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严断然拒绝：“被调岗的事我不是你，之前交多少钱我以后依旧会交多少钱给你，但那五百块钱我是不可能朝娘要的。”

    “你不要我要，这钱是娘主动给的又不是我们逼着娘给的，凭什么不能要？”杨小红当时看上了林严的这一份“倔”，可现在又因这深受其苦。

    头顶上的青筋在突突跳动，血液急涌，冲的他眼前发黑。

    林严捂着脸蹲下，不知道他们夫妻二人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从她被彭家找上的那一刻，利益蒙蔽了她的眼睛，熏染了她的头脑，释放了她内心深处的贪婪与恶意。

    杨小红双手环抱倚靠在木门上，她自问是为了小家着想，只是林严不懂她的难处。

    这件事办好了对他们百利无一害，她们年级的组长快到年限了，说不得她还能升一升。

    还有林严，苦死累活也才升了两级，到时候彭家人说句话抵得上他几年的努力了。

    她还想请彭家为小松找个好对象，到时候她心事又去了一桩。

    最好是那种漂亮能干，家里还可以助力的姑娘。

    杨小红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她不是没看到林严的痛苦愤怒，但她以为丈夫迟早能领会到她的良苦用心，能实打实拿到的利益才是实在的。

    “咱们先分开吧，我们现在根本没法心平气和地商量。欣欣你要是不让她跟娘走，你就自个儿和她说，但是我坚决不同意你把她放到孙芬芳那里。你要是那样做的话咱们也没有继续当夫妻的必要了。”

    “林严，你还有没有心的，你竟然敢这样对我!”杨小红再也维持不了她的淡定模样，张牙舞爪地扑上去对着林严又抓又咬，再没有一丝为人师表的体面。

    林严也不吭声，就任她发泄情绪。

    “要么，”他又艰涩开口，“我辞职来照顾欣欣。”

    杨小红捋捋乱飞贴到脸颊上的发丝，喘着气说道：“不行，我不同意。”

    “那你到底想怎么办?”林严低声吼道。

    杨小红是绝对不能接受林严辞职在家的，进项少了不说，他们一家三口的压力就转嫁到了她身上。

    明明婆婆是可以在家帮忙带孩子的，为什么她就非要去省城?

    杨小红咬着唇一-句话没说，可林严从她的神态变化中看出了答案。

    最熟悉的是枕边人，最难懂的也是枕边人。

    “欣欣跟着娘，等想出个周全的法子再给她接回来。去省城见见世面也好，我也怕她被彭家的人盯上。”

    杨小红悚然一惊，她还真没想到这个可能，要是丈夫一直死倔着不同意，彭家把主意打到女儿身上就不好了。

    她怨恨地盯着林严：“都怪你!都怪你们家的人!明明我们母女可以不用分离的!”

    这怨气缠绕在林严的喉间，令他喘不过气来。

    这还是夫妻吗?是仇人吧!

    院子里。

    林欣刚吃完最后一勺蛋奏，她把勺子舔的干干净净的，光溜的能映出人的影子。

    她咬着勺子含糊不清地说：“奶奶，你到哪里都要把欣欣带上哦。”

    “这要问你妈妈同不同意了。”苏敏倒也没有糊弄她，要是杨小红不同意的话，她也带不走欣欣。

    要是等到时候再发现自己受骗了，还不如让她心里有个底。

    大人总觉得小孩什么也不懂，但其实上现在鬼精鬼精的小孩多得是，你要是骗了她，她能记你好几年。

    林严小时候脑瓜子不机灵，有时候她懒得多解释也就随口敷衍几句他也发现不了。

    可她后头生的这对龙凤胎，一个比一个脑瓜子转的快。

    谨妮有时候会冷不丁地再问你一遍，要是没立马答出来，她就会觉得你骗她。

    而小慎则是默不作声地盯着你看，也不说什么不问什么，只是那个眼神就会让你怀疑是不是被他看穿了。

    和两个孩子斗智斗勇好几年后她算是发现了，与其藏着掖着，不如把事情和他们说清楚，总比后面怎么也哄不好来的省心。

    “奶奶，”林欣含着一包泪，瘪起嘴呜咽，“妈妈没空照顾我，一定会把我送到外公家的，外婆不喜欢我。上次她买冰棍只给小莲不给我，每次外公和小舅舅不在她都很凶。”

