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楚站在最后面,隔着前面一排人,直直对上学修最前方那道审视的目光。
她笑了下。
秦俊挪开眼,从他们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回镇上进行休整,明日回山腰,等候通知。”他冷着一张脸安排完,司楚等人就被统一带到城郊一冷清的客栈中。
南苑月对自家人很是大方,虽说在饭食上很是清简,但无论是住所还是衣物都是上等。
司楚走到床铺前,直直地趴了下去,床铺很厚,柔软舒适,她躺在褥子上,很难得感到一丝疲倦后的魇足。
“吧嗒。”
一粒小石子从窗外被投进屋子。
司楚皱眉,烦躁地捂住耳朵,虽然现在还没到睡觉的时候,但她难得有了困意,是谁这么可恶扰人清梦?!
“你明儿来不行吗?”
司楚拉开门,一脸阴沉地看向门外嬉皮笑脸的麢。
后者一路风尘仆仆,直接擦着门缝挤了进来,“我快渴死了,好姐姐,赶紧给我倒杯茶。”
他一路从西北赶往东南,又马不停蹄赶来中原找到司楚他们,从不周山逃命那天都没这么累。
看着麢喝了一杯又一杯冷茶才缓过来气,司楚不免纳闷,“你怎会累成这样?”
麢作为不周山灵物,长途跋涉这件事并耗费不了多少灵力,但看他这副架势,仿佛刚去打了一仗。
“栖霞宫的人发现我了。”麢撩起袖子擦嘴,囫囵道,“我说你们也太贼了,几张符纸追得我跑到跑不急,后来才发现是顺着我的灵气找来的。”
他为了逃避栖霞宫的两人,硬生生收了灵力纯靠体力跋涉而来。
“你被发现了?”司楚拨了拨桌案上的烛火灯芯,烛光立即明亮了些,照得麢脸上汗珠点点,脸部涨红。
一路跋涉所言非虚,司楚失笑。
笑容未尽,她挥袖扑灭了明亮的烛火,刚喘匀气的麢也跟着一顿。
所剩无几的烛火一灭,房中即可暗了几分,所幸窗外月光倾泻入室,将屋子挂上一层柔白轻纱。
有人在屋外。
她和麢对视了一眼,后者立即心领神会地化作一缕青烟先隐藏起来。司楚深呼出一口气,等适应了昏暗带给她的不适后,才挪步到了门前。
门上的明纸很厚,根本看不出一点人影,司楚屏息凝神,一抹灵神朝外探去。
殊不知门外也有一抹细若发丝的灵神,它轻轻勾了下她的。
司楚脑中轰得一声,触电般收回了灵神。
那感觉太怪了,有点像之前在邙山被残魂折磨的时候,但又比之那时多了点酥麻。司楚被这点感觉折磨得也没了心性,直接推开门,却不见半点人影。
“装神弄鬼也不知道找对对象。”她冷哼一声,若不是方才那抹灵神的气息太过陌生,她能直接顺藤摸瓜找过去好好暴打这个人一顿。
“啪”得一下关上门后,司楚重新坐到桌前点了蜡烛,又把麢叫出来,“接着说。”
“门外……?”麢看司楚脸色不善,扬手指了指门口的方向。
“等明天人齐就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了。”司楚冷声打断,不由分说道,“接着往下说!”
虽说同司楚关系不错,但麢甚少见她这般急切的样子。
司楚的确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栖霞宫那边的动向,她来南苑月已有小半年,这期间除了燕昭和麢给她带的消息,栖霞宫从未主动联系过她,她也从未发过手书去问。
司楚需要知道当初在阎王殿听见的那笔消息究竟是什么。
离开阎王殿之前,她在签名簿上看到好些个同样姓氏的名字,大户人家起名通常有些讲究,无论是论辈分还是姊妹之间互补,总之那几人一看就是一家人。
“栖霞宫老规矩了,不由分说乱杀人。”麢心知司楚虽为栖霞宫中人但非是冷血之人,因此说话也不避着,“不过这次似乎和栖霞宫以往作风不同。”
司楚指尖转着青戒,神情专注地听着他说。
栖霞宫以往杀人从不连坐,即便有人屠其满门也是个人作风比如白榆,因此舟九和几个属下的名声一直不好,但因为栖霞宫从未招惹闲事,无论是修真界还是妖界都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
曾经修真界一自诩“名门正派”嚷嚷着“斩妖除魔”的人想要杀上栖霞山以警示众人,不久便销声匿迹,因此栖霞宫的行径更无人提。
但此次东南作乱,栖霞宫中人不仅几近屠城,还与管护当地的修真门派起了冲突。
司楚手指一顿。
“……屠城?”
她不可置信看着麢,干脆放出了一张符纸,浸了血三下两下画了张符就要引火烧尽。
麢见状一把抓下燃了一半的符纸。
“嗷嗷嗷!!疼死了我的爪子——”他激灵一下跳起来,挥着手好让疼痛消除些。
司楚手腕一转甩出一道咒帮他止住了痛。
符纸燃烧并不会让触碰到它的人烫或烧伤,但会对其产生万针齐下的刺痛。
“我说姐姐啊,你现在身在南苑月照理说不应该去管栖霞宫的事情。”麢呲着大牙劝道,“你在第三世误入栖霞山后山秘境就已经被舟九察觉过一次,难不成你还想死啊?”
司楚眼神一滞,嘴唇上下翕动正要解释,就听麢嗓子沙哑道:
“还是你想真的死,再也不回来了?”
“……”司楚垂下眼睫,看了看他受伤的那只手。
“你别太意气用事。”麢揉了揉伤口,十分不解,“奇怪,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人啊?怎么现在这般冲动。”
“闭上你的嘴吧。”司楚白他一眼。
“自古谏言……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麢敛了情绪,抬起手挠挠头,皱眉一字一句认真道,“好言难劝……”
“你才该死。”司楚接话,末了又来了一句,“我不会轻易死的,她也不会轻易放我走。”
“……”麢觑她一眼,讪讪闭上了嘴。
司楚同舟九中有多少恩情与仇怨,他无从得知,但他能明显感觉每一世的司楚都会在性子上有所改变,或者更恰当点,她会因为忘记前世的一些情感而莫名其妙被更纠结的情感所困住。麢一直想知道栖霞宫的其他人是否也会这般,但自从那日在不周山被白榆这个不讲王法的混不吝气得半死而逃下山以后,他心想栖霞宫大概只剩下司楚还算是个人了。
这是他第一次与第四世的司楚相处,明显感觉她心底长了点东西,换别人来讲,那是心事是执念,但到这位祖宗身上,那大概叫“这一世的底色”,她再度重返人间,心里装了些东西,这辈子就为它而活。
“唉……”没来由的,他忽然有点心疼这位老朋友。
他的老朋友不解风情地瞄了他一眼,似是嫌弃他突如其来的多愁善感。
麢:“……”真是白瞎他这丰沛的情感!
不过他还真好奇一件事,“你明天是要去南苑月了?”
司楚不知想起了什么,转着青戒的手明显顿了一下,“嗯。”
“若是你一直拿不到玉佩,岂非要在那里一直修行?”麢半开玩笑道,“可别到时候待个半辈子,整了个‘掌教’的身份回来。”
正被悬在指尖把玩的青戒登时被主人紧紧收回手心。
司楚眉头舒展,眼也不眨地盯着麢。
麢被她看得有些发毛,悻悻问:“怎么了?”她不会真的盯上了掌教的位置吧!
这祖宗这么猛哪?亲身上战场替舟九拓展疆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