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等等!”

    越浩话出口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数米外,昏黄灯光下,精神力激荡卷起散乱在地的一堆乱七八糟的棉絮、衣袍、呈千钧之力重重向外砸。

    围观人群吓得恐慌惊呼,退潮般往外扩散。

    圆圈中心有七八个Alpha,拳打脚踢两个人,一个弓起背匍匐在另一个身上,承受了大部分的击打,头濒死般垂落,随着被打的频率,一耸一耸在地上洇出鲜红的血溪。护在身下的人,只见满头银白的头发,声音凄厉撕心裂肺:“别打了,别打了……”

    Alpha们没有对他们的求饶手软,分出几个人对付不长眼多管闲事的人,余下两个继续捶打两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还钱,还不出钱,要么给房,要么给人!还以为是什么阔太太、阔少爷呢?跟我们耍横?我们比你横!想死是吧?今天弄死你,这个老太婆、这个破房子,抵债!”

    地上的人竭力屈腿支地起身,刚一仰腰,又被一脚踩下去。Alpha大声地叫嚣:“来啊,起来啊,打我啊!不是能吗?不是横吗?来打我啊?”

    他的腰被踩塌,疼得仰头,脖颈青筋胀得通红一片,痛苦到了极致。护在他身下的人,胡乱抓着他的衣服,惊惶大喊:“言言?言言!不要吓我!救命啊!救命!救救我们……”

    “求求你们,把钱还给我们……”她的声音转哀,对围观的人群,满是无助和乞求,“求你们了,还给我们……”

    “呸!”人群中有人骂,“我们哪有钱还?才借了几个月,催什么?”

    “来的时候,装什么大款?有钱借,别催还啊!都是穷人,谁有钱还你!”

    “求你们,求你们了……”声音一遍遍哀求,却被无视、嘲笑。没有一个人应要求还钱,看戏般看着他们被打,甚至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

    他们是这条街上的地头蛇,谁敢惹?那边那个会精神力插手的人,讨到好了吗?还不是被围殴?

    越浩看着因出手被搅入这趟浑水、被几个人高马大的Alpha围攻的许岑岑,顿时吓得三魂六魄都快没了,生怕许岑岑跟他出来一趟出了什么事!

    越浩的轮椅转得都快冒烟了,飞速地靠近,一听地上的两个人是缺钱被打,越浩连忙问:“缺多少?我给!”

    “你给?”踩人的Alpha回头,看见越浩,有人上赶着当冤大头,自然也不会跟钱过不去,随口报了一个数,“一人三百,缺了两个月,利息二千四,三千六!”

    “好!”越浩痛快极了,他来谈生意,取了现金作为敲门的见面礼,当即拉下衣服拉链,从内口袋取出一个小布袋交给Alpha。

    一个小布袋装了五千,Alpha解开抽绳,一数钞票,神色变得满意,放下腿,一挥手:“兄弟们,撤!”

    Alpha们齐齐收手,朝他聚拢。不管谁给钱,钱到位,便没必要打死人,留条小命儿,下个月再收费。有Alpha临走前,还朝躺在地半死不活的人吐口水,骂道:“算你走了狗屎运!”

    围观人群看完了戏,三两散去,各自回家,都是附近的邻居,彼此认识,你说一句我说一句地,或骂骂咧咧、或愤懑不平、或嘲笑讥讽离开。

    “等等!”越浩叫住收了钱便走的Alpha们。

    “还有事?”Alpha吊着一双眼,不屑地瞥他一眼。

    越浩转动轮椅上前:“收保护费,费时费力,我有一桩买卖,您点个头,什么也不用做,坐着收钱,有没有兴趣?”

    “坐着收钱?哪有这么好的事?”

    “是不是好事,您听一听就知道了。”越浩笑着,微抬下巴,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Alpha拿在手里的布袋上。

    Alpha捏了一下钱袋子,打量越浩,他坐在轮椅上,又瘦又弱又矮,手无寸铁却没有丝毫惧意,好似真来送好事,不怕他们翻脸揍死他。Alpha来了点儿兴趣:“说说。”

    越浩的眼神朝两边瞥了瞥,示意Alpha们,附近的居民楼全是人,那些人看似走了,指不定在哪个墙角趴着呢。

    “跟上!”于是Alpha们撂下话,又径直往前走。

    越浩听话跟上,悄悄回头瞄了一眼许岑岑。

    许岑岑在扶地上的人。

    越浩见过地上那个被打得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遂决定一会儿再折返回来找许岑岑。

    许岑岑扶起江言,江言的脸上、身上全是泥和血,身体软成了嫣红的腐乳,血似红丝,一碰就脆。他护在身下的人,搂住江言,着急地喊:“言言?言言?”

