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

    每天被人唤着春晴的名字,与形形色色的人吟诗作对,午夜梦回之时,庄岁晴便会有些恍惚,这世上早已没有了庄岁晴此人,只有逐渐凋落成泥的春晴罢了。

    午云渡出现在宜春坊,在他人眼里是花钱找乐子的大爷,而庄岁晴知晓的瞬间,是满心满眼的怒火。究竟是凭什么!庄家多少人命换了午云渡的自由,他却能如此坦荡的寻欢作乐。

    不管不顾的冲到午云渡所在的厢房外,庄岁晴透过层层叠叠的轻纱看过去,想象中曾迎娶清禾郡主,颇得圣心,后又因触怒圣上后被囚禁数十年之久的午云渡,应该是一副失意又苍老的中年人模样。而眼前的午云渡若是没有满脸的络腮胡子,活脱脱的就是双十年华的少年人模样。

    不过这些与庄岁晴无关,因苦练剑舞而伤痕累累的手已经握到高耸发髻上的鎏金珠钗。突然间,庄岁晴的手被紧紧的攥起来,吃痛之下鎏金珠钗应声砸在地上,人也被带到了隔壁的空厢房。

    在庄岁晴惊呼出声之前,宜春坊的管事嬷嬷就捂住了她的嘴,“竟是我看错了你,这般的沉不住气。”

    “嬷嬷,”被松开之后,庄岁晴的眼睛不再被猩红笼罩,“我不过是个被罚没的罪奴,杀人偿命而已,如何也追究不到嬷嬷身上。”

    “呵,”嬷嬷用涂满蔻丹的指甲划过庄岁晴的脸,轻蔑的说道:“不只是罪奴,是宜春坊里最不识时务的人,你以为就凭你,能杀得了谁?不过是我舍不得你这张脸还没赚多少银子就断送,才留着你的性命。”

    被关进宜春坊阴暗的地牢,庄岁晴不是没有料到,宜春坊多的是折磨人的手段,庄岁晴只是后悔,为何不在得知消息的时候,就立刻冲进厢房手刃了仇人!

    被关押在地牢中的不只庄岁晴一个人,角落里的女人暗笑有意思,突然开口:“呦,宜满那老鸨子居然能收着这么个妙人儿。”

    庄岁晴循着声音看过去,微弱的油灯勉强能看清人影,那人挽着追月髻,衣着整齐的坐在对面栅栏角落,摆出打坐的姿势。

    “怎么?你一个小丫头,净盯着我看什么?”

    “看了又如何,”已经在地牢里,遭遇也不会更差了,庄岁晴已经完全不在意自小习得的规矩和端庄,“能在这里的,多半是被宜春坊利用到极致罢了,打坐也是枉然。”

    “春晴,你不知晓我,我可知晓你。”林听晚轻笑出声,“这京城中谁人不知,从前的庄家嫡女如今在宜春坊里陪笑。”

    这样的话已经激不起庄岁晴心里的波澜,凝视半晌,福至心灵意识到对面的人是谁。“庄家的名号可比不上蕴山林氏,传闻十年前蕴山林氏的嫡女,毫无预兆的投身宜春坊,后来……与人私会逃离了这里。我猜,或许林听晚并未离开,只是籍籍无名的活在阴暗的地牢里。”

    “算你有几分眼色。”林听晚抛出了一个庄岁晴格外感兴趣的话题,“我这里可有些你想知晓的故事,比如,为何你们庄家全族究竟为何才因为一个午云渡丧命。”

    “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庄岁晴格外清楚,这里的一桩一件事情都是利益的交换。若眼前的人真的是林听晚,那个被视为闺秀中反面典型的人,她都做不到的事情,自己又如何能办到。

    “庄岁晴,你只需帮我找一个人便可,宜满把你关在这里,也不过是想让你向她低头罢了。寻一个人,换一个消息足够划算了。”

    ……

    宜满作为宜春坊的管事嬷嬷,将庄岁晴关了半月。放出来时,唯唯诺诺的跪在自己面前,言语之间也尽是臣服,宜满才有一丝丝的满意。

    “你应该见过林听晚了,也受她所托为她寻人吧。”

    庄岁晴不意外宜满知晓此事,垂下眼眸回道:“是,但是她要找的人,恐怕此生都无法相见。”

    “你比她要聪慧的多,孩子对宜春坊的人来说,只会是拖累,有的时候更会是软肋。为了一个孩子,她便疯疯癫癫,失了大好的前程,如今在地牢里,年年她都能有孩子,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宜满的话毫无情感,庄岁晴却冒起一丝冷汗,眼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主事,果然最擅长的就是攻心。无论是自己还是林听晚,或者是宜春坊里其他的姑娘,无不被宜满拿捏在手心里。

