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只是个简短的插曲。
谁也没再继续之前的争吵话题。
宽阔的餐桌前。
美味的食物勾人味蕾。
暖黄光线中掺杂着白灯光辉,交织在一起,将食物照映得垂涎欲滴。
寂静的用餐氛围是方才激烈争吵后的延续。
刀叉碰触餐盘发出的清脆声响以外,更为凸显的,是来自少女的断断续续的哭嗝音。
明显,清晰。
挠得人耳尖发痒。
餐桌上,他们不时地望向发出声音之人。
一时间,氛围说不出得奇怪。
傅殊月眼尾晕了一层红润。
咽完一口。
自暴自弃地等待自己出声。
“呃!”
方才哭得太狠,导致现在声音还未缓下。
瞳眶格外红,还蓄了一层薄薄的,湿润的泪雾。
伴随哭嗝的,还有偶尔一两声的哭后抽噎声。
就像从哭得湿漉漉的小奶狗嘴里,发出的既悲伤又好笑的小调。
傅宁掀起眼皮,朝那个位置看去。
一声哭嗝完毕,单薄的双肩还要颤抖一下。
冷锐的轮廓绷得越来越紧。
垂眸用餐时,不经意间视线扫过面前的净帕。
以及,不远处,放在中央的纸巾。
傅殊月并未发现,自己因为觉得丢脸,面颊跟耳根的部位烫到绯红。
映衬着眼尾,鼻尖布迹红晕。
瓷白的小脸仿佛变成了粉娃。
过分昳丽的容貌,染上脆弱与羞赧的色彩,清冷锋芒之人也显得惹人怜爱。
对面,傅鹤之工艺般雕刻的五官在光下像一幅精致完美的画。
寒星般的眸子深邃,视线几乎没从少女脸上挪移开过一寸。
镜片背后的眸光幽暗深沉,隐着一股探究玩味。
傅殊月因难以压下去的哭嗝声音,一直不自在,难堪地耸拉着脑袋。
未有所觉。
或许,最沉默,但又不那么沉默的,可以说是奇葩的一次晚餐,就是今天这次。
“呃!”
又是一道声音。
再多延续些时长,傅殊月都要习惯了,默默伸手,饮起左手旁的温热水。
水杯旁边,饮料满满,未消一滴。
两相对比,过于明显。
瞥了一眼,决定趁着下一次出声到来之前,多灌几口。
下巴尖微抬,放下水杯时,无意识望到了对面。
凤眸幽深,视线灼人。
“呃嗝!”傅殊月懵了下。
哭嗝声音骤然变调。
吸引来众人目光。
忙埋下头。
耳尖红得仿佛滴血。
傅鹤之饮了口红酒,眼眸微眯。
视线从她的双耳划过。
之后平平淡淡。
桌上,唯有少女一声连着一声。
“呃!”
……
“呃!”
人已经面红耳赤到恨不得将头塞到地缝里藏着。
也不再在饮水时目光看向对面,避免对视。
只是,对方似乎是在自己哭过嗝打完后轻笑了一声?
纤白手指绷得用力。
微微抬起头。
偷瞥,却又一次地触碰到对面坐着之人目光。
卡壳一样,傅殊月顿住,呆愣地盯着傅鹤之的眼睑。
就一眼,还被抓包,思绪恢复,她僵了下。
同时,产生一种预感。
面色憋红地垂下头。
心底默念,别说话。
可对方没有放过。
“是在唱歌吗?傅殊月。”唇角的弧度隐晦,既温润,又恶劣。
傅鹤之平淡的一句引来李芩枝条件反射般的怒怼。
盯着他,皮笑肉不笑道:“你就不能消停点?”
