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楚同王平可一道往一楼大堂去。
之前拿孩子说过后院安全,必定是处于幻境中感应到了什么。上一世,司楚最后带着这个孩子一起为他每个家人立了衣冠冢,想必是因为此,这孩子能突破万相镜的束缚,本能地说了那句话。
像这种阵一般破解起来都很容易,只用破坏阵眼即可,而阵眼往往在一些风水极好或者有所倚靠的地方。阙雾手下布的阵为的是整个戏班子,那与风水便没了关系。
两人来到大堂,见门口处已然没了那竖笛妖的身影。
嘣——
又是咒绳的声音。
司楚抬眼望向空无一人的戏台,撩起衣角双手一撕——撕不开。
“?”她“呵”了一声。
“给!”王平可随手捞了个手帕递给她,司楚接过去后指尖一撩,火星子就从边缘处开始燃烧,她蹲下身子,将燃烧着的手帕放到戏台边缘。没一会功夫,手帕燃尽,黑灰色的灰烬被带起的风吹得司楚都是。
王平可下意识捂住口鼻,探过头想看一眼情况,看着看着,她就发现不对劲了。
那些灰烬竟然规矩地落到一起,露出中间一条笔直的空隙,等司楚走过去后,她才反应过来,那不是空隙,那是咒绳。
司楚轻而易举找到咒绳的所在,不慌不忙地拍掉了手上的灰,然后拽了拽那根细线。
“阵眼就在戏台。”她轻声。
她顺着咒绳摸过去,触道一个凸起的小点,指尖一用力,那细绳“啪”得一下从结点处截断。
“这就行了?”王平可惊讶,她对符阵之类的事情了解甚少,原本以为要好一顿操作。
“这种单纯用咒绳的阵法自然可以。”司楚见她一知半解的样子,细心解释,“但符阵本身的分类不必多说,就连修真界、散修、
妖修三界用法便不相同,需要看具体情况。”
“……哦。”王平可一听这样分门别类的符阵一下便失了兴趣,再想起栖霞宫流传在民间的玄术,更是没了再问下去的心思。
“她对符阵还挺熟?”若琳随口赞叹,“我当年都是学了好久呢。”
秦俊沉着脸,神色凝重地看着镜面。
虽说往年也有熟悉符咒的学员,但他能看出司楚所知并非来源于听学所得,而是经验。
实实在在的经验。
所以才做什么都如此顺手,甚至还能用出其不意的方式更便捷地解决问题。
若琳侧身看着大师兄如奔赴黄泉一般凝重的脸色,莫名觉得好笑,看来这个小师妹还没正儿八经来到南苑月就要有危机了呢。
镜面之后,万相镜镜体一闪,湛然陡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方才还戏谑轻松的氛围立即紧绷起来。
湛然已然去了易容,他接过干净布毛擦了擦手,“他们今天就能出来。”白色布巾划过他的手,细长的手指上下一撩,布巾稳稳落入一旁的竹笼。
“嗯。”秦俊下意识等候吩咐。
湛然扶了下面具,长袍一扫往门外走去,“好生招待。”
“嗯。”秦俊再次点头回应,然后反应过来湛然叫他们好生招待的是通过二次历练的学员。
等那抹紫色身影走出门,众人才抬起头,松了一口气。
“听见了吗?”若琳走到秦俊面前,下巴指了指门口的方向,“掌教叫你好好招待,别整天想东想西的。”
“即便你有证据,你也没那个权力。”她摊手一笑,坐回位置继续监修。
——
“他会回来的。”
阵法破除后,阙雾在一群人逼问下说道。
“因为阵被破了?”常雁栖叼着一根烧鸡腿,边啃边问,“那你可知他会去哪?”
阵被破的瞬间,他们明显感到身边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声,然后整个院子都清澈了许多,所以不等司楚她们回来,常雁栖就拉着陈岁自主做起了对下一个任务的“拷问”。
“不知。”阙雾木着一张脸。
这人太好说话了吧,问啥答啥。常雁栖打了个饱嗝,将手里的鸡骨头随手一扔,架着陈岁的肩头,拍了拍,“兄弟,你来问。”
“滚!你的油手!”陈岁头发都被气得竖起来,忙把常雁栖的手臂甩了下去。
他嫌弃地擦着自己的衣服,嘴上还不忘接着问:“那你可知那竖笛妖去哪了?”
“跟在他旁边。”
“既然他们会回来,你觉得是什么时候?”
阙雾没再吭声。
他最初声音总拉着长调,人也不算正经,一双凤眼整天笑来笑去,如今也不知怎得,总是面无表情就算了,话也不爱说。
难不成同我这家伙偶像结契以后,就越来越像她了?陈岁摸着下巴,实在想不出所以然。
没等他想明白,就见常雁栖和阙雾一样沉默了,都直勾勾盯着他背后。
“!”陈岁直接背后出冷汗
他感到了另一个人的气息……那气息忽远忽近,带着点点凉意。等那人距离变近,他屏息凝神,找准时机一个手刀劈了过去!
