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哭嗝开关

    仿佛只是个简短的插曲。

    谁也没再继续之前的争吵话题。

    宽阔的餐桌前。

    美味的食物勾人味蕾。

    暖黄光线中掺杂着白灯光辉,交织在一起,将食物照映得垂涎欲滴。

    寂静的用餐氛围是方才激烈争吵后的延续。

    刀叉碰触餐盘发出的清脆声响以外,更为凸显的,是来自少女的断断续续的哭嗝音。

    明显,清晰。

    挠得人耳尖发痒。

    餐桌上,他们不时地望向发出声音之人。

    一时间,氛围说不出得奇怪。

    傅殊月眼尾晕了一层红润。

    咽完一口。

    自暴自弃地等待自己出声。

    “呃!”

    方才哭得太狠,导致现在声音还未缓下。

    瞳眶格外红,还蓄了一层薄薄的,湿润的泪雾。

    伴随哭嗝的,还有偶尔一两声的哭后抽噎声。

    就像从哭得湿漉漉的小奶狗嘴里,发出的既悲伤又好笑的小调。

    傅宁掀起眼皮,朝那个位置看去。

    一声哭嗝完毕,单薄的双肩还要颤抖一下。

    冷锐的轮廓绷得越来越紧。

    垂眸用餐时,不经意间视线扫过面前的净帕。

    以及,不远处,放在中央的纸巾。

    傅殊月并未发现,自己因为觉得丢脸,面颊跟耳根的部位烫到绯红。

    映衬着眼尾,鼻尖布迹红晕。

    瓷白的小脸仿佛变成了粉娃。

    过分昳丽的容貌,染上脆弱与羞赧的色彩,清冷锋芒之人也显得惹人怜爱。

    对面,傅鹤之工艺般雕刻的五官在光下像一幅精致完美的画。

    寒星般的眸子深邃,视线几乎没从少女脸上挪移开过一寸。

    镜片背后的眸光幽暗深沉,隐着一股探究玩味。

    傅殊月因难以压下去的哭嗝声音,一直不自在,难堪地耸拉着脑袋。

    未有所觉。

    或许,最沉默,但又不那么沉默的,可以说是奇葩的一次晚餐,就是今天这次。

    “呃!”

    又是一道声音。

    再多延续些时长,傅殊月都要习惯了,默默伸手,饮起左手旁的温热水。

    水杯旁边,饮料满满,未消一滴。

    两相对比,过于明显。

    瞥了一眼,决定趁着下一次出声到来之前,多灌几口。

    下巴尖微抬,放下水杯时,无意识望到了对面。

    凤眸幽深,视线灼人。

    “呃嗝!”傅殊月懵了下。

    哭嗝声音骤然变调。

    吸引来众人目光。

    忙埋下头。

    耳尖红得仿佛滴血。

    傅鹤之饮了口红酒,眼眸微眯。

    视线从她的双耳划过。

    之后平平淡淡。

    桌上,唯有少女一声连着一声。

    “呃!”

    ……

    “呃!”

    人已经面红耳赤到恨不得将头塞到地缝里藏着。

    也不再在饮水时目光看向对面,避免对视。

    只是,对方似乎是在自己哭过嗝打完后轻笑了一声?

    纤白手指绷得用力。

    微微抬起头。

    偷瞥,却又一次地触碰到对面坐着之人目光。

    卡壳一样,傅殊月顿住,呆愣地盯着傅鹤之的眼睑。

    就一眼,还被抓包,思绪恢复,她僵了下。

    同时,产生一种预感。

    面色憋红地垂下头。

    心底默念,别说话。

    可对方没有放过。

    “是在唱歌吗?傅殊月。”唇角的弧度隐晦,既温润,又恶劣。

    傅鹤之平淡的一句引来李芩枝条件反射般的怒怼。

    盯着他,皮笑肉不笑道:“你就不能消停点?”

