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期阶品一测南苑月上下谁都能来，因此看台处占满了人。
毕竟看别人的成绩总是一件乐趣，俗称看热闹不嫌事大。
只是这一刻，本着看热闹心态来的人都说不出话了，甚至心中隐隐有点难受，十分不是滋味。
“……”不少人人面露苦色，自己练了几年才堪堪过了三阶，人家一来就三阶上。
若琳抱着手臂，眼中露出讶异，旋即收回，然后看向一旁耀望殿的诸位，几乎没一个好脸色。
若琳虽说向来跟耀望殿对着干，又经常在“灵气阶品”上戳对方痛楚，但实际她并非是自私刻薄之人，相反，她在修炼上努力得坦荡，也从不掩饰自己的天赋，所以她比别人更清楚自己的实力，也更钦佩他人卓越的成绩。
“……”文生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偏头看了湛然一眼。
湛然面带微笑，礼节十分到位地回看他。
文生轻笑出声，接着摇摇头道：“我看师兄你也是闲云野鹤惯了，乱一些也无所谓是吗？”
明显话中有话。
湛然敛了笑容，不置可否。
流鹤淡然道：“散修之中天赋极佳之人本就少有，能被湛然师兄碰上，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湛然颔首，轻声，“我运气的确不错。”
文生见两人打哑谜，也懒得参与进去，转过头接着看下面弟子的一测阶品。
司楚从高台之上走下，直接奔到了人少的角落，却还是一路上被人的目光紧紧盯着，仿佛多看她一秒就能原地飞升。
“可以啊。”若琳迈着步子走来，直接拢住她的肩膀，“三阶上等，再突破一点就到中级灵气段了。”她笑得很热烈，还带一点惊讶，真心实意在为司楚开心。
“毕竟这些天我从未松懈过灵气修炼，有点进步似乎也在意料之中。”司楚看着她的笑容，语气十分平和。
若琳仰天轻叹口气，“不亏是在半山腰时名声就被传到主殿来的人啊。”早在新生历练之前，一些耳朵灵又喜欢凑热闹的人就已经把这批新生的条件都摸了个清楚，像往年一样，各方面都优于他人一截的司楚被传了个遍。
“偶像！”王平可他们走过来，陈岁第一个冲在前面，“方才我看规训阁那几个人脸拉得都可以拖地了哈哈哈哈哈！”
常书裕一把拉开他，陈岁踉跄了一下嚷嚷道：“当街行凶违反门规你知不知道！”
“你嚷这么大声作甚？你嫌高星辰还不够针对楚楚吗？”王平可压低了声音，方才陈岁那一声直接把就近几个人的目光引了过来。
“……”陈岁登时耷拉了眉毛，也压低了声音，“我方才声音很大吗？”他看向司楚。
后者挑了下眉，“嗯哼。”
陈岁立即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慌乱出声，“我以后再不——”
“不必。”司楚直接打断，随后察觉到若琳有些好笑的眼神，淡淡补充，“不过你当街大喊的毛病可以改改。”
陈岁这些天和常雁栖一起住，常被后者埋怨他只要一激动就不管场合大声喊叫，如果不是因为打不过，他同陈岁走在一起时常想一拳捶死他。
陈岁无言，若琳倒是笑出声了，忍不住道：“司楚现在不仅是首席大弟子，阶品还马上突破中级，你觉得规训阁的那几个废物能奈她何？”
她还没见过规训阁的人能越过师门怎样。
察看阶品的速度很快，三十几人很快就测了个遍，司楚看见两侧看台有些学修正结伴往高台上走。
“咦？不是说沛冰石可以放大缩小？为何需要这么多人搬运。”王平可也看到了，十分疑惑。
若琳早就注意到司楚的目光，看着台上那些一一等待汇合灵气的人解释道：“平时看个灵气需要等到每月初一去主阁报名，等到初五才能去弟子阁察看，大家都嫌麻烦，所以趁着今天沛冰石被拉出来，当然要好好测一测。”
说话间，高台上又上去两个人，队伍又增长许多。
“为何这般复杂？沛冰石在弟子阁的话，那弟子阁的学修也要去主阁报名吗？”常书裕蹙眉，转头问若琳。
“自然需要。”若琳无奈笑道，“这个规定本就是为了防止大家还没修理多长时间又多大进步就急着测一测，全门上下全部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长老们也要？”王平可惊讶。
若琳摇头，似是觉得他们这几个新弟子对修真界的了解太过浅薄，颇为无言道：“高级阶品能够自我感知阶品进度，不需要沛冰石的辅助。其实你们自己在修炼的时候也能感受到自己在突破，只是摸不准突破界限在哪……额。”