适才,月月本来就要将哭劲缓过去了,他非要多嘴一句,“哭得不够久,便是假哭。”将人气到,结果,直接惹得加起来哭了半个钟头。
叫他滚回自己家吃饭去,人居然也不走。
好似之前吵翻天的人不是他一样。
眼不见为净地撇过头。
紧瞅孙女,目光担忧,隐含关心。
傅冷停下用餐,望向傅殊月,想来四平八稳的心略微紧张起来。
傅宁与傅柔也盯紧了她。
饭前的那半个钟头,可谓稀奇。
且,人仰马翻。
任谁都能察觉到,傅鹤之招惹一句,人就多哭一阵。
将将抑制住眼泪,他一句话说完,便又哭了。
总结起来,傅鹤之仿佛成了眼泪开关。
某种意义上像是对方情绪的加速剂。
而少女……说起来也好笑。
似乎受谁的气也不能受他傅鹤之的气,连反驳怼人都来不及地被气哭。
傅鹤之一句一个准。
致使,悲伤来得既离谱,又莫名喜感。
傅柔顶着哭成核桃般的眼眶,偷偷望向斜对面的少女。
眸光说不出得复杂。
她竟不知,这是个哭包。
一时间,刀叉的声音停歇。
静谧降临。
傅鹤之音落,傅殊月深吸一口气。
稳住。
深呼吸了好几次。
潋滟的眼眸还是酝酿出一片晶莹。
眼泪再次“啪嗒”得落下。
傅殊月想,自己的泪,一定出了问题。
不对劲,从刚落泪起就很不对劲。
仅仅带着情绪,稍一激动,比如现在,也不是伤心,只是想反驳一声,就因为哭嗝打岔,慢了半拍,眼泪就开始在眼眶打转。
根本,不该有哭的开头。
傅殊月纯净的眸底映出一抹无力感。
浓密而纤长的睫羽抖了抖。
泪水将掉时,头猛地压低。
忙拿起桌上净帕,一把敷盖在脸上。
傅鹤之修长手指摩挲着叉柄。
瞳孔深邃。
又哭了。
黑眸涌动,在深处搅着一片幽沉。
对面少女忍着哭劲。
抽泣声压抑不住,泻出微弱的伤心。
睫根打颤。
她哭得克制,尽管眼泪如波涛汹涌。
清冷的声线软塌下来,绵糯得不可思议。
看得傅冷跟李芩枝老两口心疼。
失控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傅殊月哭着哭着,终是从心底生出烦意。
将沾湿的帕子猛一移开。
站起身。
“我吃完了,你们慢吃。”语毕,后伴随一声哭嗝,“呃!”
傅殊月手背捂住嘴。
瞬间颓气。
将帕子攥紧,松开,放在桌上,眼眶红着离开座位。
已决计不合礼数也不要再下楼。
耳根烫极。
剔透的眸子被水润过。
像山林间清澈见底的溪泉。
傅鹤之眼底闪了闪。
慢悠悠地垂下眉眼,专心用餐。
俊美高大的身躯笔直端坐,挺直的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衬得他温润斯文。
丹凤眼邪肆锐利。
漆黑的眼睛宛如墨玉。
白皙眼皮微敛,让人瞧不清眼底的神色。
楼梯间行走的声音消失。
餐桌静得窒息。
傅冷拧眉。
望向傅鹤之,不威自怒。
与妻子不一样,他向来不喜饭桌上数落。可这回,忍不住。
手中银叉泛着流光。
捏了捏,沉声道:“越活越回去,你逗她做什么?”
李芩枝愣了愣,逗?
转头看去,儿子是故意的?
傅鹤之慢条斯理地擦拭嘴唇。
举止优雅矜贵。
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搭在桌上,“我要在老宅住几天。”
此话一落,几人眸中皆浮现一抹诧意。
李芩枝的表情最显惊讶。
一旁,少年冷眸有着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沉稳。
傅宁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傅柔,收回目光。
……
.