    适才,月月本来就要将哭劲缓过去了,他非要多嘴一句,“哭得不够久,便是假哭。”将人气到,结果,直接惹得加起来哭了半个钟头。

    叫他滚回自己家吃饭去,人居然也不走。

    好似之前吵翻天的人不是他一样。

    眼不见为净地撇过头。

    紧瞅孙女,目光担忧,隐含关心。

    傅冷停下用餐,望向傅殊月,想来四平八稳的心略微紧张起来。

    傅宁与傅柔也盯紧了她。

    饭前的那半个钟头,可谓稀奇。

    且,人仰马翻。

    任谁都能察觉到,傅鹤之招惹一句,人就多哭一阵。

    将将抑制住眼泪,他一句话说完,便又哭了。

    总结起来,傅鹤之仿佛成了眼泪开关。

    某种意义上像是对方情绪的加速剂。

    而少女……说起来也好笑。

    似乎受谁的气也不能受他傅鹤之的气,连反驳怼人都来不及地被气哭。

    傅鹤之一句一个准。

    致使,悲伤来得既离谱,又莫名喜感。

    傅柔顶着哭成核桃般的眼眶,偷偷望向斜对面的少女。

    眸光说不出得复杂。

    她竟不知,这是个哭包。

    一时间,刀叉的声音停歇。

    静谧降临。

    傅鹤之音落,傅殊月深吸一口气。

    稳住。

    深呼吸了好几次。

    潋滟的眼眸还是酝酿出一片晶莹。

    眼泪再次“啪嗒”得落下。

    傅殊月想,自己的泪,一定出了问题。

    不对劲,从刚落泪起就很不对劲。

    仅仅带着情绪,稍一激动,比如现在,也不是伤心,只是想反驳一声,就因为哭嗝打岔,慢了半拍,眼泪就开始在眼眶打转。

    根本,不该有哭的开头。

    傅殊月纯净的眸底映出一抹无力感。

    浓密而纤长的睫羽抖了抖。

    泪水将掉时,头猛地压低。

    忙拿起桌上净帕,一把敷盖在脸上。

    傅鹤之修长手指摩挲着叉柄。

    瞳孔深邃。

    又哭了。

    黑眸涌动,在深处搅着一片幽沉。

    对面少女忍着哭劲。

    抽泣声压抑不住,泻出微弱的伤心。

    睫根打颤。

    她哭得克制,尽管眼泪如波涛汹涌。

    清冷的声线软塌下来,绵糯得不可思议。

    看得傅冷跟李芩枝老两口心疼。

    失控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傅殊月哭着哭着,终是从心底生出烦意。

    将沾湿的帕子猛一移开。

    站起身。

    “我吃完了,你们慢吃。”语毕,后伴随一声哭嗝,“呃!”

    傅殊月手背捂住嘴。

    瞬间颓气。

    将帕子攥紧,松开,放在桌上,眼眶红着离开座位。

    已决计不合礼数也不要再下楼。

    耳根烫极。

    剔透的眸子被水润过。

    像山林间清澈见底的溪泉。

    傅鹤之眼底闪了闪。

    慢悠悠地垂下眉眼,专心用餐。

    俊美高大的身躯笔直端坐,挺直的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衬得他温润斯文。

    丹凤眼邪肆锐利。

    漆黑的眼睛宛如墨玉。

    白皙眼皮微敛,让人瞧不清眼底的神色。

    楼梯间行走的声音消失。

    餐桌静得窒息。

    傅冷拧眉。

    望向傅鹤之,不威自怒。

    与妻子不一样,他向来不喜饭桌上数落。可这回,忍不住。

    手中银叉泛着流光。

    捏了捏,沉声道:“越活越回去,你逗她做什么?”

    李芩枝愣了愣,逗?

    转头看去,儿子是故意的?

    傅鹤之慢条斯理地擦拭嘴唇。

    举止优雅矜贵。

    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搭在桌上,“我要在老宅住几天。”

    此话一落,几人眸中皆浮现一抹诧意。

    李芩枝的表情最显惊讶。

    一旁,少年冷眸有着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沉稳。

    傅宁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傅柔,收回目光。

    ……

    .