    “她敢!”苏敏罕见地竖起眉毛，“要是你妈敢把你送到你外公家我就立马带你去省城，管她同不同意的。”

    林欣倚赖在奶奶身上，小手攥着她的衣角不放，抽抽噎噎地伸出另外一只小手和奶奶拉钩。

    苏敏看她忐忑不安的样子也伸出小拇指勾上她的小手，“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骗人谁是小狗！”

    林欣这才破涕而笑。

    她不时地从院子里往屋子里看，小眉头揪成一团，嘴角向下撇。

    她听见爸妈吵架的声音了，可她不敢过去，是因为欣欣不乖，不听妈妈的话爸爸妈妈才吵架的吗?

    她是个坏小孩。

    远在省城的林老太溜达回家了，大儿媳已经做好了一桌子饭菜，只是这饭菜有咸有淡，就没有刚刚好的。

    老太太眼睛一剔，尝了一嘴后挑着眉看向方桂英：“你这是对我有意见了?”

    “哪儿的话，娘我怎么敢的。”婶娘缩成一团悻悻道。

    “不敢，那就是有怨言但不敢说喽。”老太太把碗筷一撂，“哒"的一声差点惊的方桂英从座位上跳起来。

    就像先前院子里进的猫，随便一点动静都能吓得它原地炸毛。

    “奶，是我们带累了家里。婶是为咱们全家人考虑，当时我们确实没有思虑周全，不然可以换种方式让彭亮晓不得我们发现了他的事，然后悄悄举报，也牵连不到家里。”

    往常天天小太阳一般热烈的谨妮也变得有些垂头丧气，被一朵又一朵乌云遮盖住了，勉强从云层中露出的那点阳光也是没有多少温度。

    “别整的像天塌了一样，就算天真塌了也有我这个老太婆顶着呢!没工作就没工作，看咱现在摆个小摊也多好的，一个月能挣你哥一年的工资。厂里又不能随随便便开除人，就算扫厕所又怎么了，有稳定的工作，工资就只少了十来块，我给他补贴上不就行了吗?还有你娘也要上省城来了，就不知道她能不能把欣欣也带上来。”老太太见不得她那个样。

    几人瞬间坐直了，“娘/弟妹真要来?”

    老太太没好气地说：“我还能骗你们不成。人来了屋子就不够住了，所以今天我去找房子了。”

    老太太话头一转，“要不咱们直接买个房子吧。住人家屋里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大家都要跟不上老太太的思路了，不是在讨论彭家的事吗?

    怎么突然跳到了苏敏要来省城的事?

    现在又要买房了?

    老太太慢悠悠地吊人胃口，“我倒是找到了一处合适的，那院子不是房管局的也不是单位的，是两户人家一起住的。特殊时期里双方结下了死仇，现在两家天天吵架打架，最后打算把房子卖了图个清静。”

    “咱哪有这么多钱啊?”婶娘忧心忡忡。

    “行，娘，你说咋办就咋办，没个房子还真不踏实。”成家前老娘拿主意，成家后小屋里媳妇拿主意，一大家子还是老娘拿主意，林满粮十分光棍。

    “要是咱们钱再多点就好了，以后一人买一套！”俩姐弟异口同声道。

    想的挺美，钱从天上掉下来啊?