    江言费力地睁眼,他的额角、眼皮被地上的石子划上,血蜿蜒下来,把他的睫毛凝成一股股,吃力地睁开一条缝:“奶,没事。”

    江言的声音极哑,气若游丝一般,说着没事,听起来每一个字都是有事,听得她流涕不止,声音呜咽:“言言,奶奶找人医你,奶奶这就去,乖孙,你不会有事!”

    满头银发的老人一手抓住江言的腰腹,一手在地上摸索,奋力向前爬,看得许岑岑心头一痛——她才看到老人的腰部以下的裤腿是空的,藏蓝色的裤子被压成扁扁的一块布,拖在地上藏满了泥尘。

    “奶,我有药,不用医生。”江言反手抓住老人,像阻止她爬。江言腿部用力,极力想站起来,扑腾了几下,都站不起来。

    老人按住江言:“要看医生!好得快!”

    “没有钱看医生了……”江言声音哀伤又无奈,听得老人一愣。

    老人灰蓝色的眼睛一刹那黯淡,像有什么拉回了她的理智,冲破了对江言伤势的疼惜和焦心,一瞬间面如死灰,潸然泪下:“是我们害了你,是我们对不起你……”

    “奶,是我,是我不争气。让您……受苦……”江言声音哽咽,低低的声音分不清是哭腔,还是伤得太重说不了话,吓得老人顾不上抹泪,手掌往前抓,羸弱枯槁的身体爆发力量,拖拽江言向前。

    老人没有腿,一个人往前都困难,何况拖一个一米八几的江言?

    “我来吧。”许岑岑蹲在两人面前。

    许岑岑背对两人,许久没听到声音,又补充:“你们的速度太慢了,江言的伤不能拖,我背你们!”

    许是江言两个字,让老人信了许岑岑,没有在这个节骨眼上追问她是谁,而是救人心切道:“背言言。”

    许岑岑后挪了两步,老人抓起江言的手,递给许岑岑,许岑岑用一只手臂摁住,另一只扶江言的身体,在老人的帮助下,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许岑岑没背过人,更没背过比她高、比她重的人。

    江言犹如一座巍峨巨山压住了她的背脊,两条手臂也如铁锁一般压得她呼吸困难。

    许岑岑硬着头皮往前走。

    她背不起来江言一整个人,他的腿拖在地上,一阵沙沙的响动。

    老人的声音在后方:“往前!下楼梯!右边的房间!”

    许岑岑朝着所指的方向往前走,所走的每一步,腿都在打筛子,好不容易挪到楼梯口,脚下数十阶石板梯,长长的楼梯以临近四十五度的坡度往下,延伸至看不见底的黑夜里,腿软得想当场跪下。

    “江言,你还醒着吗?你有力气的话,稍微控制一下,下坡,我怕摔到你。”许岑岑边往旁边的墙壁挪动,边对江言说话。

    江言的气息很弱,似有还无,许岑岑依稀听到了一声“嗯”,大着胆子往下走。

    下坡易摔。

    更何况背了一个体重起码有一百多斤的江言?

    许岑岑下行的每一步,都有一种前倾得快要拖拽她和江言一起滚下梯坎的错觉。

    许岑岑心有惴惴,扶墙摸索,一步步缓缓地向下走。

    好在江言似乎还清醒,手和腿都在力所能及地减轻许岑岑的负担。

    行到中途,许岑岑一个没站稳,摔了下去——

    连摔好几个台阶!