    窗外夜幕无声。

    从玻璃投射出带暖调的白光。

    平复好情绪的傅殊月揉着北极星微鼓的肚皮,轻轻按摩。

    小猫胆大得很,之前佣人给它洗澡,丝毫不抗拒。

    这会儿连肚子都愿意摊开让她碰,已经忍着她揉了一段时间。

    傅殊月眉眼清和。

    庞叔安排迅速。

    卧室里与楼下已经安装上了风格迥异的猫爬架,以及猫窝一系列用品。

    家中没有养过宠物,于是,整理出来一间客房作专属猫屋。

    猫床没有现货,还有些丰富种类的小物件也未到齐。

    傅殊月垂眸,眼底流露一丝苦涩。

    原本爷爷跟奶奶是不支持她在卧室给北极星弄这些的。

    但耐不住自己的坚持。

    想到这,眸光黯下。

    摊开手心,看了看。

    “洗漱完再上药吧。”真正要处理的是胳膊。

    客厅电视机附近摆置了小医药箱。

    过一阵,估摸爷爷奶奶睡着后,再下楼去取。

    北极星被揉得口中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动作一停,它抻着脖子去看。

    “喵。”

    傅殊月唇边露出浅浅微笑,轻柔道:“乖。”

    揉着它小脑袋。

    将北极星从怀中放下,去了盥洗间。

    长袖褪去,瓷白的胳膊上,大片凌乱的掐痕。

    除开发青发紫的淤印,一道破皮的伤口鲜红得明显有些过头。

    傅殊月垂眼,抿唇。

    身体与穿书前一样,肌肤上瞧着可怖,实则恢复力相当不错。

    当然,也只体现在止血与不留疤上面。

    在天文馆里的洗手间,她就已经知道。

    那时渗着血,没晕染上衣袖,就已经止住。留下个小血点,当时就用水搓揉净了。

    她已经习惯了克制。

    克制不住,就会拿药去抗。

    宁可睡过去,也不肯接受自己的难堪。

    纤密的鸦睫颤了颤。

    傅殊月知道,比肌肤饥渴症更病态的是自己的对待方式。

    是不对的。

    光照在脸上,落下小片阴影。

    北极星凑到门口,喵喵叫着。

    傅殊月回神,提高声音喊了声,“我在。”

    侧头,“一会儿就出来了。”

    北极星又叫了声,扒抓了两下门。

    须臾,消了动静。

    浴室里水声响起。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

    傅殊月披散着湿润的头发打开门走出来。

    “北极星?”她轻轻唤了一声。

    猫窝里趴着的小猫瞬间仰身,望向她。

    傅殊月瞧见它,唇角弯了弯。

    转身又回去,敞开着门,用起吹风机。

    “喵。”北极星走了进来。

    吹风机的从2档换调成1档。

    声音小了些。

    傅殊月清澈的眼睛里倒映着小小的那一团。

    眸底蕴含清浅笑意,未曾注意的温柔。

    .

    卧室与旁边房间打通。

    专属的书房结构成了简易样式。

    那里放着大部分的书籍,高大的书架上,书量惊人,且涵盖面十分广泛。

    睡觉的床边,临窗位置摆了个简洁书桌。

    是傅殊月晚间经常呆着,阅览课外书的地方。

    房间这样设计是傅殊月的建议。

    在本是看图文故事书的幼小年纪,忍不住想看其他种类的书籍。

    可她每翻阅时,往往过于专心,沉浸其中。

    未免表现出太过异样于其他孩子的一面,只能想办法将学习场所弄得隐私些。

    柔和的灯光下,少女摊开一本书。

    北极星望了她一会儿,开始趴在桌上假寐。

    光线勾勒出傅殊月绝美的脸庞,卷密的睫毛上方,眼皮带着哭过后的微肿。

    预估时间一到,定的手机闹钟引动。

    响起舒缓的协奏曲。

    乐声舒缓,音量轻,傅殊月将一整页看完,放入书签,才将其关闭。

    她从座位上站起,北极星立马睁眼,仰着脖子。

    同样净澈的两双眼瞳对视,一个柔静,一个矜冷。

    “喵。”北极星站起来。

    傅殊月静静望了两秒。

    将它轻轻抱起,搂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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