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楚本以为若琳那日说漏嘴的意思，是各师门内部早已内定选好了人，没曾想竟然还有反选一说。
她作为新生历练第一自然不怕没人要，只是掌教破天荒头一回收徒，即便有人愿意要也没那个本事去抢，于是备受争抢的人就顺利变成了王平可和常书裕二人。
只是在战线拉得忒长，其余人都各去各的师门，就连弟子阁的都归置好了，耀望殿和江乐堂还争得不可开交，持续白热化。
“平可基础扎实且在山腰进学时勤奋上进，拜在我耀望殿再合适不过！”文生吵了半天已然吵出一身热气，撸起宽大的袖子双手横在身前，一副永不服输的模样。
“自是因为基础好所以才对各种招式更加受用可以快速上手。”流鹤端庄文静坐在一旁，嘴唇一开一合，说出的话毫不留情，“你们耀望殿庸俗落后的心诀术法只会浪费这样的人才。”
“你！”文生气得拍上座椅的扶手。
司楚这是第一次认清南苑月的几位长老，文生和流鹤看上去做不过刚过而立之年的模样，但实际年龄自然不必多说。文生本人的审美似乎同耀望殿的名字一般简单直接，通体纁黄衣袍，腰间佩有各种玉石挂坠，想必是些法器之类的东西。流鹤仙君人如其名，优雅矜贵的姿态似云中仙鹤，若不是若琳说过她是个没规矩且独爱特立独行的，司楚几乎都要以为她为人很是严厉。
“常书裕身为江湖散修，自身是有一点散修功法在心的，她不好适应江乐堂那套剑走偏锋的招式，适合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地练。”文生目光看向了一位从头至尾一直沉默的人，恭敬道，“仙尊，您觉得如何？”
石青果然如同那百晓生所言，甚少收徒，在整个你争我抢的环节从未出声过。
司楚看向那神似扫地僧的老头。
石青浅浅一笑，苍老的声音响彻大堂，“照理说正是因为身为散修很难将修真术法习得扎实，所以更适合融会贯通。”
流鹤闻言深深颔首，颇为得意地瞟了文生一眼。
照理说长老之间选择不定，应有弟子反选，因此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二人。
“楚楚，”王平可思索不定，想要一点建议，“你觉得我去哪里比较好？”
司楚躲开湛然直直看来的目光，转头轻声道：“看你兴趣在哪里。”她记得之前若琳说过流鹤仙君有意向收她为徒之后，王平可很开心来着。
果不其然，她思忖一番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接过了江乐堂的弟子腰牌。
司楚登时听见周遭意兴阑珊，“那另一人肯定是耀望殿，每年都是这般，好一点的新生都莫名其妙成了端水大师。”
等着新生端水完直接进入拜师大礼的众仙门下一刻就愣住，因为常书裕选择了弟子阁。
弟子阁……司楚蹙眉，她私以为江乐堂或者砚清阁更适合常书裕，但拜师选择这东西，也并非所有人都需要那个最合适自己的选择，谁知他人是不是同自己一样来南苑月并非是为修行而已呢。
常书裕在文生仙君痛心疾首的目光中接下了弟子阁的腰牌，她回到弟子中去后被常雁栖直接拦住，“姐，你干嘛来弟子阁？”他做出一番感天动地姐弟情的样子，不可置信道，“难道是……因为我？”
常书裕瞥了他一眼，让他那边儿宽阔去哪玩。
然后她重新站立到司楚右后方，发觉前面的那位正看着她。
“你也好奇吗？”她问。
司楚见常书裕神色平静，仿佛内心早就做好了这个决定而非冲动之举的模样，她摇了摇头，“你有你的理由，我并非喜好刨根问底之人。”
说是拜师之前的抢人之举，实则能被师门看中的人并不多，这也是为何文生这般难受的原因。
司楚毋庸置疑拜入枫阁，王平可和葭湘进入江乐堂，砚清阁如往年一般不参与收徒，耀望殿在最后收了陈岁一人。
陈岁如愿拜入文生座下恨不得当场哭泣表演个天阶快跑九十九道阶.
