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楼

    待传话的嬷嬷走后,老夫人便让人把容薏唤到了自己的院子。

    往常夜深时老夫人已经不喝茶了,此时的手边仍是刚刚泡好的茉莉花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祖母安好。”

    看着灵动的容薏,老夫人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招招手道:“来祖母身边坐。”

    容薏顺从的坐在老夫人身边,听老夫人说话。

    “当年你的大姐姐,也常常陪在我身边,只是一入宫门深似海,如今芸妃娘娘很多时候做事都有她的考量。”

    容薏不明白,为何祖母突然提起芸妃的无奈之处。

    老夫人突然发现,孙女在外游历归来,已经学会了喜形不显于色,无论心里如何的好奇,面上也不会显露出半分来。对于这样的变化,老夫人十分欣慰,这是在内宅里一时半会学不来的,多少的新妇在内宅里熬许多年,才能悟出几分沉稳来。

    “鹿蹊近来告假,你便允了她,多半是替芸妃娘娘办些事情。”

    “是。祖母,孙女想问一句不该问的,有传言说,大姐姐许即将封贵妃,甚至可能是皇贵妃……”正是因为这些传言,在府里遇见大伯母的时候,大伯母笼罩着一丝丝的喜气。

    老夫人心里清楚,符氏的欣喜完全来自于另一件秘而不宣的事情。“她的心思向来龌龊,”老夫人向来是不在小辈面前说谁的不是,今日是在是头疼,“你六妹妹有孕了,实在是一桩冤孽。”

    虽说容荇已经及笄,但是年岁还尚小,如今有孕也不知是福还是祸。容薏瞬间也明了了大伯母的欣喜从何而来,容荇至今还没有正经的位份,孩子必定要由芸妃娘娘抚养,这般母凭子贵,芸妃进位份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至于容荇的命运,全在芸妃的手上了。

    香炉里的檀香萦萦绕绕的不断升腾,却驱散不了老夫人的无奈,芸妃早已不是当年承欢膝下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朝中局势不明,圣上是明君,却也没有人能够猜透圣上的心思,所有的荣光皆在圣上的一念之间。

    芸妃的心思,老夫人隐隐约约明白一些,无论局势如何,容荇大约是难活命了。这个孙女通透又聪颖,可心也是狠的,哪怕对方是自己隔房的妹妹。

    “若是过几日芸妃唤你入宫,你便去见她,只说是我的意思,”老夫人在心里叹了口气,也做出了决断。“一切事宜,按照她的想法办便是,有什么难题,背后是容家人。”

    闻言,容薏十分的心惊,走出静心院的时候,手心还微微的冒汗。仰头注视漫天的繁星,心下十分难受。人人都说信命,可是许多的事情偏偏不是命,只是在不知情的瞬间被隐秘的决定。

    这几分惆怅,一直萦绕着容薏,进了宫门下马车,走在红墙黄瓦下,高耸的琉璃瓦将天空围起来,这些惆怅简直要溢出来。

    踏进芸妃的清辉殿,容薏已经调整好了心思,只露出天真烂漫的一面出来。

    “见过芸妃娘娘。”

    “四妹妹,起来吧。”芸妃盯着容薏的发饰看了几瞬,“四妹妹戴的这只发簪是南红吧?颜色沉闷的很。”

    “这支是在苏杭的街市上淘来的,成色稍微差了些。”

    “鹿梦,把前几日那支翡翠穗子的簪子取出来。”芸妃笑盈盈的说道,“前些日子昭棋公主及笄礼,我命人做了许多的簪子,后妃都只能送一枚,我便都留下来,与你做添妆也是合宜的。”

    说话间,芸妃身边的大宫女鹿梦捧着一个雕漆锦盒,里面盛着几支颇为精巧的发簪。

    芸妃顺手拿出一支,叩开桃花花苞的底座,露出了小小的花苞芯。“这些工匠也是颇有巧思,这桃花簪子,若是给有心疾的人,放一枚丸药该是正好的。”

    “是呢,好巧的心思。”

    “既然四妹妹喜欢,这支便给妹妹吧,下次来的时候,戴着这支来吧。”

    芸妃的语气不容置疑,容薏也不问为何,顺从的应下来。

    没说一会话,芸妃就露出倦容,让鹿梦把容薏送出了清辉殿。

    重新走在长街上,容薏有些恍如隔世,宫墙越看越鲜红如血。

    “见过裴副将。”

    鹿梦见礼的声音拉回了容薏的思绪,下意识便跟着见礼道:“见过裴大人。”

    容薏抬头才发现是戴着面具、身穿飞鱼服的裴诉,有一些疑惑,转瞬便明了,恐怕是因着之前的战功,暂代了锦衣卫指挥使的职责。

    在皇宫的长街上遇见眼前的人,裴诉也深感意外,她应该早已出嫁了,此时却没有束起妇人的发髻,颔首打招呼道:“徐五姑娘。”