窗外夜幕无声。
从玻璃投射出带暖调的白光。
平复好情绪的傅殊月揉着北极星微鼓的肚皮,轻轻按摩。
小猫胆大得很,之前佣人给它洗澡,丝毫不抗拒。
这会儿连肚子都愿意摊开让她碰,已经忍着她揉了一段时间。
傅殊月眉眼清和。
庞叔安排迅速。
卧室里与楼下已经安装上了风格迥异的猫爬架,以及猫窝一系列用品。
家中没有养过宠物,于是,整理出来一间客房作专属猫屋。
猫床没有现货,还有些丰富种类的小物件也未到齐。
傅殊月垂眸,眼底流露一丝苦涩。
原本爷爷跟奶奶是不支持她在卧室给北极星弄这些的。
但耐不住自己的坚持。
想到这,眸光黯下。
摊开手心,看了看。
“洗漱完再上药吧。”真正要处理的是胳膊。
客厅电视机附近摆置了小医药箱。
过一阵,估摸爷爷奶奶睡着后,再下楼去取。
北极星被揉得口中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动作一停,它抻着脖子去看。
“喵。”
傅殊月唇边露出浅浅微笑,轻柔道:“乖。”
揉着它小脑袋。
将北极星从怀中放下,去了盥洗间。
长袖褪去,瓷白的胳膊上,大片凌乱的掐痕。
除开发青发紫的淤印,一道破皮的伤口鲜红得明显有些过头。
傅殊月垂眼,抿唇。
身体与穿书前一样,肌肤上瞧着可怖,实则恢复力相当不错。
当然,也只体现在止血与不留疤上面。
在天文馆里的洗手间,她就已经知道。
那时渗着血,没晕染上衣袖,就已经止住。留下个小血点,当时就用水搓揉净了。
她已经习惯了克制。
克制不住,就会拿药去抗。
宁可睡过去,也不肯接受自己的难堪。
纤密的鸦睫颤了颤。
傅殊月知道,比肌肤饥渴症更病态的是自己的对待方式。
是不对的。
光照在脸上,落下小片阴影。
北极星凑到门口,喵喵叫着。
傅殊月回神,提高声音喊了声,“我在。”
侧头,“一会儿就出来了。”
北极星又叫了声,扒抓了两下门。
须臾,消了动静。
浴室里水声响起。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
傅殊月披散着湿润的头发打开门走出来。
“北极星?”她轻轻唤了一声。
猫窝里趴着的小猫瞬间仰身,望向她。
傅殊月瞧见它,唇角弯了弯。
转身又回去,敞开着门,用起吹风机。
“喵。”北极星走了进来。
吹风机的从2档换调成1档。
声音小了些。
傅殊月清澈的眼睛里倒映着小小的那一团。
眸底蕴含清浅笑意,未曾注意的温柔。
.
卧室与旁边房间打通。
专属的书房结构成了简易样式。
那里放着大部分的书籍,高大的书架上,书量惊人,且涵盖面十分广泛。
睡觉的床边,临窗位置摆了个简洁书桌。
是傅殊月晚间经常呆着,阅览课外书的地方。
房间这样设计是傅殊月的建议。
在本是看图文故事书的幼小年纪,忍不住想看其他种类的书籍。
可她每翻阅时,往往过于专心,沉浸其中。
未免表现出太过异样于其他孩子的一面,只能想办法将学习场所弄得隐私些。
柔和的灯光下,少女摊开一本书。
北极星望了她一会儿,开始趴在桌上假寐。
光线勾勒出傅殊月绝美的脸庞,卷密的睫毛上方,眼皮带着哭过后的微肿。
预估时间一到,定的手机闹钟引动。
响起舒缓的协奏曲。
乐声舒缓,音量轻,傅殊月将一整页看完,放入书签,才将其关闭。
她从座位上站起,北极星立马睁眼,仰着脖子。
同样净澈的两双眼瞳对视,一个柔静,一个矜冷。
“喵。”北极星站起来。
傅殊月静静望了两秒。
将它轻轻抱起,搂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