其余人全部入弟子阁。
虽说方才常书裕最后的选择着实让周遭兴味索然的众仙门激灵一下，但最后的拜师大礼才是备受期待的重头戏。虽说这礼节繁琐且过程他们早已熟悉，但南苑月现任掌教头一次收徒，自然更乐得去看。
只见稳坐在上位的湛然长袍一扫，由九位台阶之上缓缓走下，身后跟着方起身的流鹤与文生。
周遭沉寂的星光旋即变得灵动起来，围绕着众人螺旋上升，在北语台正上空隐隐浮现成一个图腾，神似仙鹤。
那是南苑月的图腾。
司楚轻轻舒展了下手腕，觉着这些华而不实的星点更加有意思了，恨不得直接上手琢磨一番术法。谁知还没触碰到星点呢，就被王平可拉了过去，然后麻木地跟着做了一整套繁琐发杂的礼法。
司楚心中呕血，修真界果然还是那个古板刻薄乱搞形式的地方，拜师礼而已，跪下去拜一拜不就行了，非要洗灵、唤魂、阅神等诸多礼节，不过这些个礼法还真有些本事，若不是她之前在邙山取了一缕残魂，恐怕在“唤魂”之时就要生出破绽来。
一系列看得人昏昏欲睡的形式终于过去，接下来便是徒弟跪拜师父并聆听训话一事。这件事在江乐堂通常是走个过场，跪拜答谢就完事，但耀望殿却偏偏注重这些俗礼，文生又每回都要嘚不嘚半天，于是众仙门最为关注的便是枫阁那一对师徒。
司楚对下跪有些抵触，心道虚虚一蹲算了，谁知湛然在她委身的那一刻拉住了她的手腕。
“不必。”他轻声。
司楚有些愕然，虽说她本也没打算跪，但湛然直接连过场都不走的模样着实有些直接。
她下意识看向周围仙门百家，见他们也一脸恍然便知此番举动从前从未有过。
“湛然师兄，”文生向来轻佻的声音难得严肃，他皱眉望向他们二人，“这不合规矩。”
湛然垂下眸子，声音波澜不惊，头也不回道：“我从未认同那是规矩。”
司楚觉得他目光落在了她被他拉着的手腕之上，忽然觉着不大自在，便缩回了手。
湛然动作一滞，接着目光便移到她的脸上，随后接过她手中迟迟没有佩戴的坠子。
她听见文生还在劝诫湛然，然而湛然已帮她将枫阁专属的腰牌佩在腰间，接着转身回到了座位之上，依旧是沉静地看着众人。
司楚垂眸，那块神似枫叶的琉璃坠子煞是好看，流光溢彩。
她勾起唇角，湛然审美到位，比耀望殿的大金坠子好看多了。
浑然不知自己的审美被大多数人嫌弃的文生仙君终于结束了他的大篇讲话，在众人幽怨的目光中施施然走上了台阶，十分满意地坐了回去。
——
王平可右手略略拿着筷子，撑着下巴坐在饭桌前，目光却不在饭上，一点未动地看着窗外。
司楚看着面前盛有粗茶淡饭的餐盘，简单用了半碗粥，拿起手帕抿嘴时发觉王平可还在看着窗外，面前的饭一丝未动。
“已经难吃到不可下咽的程度了吗？”
司楚的声音陡然打断王平可漫游的心绪，她扭头看见司楚眼底戏谑便知是在逗自己玩。
“唉……”她干脆放了筷子将餐盘推到一边，双臂放在身前郁闷地趴了下去。
司楚想了片刻，眼神一转，从怀里掏出个小玩意，那是个半掌大小的陶人，满脸笑容，憨态可掬。
“小陶庆祝我如愿进入南苑月赠予我的，我往上施了点符咒，把它放在床头可助人好眠。”她将小陶人递到王平可面前，后者果然颇感兴趣，立即坐直了身子。
“但这是小陶的心意，楚楚就这样送给我了吗？”她虽爱不释手但仍旧觉得不合适。
司楚无奈撇嘴一笑，点了点怀里缚灵瓶的位置，“这家伙在二次历练期间过于无聊，已经将缚灵瓶改造成了她的制作间，整天抓着良行在里面钻研手艺，你若是还想要，只管冲她开口就是了。”