    见裴副将认错了人,鹿梦解释道:“裴大人,这位是芸妃娘娘的妹妹,容四姑娘。”

    裴诉有些意外,从心底里升起了一丝丝的欣喜,“我正要出宫,便送容四姑娘一程,以免出了这道门还需找宫人相送。”

    “那便多谢裴大人了。”清辉殿的事情颇多,鹿梦目送二人往前出了宫门,便急匆匆的回清辉殿。

    “多年不见,裴大人……”开口之后,容薏有些犹豫,裴家的事情十分悲壮,似乎所有问安的话都有些不合时宜。

    “多年不见,容姑娘似乎还未出阁。”

    容薏不明白,裴诉突然问出这句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话,但是从前有救命之恩,容薏老老实实的答道:“并未,不过已订下了夫家。”

    一句话便让裴诉仿佛置身漫天飞雪的凛冬,自嘲的笑笑,竟是如此。若是从前在北安城再打听的仔细些,或许就不会这样错过了。

    这一笑,让容薏感觉裴诉的脸更黑了,似乎下一秒就要拔剑四顾了。不长的路一下子变得遥不可及,容薏只能揣测,或许是裴诉伤了腿脚,才走的格外慢些。

    好不容易出了宫门,容薏逃一般的钻进了马车,吩咐车夫加快速度归家。

    裴诉离宫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派人去打听,容四姑娘究竟许给了哪家。

    入夜时分,千风带着打探到的消息回裴府报给裴诉,“已经打探清楚了,容四姑娘两年前许给了廉家,夫婿是少年秀才廉缒。”

    千风跟着主子已经多年,从未见过自家主子对哪家女子上心过,哪知道这是轻易不出手,一出手就非常吓人呐!这虽说是未出阁的姑娘,可是已经许了人家,与抢亲有个差别呢?千风的脑子里已经开始预演,容四姑娘出嫁之日,自家主子如何横刀独爱了。

    “廉缒?”回京不多日,像廉缒这样籍籍无名的人,裴诉毫无印象。

    “是,听闻这廉家少爷从前实乃良配,少年秀才一表人材,迟早是少年举人,一路直指少年进士。只是现下提起廉家少爷人人都摇头,最能见到这位爷的地方是宜春坊,而非书院,少年进士只能是做梦了。”

    对拿回来的廉缒画像,千风也点评了一番,“此人确是个文弱书生模样,这般瘦弱,恐怕在军营里,三两下就能被打趴在地,半晌都爬不起来。”

    裴诉擦拭着半枚玉佩并不言语,千风揣摩着主子的心思道:“这容四姑娘确实可怜,竟摊上这样的夫婿,不如,咱们禀报给老夫人,也好救容四姑娘于水火才好。”

    千风越说越不着调,直接被裴诉给赶了出去,说的容易,退亲此事谈何容易,必得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多见见容四才好。他认识的容四,敢跟着堂兄一同去塞外贸易,有这般坚韧的心性,做事必定有自己的原则。即便是知晓了廉缒的所作所为,她若是认定了廉缒,恐怕也不会轻易放弃。可若是她没有认定廉缒,自己为何不帮她一把,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打定了主意,裴诉换上夜行衣,直奔宜春坊附近的钟鼓楼,登上最高的塔,从怀中掏出行军侦查的远镜。仔细的查看宜春坊内的情景,宵禁之下,有些地方却是不禁的,就如这宜春坊和周围的多许酒楼。

    宜春坊的阁楼正在跳胡旋舞,许多的客人也都围坐在一旁,吃酒赏舞,一派奢靡之气。

    远镜来回之间,裴诉便在人群中发现了千风口中弱不经风的廉书生,本人要比画像里更加消瘦,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酸腐之气。

    不多时,宜春坊把几幅新做的诗让歌姬唱了出来,廉缒也有一首诗被传唱。

    昔别今已久,相思意转深。

    梦回残月晓,愁断暮云阴。

    旧国三千里,新秋一叶心。

    何时重相见,相见又相寻。

    一首诗听的裴诉牙酸,既然如此放不下宜春坊里的女子,为何不干脆与容四退婚?非要在月明星稀的好时节写这种酸诗,究竟是想留下一个怎样的名声,不过也好,廉缒多做这样的蠢事,自己的计划也更好继续。

    沉浸在涤荡起伏歌声中的廉缒,此时毫不知晓,不远处的高塔上就有人正咬牙切齿的想要自己的性命。

    宜春坊内的春晴此刻也在拼命克制自己的愤怒,只因在宜春坊内见到了坑害整个庄府的午云渡!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