    扑空的一刹那,许岑岑用精神力撑住了江言,没有连累他。

    “许、岑岑……”江言感受到了不对劲,艰难开口,声音极其微弱。

    “我在。”许岑岑扶着石阶站起来,手掌心、屁股尾椎都火辣辣得疼。

    “换种方式,我拖你下来。”许岑岑向上爬了几步阶梯,复又找到了江言。许岑岑面对江言,腿一步步往下,小心地拖江言下楼。

    这种方式没有那么悬、那么空,没有再摔。

    楼梯下是一条水沟,水沟旁一扇门,门是开着的,许岑岑扶江言进门。饶是许岑岑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屋内的一片狼藉震惊了。桌椅板凳横七竖八,各种物件乱七八糟扔地上,强盗进屋搜刮了一般,又脏又乱。拢共两个房间,一个柜子作隔挡,床紧挨水泥墙壁,粗糙的墙面甚至没有粉刷,一摸还有水泥灰。

    许岑岑也算见过不少宿角的垃圾房子了,这个地下室依然在见过的破房子里排得上名号。

    许岑岑把江言扶到床上:“药在哪儿?”

    “柜子、锁……”

    许岑岑抽身找柜子,没有找到带锁的柜子,再三翻找,在拉开的抽屉柜瞥到了锁被敲开的痕迹,应该是这个了,许岑岑翻找里面的东西,有一些纸质的文件夹、有一些她买的零碎材料、有一些……药盒盒。

    许岑岑拿出药盒,递给江言:“有止血的,你先止血,我帮你奶奶下来,那个梯子,她一个人也很危险。”

    江言摸摸索索地触碰药盒。

    许岑岑握住他的手,塞进他的手里:“止不了血,我有钱,我给你找医生。”

    “不、用……”江言气息微弱,仍还坚持。

    许岑岑猜到了他的答案,上一次她想送他书,被他拒了;请他改造机甲给他钱,又被他拒了。江言也是一个执拗、不肯欠人情的人。许岑岑当他是朋友,可今天也不过是第四次见面,到底没有多熟,不可能违背他的意愿,许岑岑叹了一口气,便又上去了。

    老人已经爬到了楼梯口,许岑岑赶忙帮忙,如法炮制带她下了石阶。

    许岑岑把老人放到江言旁边,老人即刻帮江言上药。

    没她什么事,许岑岑又上去捡扔在外面的棉絮、衣袍,还有……轮椅。

    许岑岑被几个Alpha缠住的时候,听见了他们的话,知道江言是没钱交保护费才被殴打,那几个Alpha做得过分,想霸占了他们的住所!许岑岑不由想起一些睡路边的人,后背一阵寒凉。他们之中有没有被驱赶出去的呢?保护费,名为保护,事实上……是一层层没有终期的剥削。

    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许岑岑接触得越多,越深,对这个地方愈发惧怯、胆寒。

    “我在宿角这么多年,看到它有多烂,有些是骨子里坏,有些是不得已。为了这些不得已的人……”又一次回想越浩的话,许岑岑心惊不已,有多少不得已的人呢?有多少能熬过去呢?

    “在想什么?”越浩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许岑岑回神,看见越浩回来了。

    她看到了越浩跟Alpha们离开,便猜到了越浩借机拉拢的心思。现在越浩回来了,想来应该搞定了。

    许岑岑不喜欢这些以强凌弱、吸血虫一样的Alpha,不关心他们交易的结果,于是道:“在想,能不能帮江言和他奶奶?”

    越浩张开嘴,似乎有话想说,又没说出口。神色显得有几分郁卒,颇有几分气闷:“你怎么什么人都想帮?”

    “不是什么人都想。我只帮我看得顺眼、想帮的人。江言,他帮过我,他人很好。”许岑岑回想上上次看到江言,他的眉宇间有阴霾,整个人也多了几分刺,远不像初见时的模样,“他应该遭遇了什么意外,才到这儿来。我不想他被这儿同化,更不想他毁在这儿。”

    “你想怎么帮?”

    许岑岑摇头:“没想到。要不……他在这儿的保护费,我帮他交?”

    越浩很想撬开许岑岑的脑袋,看一看是什么构造!没有人教过她吗?不能对别人那么好……尤其不能对江言!如今的越浩后知后觉想明白了撞见许岑岑和江言一起的那个晚上是怎么一回事,顿时油然而生一股愤慨和责任感:“你不能帮他!我来!”

    “你?”

    越浩挺了挺胸,一脸正气道:“我和他们有了合作,我想办法让他们不为难他。”

    “也好。”许岑岑点点头。

    “走了,回去了!”越浩催促。他紧赶慢赶地谈那么快,就是为了赶紧回去!可一点也不想再拖拖、更迟了!