    重新坐在妆台前梳妆,小丫鬟花夕仔细的替庄岁晴梳妆,涂着刨花水挽复杂的飞仙髻。虽然花夕年纪小,但是已经在宜春坊梳了几年的头发,手上发丝翻飞,不一会就弄好了发髻,取了一盘发饰来替庄岁晴戴上。

    端坐在凳子上让花夕完成妆发,庄岁晴心里却在默默盘算着另一件事。林听晚想寻的是一个五岁的孩童,按她所说,应该是在五年前还是婴孩时就被人带回了府里,林听晚当时神思恍惚,只记得孩子被带去了丰南侯府,孩子的手臂上有一朵似梅花的胎记。

    随着花夕簪上绢花,庄岁晴的头上越来越重,心下也无奈林听晚的单纯,亦或者是傻,来宜春坊寻欢作乐的人怎么会有真心这样的东西。即便是寻到了孩子,又能如何?真能把孩子认回来不成?

    “姑娘,您的妆梳好了,外面已经有许多公子都在厢房等着您。”

    “我知道了,先出去吧。”

    春晴闭关半月,在宜春坊的名声不减反增,有更多的人想一睹春晴姑娘的芳容。庄岁晴一眼望去,心下替许多从前的旧友叹气,原来无论是如何风光霁月的公子,也会在宜春坊一掷千金。

    这厢容府迎来一位不速之客,借着容薏大伯父的寿宴,廉缒前来拜访,与几位公子在前院论了一会制艺,开宴前找由头寻自己的准岳父容方平。

    在三房的书房,容方平让小厮上了些茶和点心,见端来的是薄荷糕和雕菊酥,都制成了小小的一枚方便入口。

    容方平想起当年在徐家见岳父的情景,便带着提点的意思道:“这些都是薏儿喜欢的点心,每回吃到这些都高兴,在家里也喜欢琢磨些新奇的点心。”

    “是,晚辈记住了。”

    若论起当年,容方平拜见自己的岳父徐严,当年徐家担心容家高门大户规矩严苛,并不愿意将女儿许给自己,因此徐严当年告诉容方平自家女儿最爱吃的便是蟹壳黄。于是次次上门都会给徐氏带蟹壳黄,直到婚后,容方平才知晓夫人最厌恶的便是沾满熟芝麻的蟹壳黄,差点因为那些个分量十足的蟹壳黄厌了容方平这个人。

    因着平日里时有牙痛,容方平的书房常备着的是苦丁茶,此茶入口格外苦涩,容方平喝惯了不觉十分难下口。

    只苦了廉缒,茶水入口的瞬间,苦涩的味道直冲脑门,一时间吐出来也不是,咽下去也不是。硬生生咽了下去,拿了一块薄荷糕压一压味道,不想那糕点似乎是没放什么糖,薄荷的味道却是十成十的,吸一口气透心的凉。

    二人说了一会科举制艺,容方平便自觉眼前这廉缒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言谈间略有些不实在,想着怕是想见的不是自己这准岳父,想见的恐怕另有其人。

    “在读书上花心思是正常的,只是贤侄眉宇之间多是焦急之色,还需多沉淀自身,才能应对。”

    一时间廉缒心乱如麻,莫不是被准岳父看出了什么,幸而容方平只是说说,便借口有事出了书房。

    再抬头时,容薏带着枫叶踏进书房,廉缒起身见礼道:“四姑娘安好。”

    有庄岁晴的珠玉在前,廉缒再见到容薏,既无华服也无闪烁的珠钗,唯有大家闺秀端庄之意,心头忽得有些索然无味,再无初见时的惊艳。

    “廉公子安好。”容薏面上不显,装作不知晓廉缒的底细,“父亲让我送些沉香过来。”

    “是,容大人只言去去就回。”

    三老爷既然让二人见面,也就无妨,枫叶自觉的站在书房外,让两位主子说话,却也谨慎的站在门前,时时注意着里面。

    “四姑娘回京不久,青群山风景正盛,可愿出门走走?”即使对容薏毫无心动,廉缒还是本着客气问了一句,容薏还有客观的嫁妆和容方平的提携,庄岁晴再好,也是不能做廉家妇的。

    容薏心下有些无言以对,莫不是世间的男子都是这般?心心念念记挂着美人,面上丝毫显现不出来,娶妻也可毫无芥蒂。果然像老爹那样,一生只念娘亲一人的才是少数。

    若不然,便嫁与廉家,不求情深意切,只是相敬如宾也可?廉家并不十分富贵,向来也不会阻止自己行商。毕竟也不能保证退了廉家,嫁与别家,就能两情相悦不是。

    看容薏有些走神,廉缒误以为是姑娘家的羞怯,便又问了一回:“四姑娘,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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