠轻松。可惜的是许岑岑亲自试过后，认同了江言的话，哪怕比等价的四十串串珠轻松，钢丝易伤手，江言的奶奶做不了。

    许岑岑又选择试其他的手工。

    为了做手工，许岑岑跟打卡上班一样去宿角，去得更早了、回得更迟了。

    有几次，许岑岑太投入，忘记了时间。太都黑了，才发觉该回去了，匆匆和江言的奶奶道别后，往清梨湾方向赶。

    每一次都会遇到白卿雪。

    从清梨湾大门、到清梨湾和宿角的中间路段、再到宿角外，走着走着遇到白卿雪的路程越来越短。最近的一次刚跑上梯坎，便看到了远处路灯下的白卿雪。他站在昏黄的灯光下，身形挺拔修长，一身浸透凉夜寒霜，又被灯光覆盖，清冷又柔和。

    许岑岑哒哒地跑向他。

    “哥！”许岑岑开心地喊他。

    白卿雪看着她，不多问什么，淡淡地道：“走吧。”

    快立冬了，入夜的风愈发凉了。

    大地像在提前适应冬雪，为雪地调温似的，硬硬的、凉凉的，多了几分冷气，往裤腿里钻。

    许岑岑跟上白卿雪的步伐，快乐地分享今天做的工艺品成就：“我做了花篮！铃兰花，很漂亮！我用钢丝做了花枝和底座，江奶奶用纸做了花瓣和叶子，江奶奶太厉害了，她做的花好漂亮！她教我了，我学不会，同样的材料吧，在我手里和在她手里，做出来的东西完全不一样，我粘出来的，怪怪的，不漂亮。江奶奶做的，很漂亮！我只适合搞一搞钢丝这种硬东西，不适合搞艺术。”

    白卿雪耐心地听许岑岑说话，他懂得许岑岑为什么做这些，说道：“大型花篮的价格会高一些，江奶奶做得很漂亮，可能会有人专门找她做，这种的价格会更好。”

    “嗯！”许岑岑重重点头，说道，“大型花篮还做不了，慢慢来。”

    白卿雪道：“越浩给我说了，他谈得差不多了，供货商那边，我们以前就很熟，他准备年前开几个点试营业。店内需要人守，他选了几个，现在开的价很便宜，一天十个星币，够饭钱，营业得好，以后会涨。这附近有一个点，江奶奶有空，可以去，事很简单，也不耽误她做手工。有人闹事，这一片的地头蛇收了钱，会摆平，江奶奶很安全。”

    “真的吗？越浩考虑了江奶奶？我明天问一问，看江奶奶愿不愿意去。”许岑岑知道越浩是好心，可她猜得到江奶奶过去的生活非富即贵，也看得到江奶奶身体有缺，又是一个老了也很好看的Omega，江奶奶愿不愿意抛头露面是一个未知数。许岑岑尊重她。

    “嗯，江奶奶不想去，也可以。在这儿开店是一方面，越浩也有把这边能卖的东西往外推的想法，刚才说的大型花篮是一个路子，以后我们来做，会给江奶奶很好的价格。”

    许岑岑听着白卿雪全心全意为江奶奶的考虑，渐渐琢磨出了不对劲。

    若说试营业是越浩的想法还行，大型花篮这个事，刚刚才聊到，越浩不可能未卜先知吧？

    于是许岑岑问：“哥，大型花篮，越浩的想法？”

    白卿雪看着她的一脸探究的神色，说道：“越浩和我说过他的想法，这边开店薄利多销是一条路，但是，仅仅这样肯定不行。这边的人力、收购的价格都很便宜，东西又好，卖得出去，利润空间也很大。他有时会听我的建议，我认为大型花篮的点很不错，不止花篮，还有很多东西。你说江奶奶做得很漂亮，区别于现在低价的收购，可以做得更高端，卖的价格更好，给江奶奶的价格也会更好。”

    白卿雪所说，比越浩近乎理想化的在宿角赚钱的思路，贴合现实得多。

    不是说越浩的想法一定不可行，而是招工宿角的人给他们钱，再赚他们的钱的想法有许多的条件，首当其冲是宿角的人口袋里面有钱，才有可能花钱。一天十个星币的薪酬，远远没有达到使宿角的人口袋里面有钱的程度。

    宿角开店的成本便宜，卖的又是必需品，不会赔。

    只是赚不了太多。

    白卿雪的想法若做成了，才真正有可能让宿角的一部分人有钱可花。

    就像是一套组合技，两者叠加，才能最大化达成效果。

    许岑岑看着白卿雪，心道白卿雪不愧是他们几个人之中的老大，思维很活泛，她仅仅说了做花篮这一件事，他便想到了大型花篮的高端路线。尽管有许多诸如销路之类的现实问题，那可以想办法克服，单论白卿雪的想法，具有可行性，也是盘活宿角这一潭死水强有力的办法。

    许岑岑越看白卿雪，越觉得感慨。是了，他一个十来岁的年纪便能护住袁涛、乔蒂、越浩、三儿的人，能力、魄力、想法自然不容小觑。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以白卿雪的展现出来的才能，许岑岑很开心白卿雪不会是宿角的困兽，迟早有一天会遨游九天、真正自由！

    “在笑什么？”白卿雪出声问她。

    “开心。”

    “开心什么？”

    “开心……”许岑岑笑眯眯地揽住他的手臂，“你呀！”

    白卿雪身形一僵，由着她亲昵地揽着他的臂膊朝前走。

    “哥，你一直为江奶奶着想，为什么啊？你又没见过她。”许岑岑问。

    “因为……”白卿雪嘴唇微启，不好细说缘由。

    “因为我吗？”许岑岑侧头看他，声音朗朗，大方极了。

    她轻易说出缘由，亦戳中白卿雪的内心。

    白卿雪抿了抿唇，承认得坦然：“是啊。”

    许岑岑对他笑，她就知道是因为她。

    白卿雪也好、越浩也好，他们和江言、江奶奶毫无交集，他们操心江奶奶的事，只能因为她……

    这一种感觉很好，像是爱屋及乌，如同她在意白卿雪，便会对越浩、三儿、乔蒂、袁涛好，白卿雪在意她，便也会记挂她关心的人。

    简言之，白卿雪在意她。

    这一个认知，令许岑岑很开心、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