在出邙山之前，司楚将缚灵瓶改造成了收纳空间，以便小陶和良行可在其中过得舒适些。
王平可扑哧一笑，因为午后初期一测的紧张焦虑登时消逝。
灵气初期测试仍是在北语台举行，众仙门已然离开，他们之前所处的位置被安排成了南苑月弟子的观台，而之前司楚众人所在的中央圆环则已然成为小岛般的高台，高台之上悬浮着一块巨大的原石，石头表面团着一层雾气，好似一块巨大的冰面裹了白雾。
沛冰石。
司楚抚着青戒，盯着那庞大的巨石。
这玩意她有所了解，是修真界用于察看修真人的阶品用的，只需将浑身灵力汇于一章投于沛冰石之上，即可知晓灵力阶品。
阶品共为九阶，分上中下三等，数级越高阶品越高。
司楚不清楚修真界对灵力的划分是怎么来的，她回想自己自半山腰以来每日都有研修灵气，兴许能有个二阶？
正当她盯着沛冰石出神的功夫，湛然等人已然上座。
她朝那边投了一眼，刚好与他看过来的目光对上。
嘁，还不知他的阶品如何，倒是要将自己的阶品公之于众了。
弟子们需在学修的引领下按照站位一一上前，司楚正好站在中间，不前不后的。
一连几人都阶品一阶，偶尔冒出个一阶上等活跃气氛。
看着测出一阶上等而失魂落魄下来的陈岁，司楚大概摸清楚这玩意的划分标准了。
灵气这东西需要疏通经络、修化内核才能有形成的灵气的条件，像常雁栖身子打小就虚，通过修炼养好以后起步直接就比旁人慢了不少，因此是一阶下等，陈岁基础本就不差又天资聪颖，能有一阶上等的灵气已然不错。
毕竟好些人连“疏通经络，修化内核”这一关都过不去，根本称不上修真者，能通过新生历练顺利进入南苑月，才是正是步入修真界的第一脚。
“二阶中等！”
“又是个散修？”
周遭顿起讶异之声，常书裕收回手掌，眼神往哪个角落扫了一眼，然后紧抿着嘴下了台阶。
“不是吧？二阶还不满意？”有人见她这副表情，顿时酸得牙掉，“我能在两年之内步入二阶我都谢天谢地了。”
王平可就在常书裕后一位，自然也是第一个上去恭喜的。
“别紧张。”常书裕拍拍她的肩，“我看你脸都白了。”
王平可欲哭无泪，她和司楚这两人一前一后将她夹在中间，有谁能懂她的难处啊。
王平可在两位大佬的目光中战战兢兢上了台，狠下心闭上眼冲着沛冰石一掌拍去——
二阶下等。
“呼——”她深出一口气，原来她还不算太差。
司楚见王平可转头冲她含泪笑了下，不由得抬首回了个温暖无比的笑容。
湛然微眯了下眼，目光缓缓从那边收回，就听身边的文生叨叨：“下一个就是司楚了喂？师兄，你觉得她阶品几何？”
下午的初期一测石青并未出席，因此文生比上午更加活络。他们这样的阶品本就能看出高级以下的修真者灵力几何，一至三为初级，四至六为中级。
湛然复又抬头，定定看向那个正走上台阶的身影，淡淡道：“看便是了。”
文生见状撇了下嘴，也不再问。
不知是因为自己内心太过平和还是真的无人出声，司楚走在高台之上，总觉得周遭忽然安静下来。
看着面前肖似千年寒冰的沛冰石，司楚微微阖眸，在调动浑身灵力的同时轻顿了下，本深厚浓郁的灵力汇于右手时登时淡了几顺。那一刻过得极快，不过眨眼之间，连一直紧张盯着司楚的王平可都没注意到。
湛然眸子一暗，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
随后沛冰石上顷刻给出答案。
三阶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