    “一会儿,我帮他们把东西收回去。”许岑岑抱着东西往楼梯方向走。

    越浩看着许岑岑的背影,一股哀怨充盈心间,分不清是怨谁、哀谁,幽幽叹道:“快点儿吧,老大在等你……”

    “哦哦,好!”许岑岑小跑下楼。

    许岑岑把东西捡回来,放入屋内,再和江言道别。

    “江言,你怎么样了?我要回去了。”

    江言的伤还在清理,听到了许岑岑的声音,因痛楚软软耸拉的眼皮费力抬起,看着她,似乎在说话,又似乎没在说话。

    许岑岑没听见他的声音。

    “今晚的事,谢谢你了,小姑娘。”江言的奶奶说话。此时她的声音褪去了因绝望、奔溃、焦急而歇斯底里的叫喊、哭泣,恢复了本来的音调。声音娓娓动听,一字字有一种舒缓自如的停顿节奏,不急不躁,优雅有力。

    许岑岑看向老人,发觉老人很好看。

    岁月不败美人,这种好看不是一种年纪轻轻满脸鲜嫩的好看,而是一种上了年纪、经过岁月沉淀的优雅知性。雪白的头发、凹陷的眼窝、褶子的皱纹都给这一份好看添上独有的韵味,哪怕她的头发凌乱,散在额间、沾了汗,也不影响她文雅从容的气质。

    这般气度,浑身上下就一个字“贵”,许岑岑在整个宿角,没见过第二个这样的人。

    见到这样的江言奶奶,许岑岑几乎可以确定她的推断是真的——

    江言家可能出了什么事,才会沦落到这儿。

    这让许岑岑感慨万千、唏嘘不已。

    人生总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大家乐意看到、歌颂美好的事物,每天眼花缭乱的星网热搜,给人一种人人都幸福美满、星际处处繁荣昌盛的错觉,真相却是——

    意外才是人生常态。

    “不客气。我是江言的朋友,有什么事,随时找我。”许岑岑友善地道。她不逃避意外和苦难,也不歌颂它们,更不会挖别人的伤疤。过去是怎么样、经历了什么,那是江言和老人的家事,她能做的是现在、将来力所能及提供帮助。

    “言言有你这样的朋友……”老人眼皮深深凹陷的眼珠子看向江言,话语间满是沉重和感慨,似乎有很多情绪,情难自禁,话没有说话。

    许岑岑收到越浩催促的讯息,连忙告辞:“我得走了!有事联系!”

    许岑岑踢踢跶跶跑上梯坎。

    越浩一看到她,大声地哀嚎:“九点过了……”

    “来了!来了!”许岑岑也知道很迟了,回去还需要时间。她不能理解越浩怎么这么着急,她以前还有更迟的时候啊……上次见江言、上上次见江言,嗯,都挺迟。

    越浩轮椅的轮椅转得飞快,碾过细碎的沙砾,急速往前滚,速度快能擦出火星,令许岑岑担心他不稳,在后面喊他:“你慢点啊!”

    “我现在就想回去!给我一双翅膀,我飞回去!给我一个瞬移,我瞬移回去!”越浩神神叨叨,话语掷地有声。

    “……”许岑岑心道:越浩大概是疯了。伤腿,这么大的后遗症?

    经越浩的提速,他们成功用了三十几分钟,回到了清梨湾。

    许岑岑远远看到清梨湾外的大道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隔了老远便喊:“哥!”

    那道身影朝前迈步。

    停在了她的面前。

    许岑岑笑吟吟:“哥,你怎么在这儿?”

    白卿雪眼神密密地看着她,头发、脸上、身上、腿上,都没有什么异样,冷风沁寒的神色和缓了许多:“在等你们。”

    “呵。”越浩转动轮椅的手一顿,越过白卿雪独自往前。

    白卿雪询问许岑岑:“你去哪儿了?”

    “我和越浩一起去宿角了。”许岑岑答。她想和白卿雪分享一天的见闻,又一想都不是什么快乐的事,便作罢了。

    “你的手怎么了?”白卿雪抓起许岑岑的右手腕子。

    摊开的手掌在灯光下,清晰映照出掌心的一片通红。

    好大一块皮剥落,露出红彤彤的鲜肉,夹杂嵌入了一些细碎的灰沙和小石子。

    细弱的血丝沿指腹流淌,到指尖凝成了一道道嫣红的血痕。

    许岑岑哂笑:”不小心擦伤。”

    抬眼看见白卿雪微凉的眸色,只得全盘托出、老实交代。

    “江言?”白卿雪听完,淡淡重复这一个名字,语气清冷,听不出喜怒。

    “嗯!”许岑岑忿忿不平,“好几个打他一个!为了什么保护费!这种东西,就是明抢啊!”