众人正听着，却见若琳愣了一下，眼神直直地看向前方，似是被什么情况吸引，于是便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只见一位与周遭弟子袍格格不入的白衣身影走上高台，他的步伐很静很稳，周身弥漫着明月清风的气息。沛冰石的白色冷气在精细的银质面具上留下薄薄一层冷冽的痕迹。
那道身影甫一出现，原本嘈杂的环境顷刻安静。
“掌教……”刚从高台上下来的弟子愣在原地，张开的嘴久久合不上。
北语台月牙阶后一道急匆匆的身影闪过，径直走向高台。
是石青。
“仙尊！”周遭的弟子诚惶诚恐让出一条路，互相推搡着往后面去。
“你这是……”石青站在高台之下，看着湛然静静站在沛冰石前面，远远朝他望了一眼。
“师父。”他道。
“你这是作甚？”石青凝眉，眼中的肃穆令周遭弟子皆骇然。
“无伤大雅。”湛然抬起右手缓缓探向那团朦胧的雾，“您就当我测着玩玩。”他语气平平还带着一丝恣意，仿佛这是如吃饭喝茶一般的小事。
“可——”石青制止的动作还没来得及，湛然的手就已触碰到沛冰石的表面。
“……”
司楚怔了一瞬便反应过来。
这是湛然在同她解释自己的阶品！
那日她问他阶品几何，问不出结果后她讨了一个简单直接的方式，没曾想湛然选择的简单方式居然是当众测沛冰石！
南苑月现任掌教的阶品……就因一句并不算多么重要的话而大白于天下。
皙白瘦长的手指触碰到石面的那一刻起，北语台似乎被凝结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一块石面上，紧张又期待地等待着上面浮现的东西——
空空如也。
之前敏捷到眨眼间便浮现阶品结果的石面，此刻一片空白。
“怎会如此？！”陈岁忍不住叫出声。
他这一喊，愣在原地的所有人皆回了神。
“这是阶品太高测不出吗？”有人谨慎问。
“就算……是十阶上等……也不至于让沛冰石……空、空白啊。”旁边人回道，声音哆嗦得能去街边吹唢呐。
那是为何？司楚想起那晚湛然为难的神色，似乎这件事真的无法一言以概之。
“难不成掌教没有灵气？”一低小的声音响起，见身边几人皆向他投来看傻子一样的目光，赶紧低下了头不再出声。
毕竟大家都看见了，方才湛然汇起周身灵气之时，灵力的沉稳与浓郁完全不似作假，甚至他们站在台下都能清晰感知迎面而来的压迫力，那时候还有人出声感慨了一句“不亏是高级阶品”。
可谁能想到沛冰石不给力啊！
石青双手背后，略气闷地吹了下胡子，虽说湛然的阶品并非不可公布于众，但难免会引起不必要的争论与非议，他觑了那面色平静的好徒弟一眼，又瞥了下那头站着的司楚，甩了袖子一声不吭走人了。
然而湛然并非在满场哗然中并未有任何多余的反应，他转过身子眼神投向远处的那个人，弯起嘴角浅笑了下。
“如大家所看……”他薄唇轻启，寒冰般冷冽的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本尊没有灵气阶品。”
没有灵气阶品。
这一声下，南苑月的弟子们才是都变了脸色。
第一仙门的掌教没有阶品，说出去都有些好笑的程度，幸得湛然的灵气是真，不至于被修真界所不容。
司楚远远望着那双干净如秋日湖泊的双眸，里面皆是平静，她听见他接着说：“所以外界传言孰真孰假，大家自行判别。”
“掌教这是为了辟谣吗？”若琳皱起眉，不太理解地摇头，“若是辟谣为何不选择一个更合适的方式。”
“公布阶品，还没有阶品，这玩的有点大啊。”
司楚垂眸，习惯性抚上青戒。
因为这并非是为了辟谣。
可是他这样回答，更叫她又产生了新的疑惑——为何会没有阶品，是沛冰石测不出，还是因为某些其它原因……
若琳未曾注意到她一直的沉默，还在天马行空地出主意，“比如撤下那张碍眼的面具就挺好，直接辟谣他是个老妖物而非人。”
其余人还在讨论，只是碍着湛然本人不敢高声说话。
王平可轻轻扯了下司楚的衣袖，低声耳语，“楚楚，你一切小心啊。”
司楚抬眸看她，不明白她忽然这样说的意思。
“掌教他一向神秘甚至常年闭关，”王平可有些急切，语速都加快许多，“为何在你来南苑月后首次收徒，而且很多同门都说他这段时间较往年有些反常，加之今天忽然公布阶品……”
她满眼忧虑，“我担心他得知了什么有关栖、你们的消息，你小心一些。”
不必担心，他早就知道了。
司楚本欲这样回答，却在开口之前堪堪刹住了脚，只道：“你放心，我会好好注意的。”
王平可见她神情认真，才勉强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