    老太太翻了个白眼，小孩子家家的以为钱就是纸啊，还一人一套。

    其他人也当姐弟俩在说玩笑话，笑笑就过了，一门心思问老太太那个房子是个啥情况。

    “那房子离着不算远，两排屋子对着，一边两间，中间是天井，没有这个院子大也没有这个院子敞亮，可好在两个房东手里都有房契，还愿意出手。”

    实在是两家人见了面都得吐一口唾沫，再加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天天干架，上班都带彩,实在没法了。

    两家打个水都能骂上一顿干上一架。

    好在两边屋子面积一模一样，到时候卖了房也好办，一家一半。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多少钱啊?”婶娘问出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老太太终于面露心疼之色了，省城房价和乡下房价差的太多了。

    他们镇子上买房也就50一平，但这边得要150一平，她看中的院子差不多有300平，一共就要花4500元。

    婶娘惊呼一声往后仰，她心里知道省城房价肯定要比他们那小地方贵，但也没想到贵出了这么多!

    她们婆媳俩贪黑起早地摆摊，也就赚了差不多五千，现在全都要花出去她还真舍不得!

    而林慎则是满脸的兴奋，没想到现在房价就跟大白菜似的，捡了多大的便宜呐!

    “买买买，一定要买!奶，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现在知青返乡，房子多紧张啊!"他极力撺掇道。

    “桂英，你先借我老太婆2000块钱，之后咱们摆摊的钱都给你，等我两千还完了我再开始分钱。”

    林老太是个干脆利落的，当时想清楚了就立马找了个房子，后头打算买房子了又和人讲了半天价。

    只是那两户人家也十分心疼，他们也瞧见了现在知青返乡潮下房子是多么吃香。所以老太太费了半天口舌就讲下个零头来。

    “娘你这是说的啥话呢，我们一家人，出一半钱是应该的。”虽说方桂英很不理解婆婆的决定，但是出份力总是没错的。

    “奶，我和弟弟也可以支持你，加起来好歹也有小一千呐!”

    “一码归一码，这房子我自个儿买，要是以后赚更多的钱了我再支持你们买。一大家子人住的房子就得老一辈来买。 ”老太太想的清楚，要是大房出了钱的话，二房不好意思不出，可小儿媳妇没那么多积蓄，双胞胎又在上学，铁定拿不出那么多，索性就老太婆一个人买了，也就掐灭了以后可能会出现的一些争执。

    现在家里头没人计较，可往后男娃要娶妻，女娃要嫁人，不可能从头到脚都和和睦睦。就现在这个家，小吵小闹都是免不了的。

    婶娘点点头同意了，她婆婆最是说话算话的一个人，也不爱跟家里人瞎客气，婆婆都这样说了她也没有再坚持的必要了。

    家里人商量好了对策，也就放下心来了。

    铁饭碗就这点好，不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错他都不能把你开了，既然这样，那顶多林严夫妻俩也就受点为难，没了的这部分钱，就由他们来填补上。

    第二天，张君敛来找姐弟俩。

    “谨妮，你不用担心你哥哥那边了，我爹已经和他战友打好招呼了，他能照看好你哥和你嫂子。”

    他爹战友转业回去后就在县政府，职位也不低，他打了招呼彭家也无可奈何了。

    “真的?谢谢你!”谨妮高兴地跳起来抱他一下就立马冲去邮局告诉她哥这个好消息。

    张开战友确实是铁哥们，一接到电话就把事办了，先是敲打了彭家的人，后头又找了钢铁厂的领导说林严是他朋友家的小孩，他有啥做错的告诉他这个叔叔，长辈自个儿会教训他的。

    所以下午的时候林严就接到通知说让他回原来的部门上班了。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杨小红答应了什么，吓得后背冷汗直冒。

    后来主管旁敲侧击地问他和县领导有没有什么关系的时候他才知道不是因为媳妇的原因。

    不过他们家都是泥腿子，哪认识什么领导，最多也就几个舅舅家有普通工人。

    主管看问不出话他还以为林严存心隐瞒，脸色不怎么好看地走了。

    “看来秃头又要记恨你一阵子了，不过你也甭担心，被贬到后勤处几天就回来说明你背后的人能量不小呐!”看主管出去了，他才敢悄悄跑过来说人小话。

    他们这个主管能力倒数第一，气量第一小。

    “我都不知道我背后有人，怎么扯到我背后的人能量大了?”林严哭笑不得。

    “你这就不厚道了吧？跟我还瞒什么？要是没人你能回来？扯谎也要扯的像样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