    白卿雪不予置评。他抓着她的手腕子,疾步往回走,淡声道:“先处理伤。”

    两人回了Q栋6-2,越浩上了7楼。

    三儿听到开门的声响,在阳台探头望了一眼,看见两人招呼:“回来了?”

    三儿现在练习得刻苦极了,不需要督导,每天一到晚上九点半,自觉自愿到阳台画线。

    白卿雪“嗯”了一声,打开茶几柜,取出伤药盒。

    许岑岑手上的伤,鲜血已经干涸,她自认为不用药了,可白卿雪清理得细致,先用棉签沾了清水擦去沙石,再消毒上药。

    许岑岑看着白卿雪,微垂的眼睑遮住了他的眼眸。

    客厅暖黄的灯光落在他的前倾垂落的墨发、高挺的鼻梁和宽阔的肩膀上,像一幅岁月静谧的美好画卷。

    有一种令她心安的暖意。

    白卿雪有一种魔力,哪怕她知道他不是她的亲生哥哥,还是会没来由地亲近。

    她当他是她的哥哥。

    消毒上药的时候,微微有一些刺痛,许岑岑往后缩手,被白卿雪紧紧扣住手腕。

    “许岑岑。”

    许岑岑听到白卿雪的声音,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他的眸色很黑,凉雾氤氲,看不清底色。

    他的嗓音也是冰凉凉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像是随口说了一句话:“我也被人收过保护费,被好几个人打过。”

    “啊?”许岑岑愣住了。

    她没有问过白卿雪的从前,猜也猜得到,不必戳人痛处、挖人伤疤。陡然间,听到白卿雪提及过往,许岑岑有一点儿意外和懵懂。她不知晓白卿雪怎么忽然提及往事,还是问道:“赢了吗?”

    白卿雪看了许岑岑好一会儿,微微垂下眼帘,像是隐去了什么压抑忍耐的情绪,换下了什么呼之欲出的话语,他的语气平静得很:“没死成。”

    没死成?那是很严重了!

    许岑岑忆起今晚见到的江言,一想到白卿雪也曾被那些人打得头破血流,便觉得心如刀绞,呼吸都不稳了:“以后不会了……”

    声音满是沉痛。

    她心疼白卿雪,遗憾那个时候她不在,没能救下他,无法更改过去,只能帮他以后,就像她一直以来的期望、一直以来的努力,希望他再也不会被人中伤,永远骄傲地、鲜活地、明亮地、盛烈地活得灿烂又耀眼!

    白卿雪深深看她入眼底,囊括了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每一种波动的情绪。

    他揉一揉她的发顶,似安慰,又似陈述:“嗯,不会了。”

    门“咔”一声开启,袁涛、乔蒂推越浩进来。

    他们几个人,几乎每晚都会碰个头,有时候简短地说几句话,有时候聚在一起讨论事。

    许岑岑对他们雷打不动地交流一向没什么兴趣,站起来给他们腾位置。

    她走到阳台,推三儿进去。

    三儿回头瞄了一眼,他也一向是凑人头的存在,他们说什么,他听什么而已。

    “让他们聊,我不进去了,我在这儿练习,有事会叫我。”三儿格外勤勉。

    许岑岑在他旁边,不时指导三儿一两句。

    客厅的几个人交流的范围依旧很广,有白天的各自遇到的事、有现有的各自的困难、有对未来的些许想法和打算……声音不时穿过落地窗,飘到阳台上。

    许岑岑听着他们激昂的声音、望着漆黑的苍穹、回想白天见到的许多人事,愈发觉得他们几个人生长在宿角,没被污浊腐蚀同化,依然保留对美好的追逐、向往,十分难得。

    她想起白卿雪说过的话。

    生来没有那么幸运,至少要努力活幸运。

    会的吧?

    一定会的吧?

    生来没有那么幸运的人,总会格外勇敢,而勇敢是无往不利的武器,勇敢的人,永远会越来越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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