“干嘛!”眼前冒出来的是叫得就像被斩杀的公鸡一样难听的方麒。
“走路不出声啊!”陈岁推开他,又转向身后冲着阙雾二人,“还有你们,干嘛默不作声?”
“他刚刚……不……”常雁栖祖传异能“小声嘀咕”又派上场,陈岁表示自己把耳朵贴他嘴上都听不清楚。
“方才那人被他上身了。”倒是阙雾冷冷开口。
陈岁:“?”你们怎么不早说。
常雁栖看着被陈岁劈倒在地晕得不省人事的方麒,脸色森然,“方才他双瞳是红的,就像之前阙雾借用那小男孩的身体一样。”
陈岁急忙拽起两人的袖子,“那还不快走?”
“走去哪?咱们不是要抓他吗。”常雁栖疑惑。
“你能抓得着啊!”陈岁忍不住咆哮,随后反应过来,猛地扭头看向阙雾,“那为何他又走了呢?”
阙雾眼底暗了一瞬,“看见我了。”
“……”陈岁噎住,慌忙去看常雁栖,结果后者比他还六神无主。
“不必担忧。”阙雾适时开口,“看见我才是好事。”
“为什么?”陈岁和常雁栖同时开口,面面相觑。
阙雾扯了下嘴角,不做解释。
司楚与王平可分工寻找竖笛妖留下的痕迹,她顺着咒绳连结的方向走上二楼,往连廊深处而去。
最内间的茶室里似乎有人,门开了一条细细的风,悠悠茶香从中飘出。
司楚停留片刻,推门而入。
窗前正品茶赏景的人转过头对她一笑。
阙雾。
司楚认出他是这边幻境那个一直躲在外面的阙雾,可为何他会突然出现?
“不来尝尝这个茶吗?”他指了指面前的茶盏。
“有话直说。”司楚站在门口。
阙雾神情遗憾地放下茶杯,再次看向窗外。这边的朝向并不好,窗外只是面着一条又窄又挤的巷子,可阙雾就是怎么看也看不够,似乎就打算晾着司楚。
正当司楚在转身走人还是直接将他擒住之间犹豫时,他开口了。
“你可知这次行程……能成全你两次。”
司楚心头一震。
幻境外的众人也是愣了一瞬。
司楚在两个幻境之中穿梭,她似乎同阙雾是旧识,导致事情没按最初的设置发展,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确算是“抓”了两次阙雾。
环境之内,门前,司楚听到这句话却心中一片空白,不知该作何选择。
阙雾来此的目的……竟然是玉佩碎片?
在哪?湛然身上吗?
她现下一切都已想清楚,阙雾深知她是南苑月的人,为的就是碎片来的。那这家伙是怎么知道湛然身上还有一块碎片的呢?
司楚蹙眉,舟九对玉佩碎片的感知十分强烈,但这些年也只感受到三块碎片的痕迹,若是最后一片也在南苑月,甚至在湛然身上,那也是有可能的,舟九又不是无所不知的神,倘若修真界第一门派想要隐藏些东西,也并非困难。
“能见到你,很开心。”阙雾又说道,“但没想到我居然已经是‘假’的了。”
司楚听到关键词,“你见到了?”
“嗯。”
她这才明白为何阙雾肯现身,原来是清楚这一场戏剧不过是幻境。
这样心思敏捷的妖修,她怎么就一点记忆都无了呢?
此刻并非是说话的好时机,她和阙雾都清楚,
“南苑月见。”她未出声,但阙雾从她的口型中看懂了这四个字。
“好。”他嗓音略哑。
话音刚落,阙雾就化作一抹虚影,周遭的一切也逐渐变性,墙体轰然倒塌,而司楚却留在了半空,她看着院落中的众人也随之升空,电光火石之间,一切身影消失不见。
等再睁眼时,他们已然处于结界之外。
跨出来的间隙,司楚脑中走马观花过了许多事情。
南苑月主阁中玉佩碎片的痕迹,多年以来从未消失。司楚一直不懂为何舟九能与玉佩碎片产生灵气联系,又为何执着于碎片如此之久。
但她肯定的是,能被舟九感应到的玉佩气息不会有假。
即便是白榆跑空了的不周山,出现过碎片的痕迹也绝不会作假。只是这种东西时隐时现且联系各有深浅,因此才会如此难得。
但南苑月主阁的痕迹多年以来从未移动。
所以阙雾所见的在湛然身上的玉佩,要么为假,要么……只能是湛然将碎片气息封锁了。阙雾身为妖修,修为实力不足为谈但灵气感应不至于认错,若他认定那块玉佩的确与其它有所不同……
司楚不断转着手中的戒指……
南苑月有两块玉佩碎片。
南苑月竟然有两块碎片?
她抬起眼眸,汹涌的情绪埋于眼底,将心中油然升起的念想藏于内心深处后,她微笑,看向了万相镜前等待的学修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