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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打成招

    第五日了,从织梦湖边昏迷过去被送回程府的微禾还是高热难退,病中模模糊糊的呓语不断,一会唤着“春风”,一会又是“阿清姊”,秋意一直不离守在榻边,既心急如焚又悲痛难抑。后高热渐退,微禾也是多半时间在昏睡当中,到恢复意识清明之时,已近至中秋。

    程府是从前程翊瑛在长安时的旧居,即便程璐已让人将整座府邸稍作修缮过,仍在围院边青苔绿叠处能寻到斑驳剥落的以往的青灰底墙色,屋檐脊梁瓷瓦上的莲纹亦因久远而陈旧黯淡。

    她临窗而坐,静静地望着这些逝去时日留下的刻记。在祖父与祖母曾经的住处,她突然非常挂心那年迈而慈祥的祖母何氏。在岭南春州时,每当祖父欲训责她,祖母总来解围,让祖父勿拘着她。

    秋意走上前来,将窗子合上,“这天渐凉了,风带着刃而来……小娘子,刚病一场,禁不得这般直吹……”

    “春风……”两个字从她唇间轻轻逸出,便已是心如刀割愧疚难安。

    “承公主盛恩,公主谴人将她安葬在城郊外……那处近河边,有一片她喜爱的芦花荡……”

    秋意平静回着话,泪似乎都已干涸,再也不会轻易流出。

    微禾久久望着秋意,她觉得已不能再让秋意留在自己身边,可现下将秋意送走,也是极大的危险。

    “小娘子。”秋意脸上鲜少出现在这般凝重的神情,“自父母遇难身亡后,我们姊妹便得知,在这世间,草芥之身,存活下来就似那石隙弱草,既得侥幸,须以顽强。春风亦不想看到,小娘子因着她,心中难再有真正的快乐……”

    “我已知晓。”她亦知光凭在这里黯然神伤已不能为春风做任何事。

    “程小娘子”阿念打帘而进。在微禾秋意回府之后,李令盈的暗卫阿念混进程府中,到了微禾房中做婢女。

    微禾知她真实身份,知道李令盈此举一是近身保护,二是监视。

    “主君差人来唤小娘子到南书房去。”

    大病初愈后的微禾,单薄的裙裳衣袂与这八月乍起的秋风飞扬缠绕着,她整个人像那廊道边玉盆上栽种的独枝海棠,在这深深庭院中无依无倚,却倔然挺立风中花枝摇曳不止。

    这是回到程府以来,这是微禾第一次见到父亲程璐。

    程璐与她的父女亲缘可谓是疏淡如水。在祖父程翊瑛被贬官前,程璐娶世家郑氏之女为妻,已登进士,却不得不因程翊瑛贬官一事,断送入朝为官前程。在长安去往春州路途中,郑氏诞下倚舟,难产而亡。本已壮志难酬又经发妻离世,程璐一直郁郁寡欢,后纳了一名春州农家女罗氏为妾,便是微禾之母。

    程璐不喜这罗氏,连带着微禾也甚少亲近。在程家得以平反后,程璐入朝为官,似是要将这段落魄的时日彻底割舍开来,他独身奔赴长安,留下了罗氏在春州孝奉两老,及照看两名幼女。

    “你是几时到的长安?”程璐伏首案间,头也不抬发声问道,“你可知,你祖母因着你留书出走心急如焚,都病了好长时日!”

    “阿父……是我不好。”微禾低垂着头。

    “我之前竟小瞧了你去,竟胆敢私自出逃!若不是有贵人出手相救,你的性命早已断送在歹人手中!”程璐并不知晓内情,李令盈命人送微禾归府时,用的是偶然在城郊山道上救下路遇歹人的微禾这一说辞。

    “阿父,在与赵家议亲时,祖母便力拒过,无奈阿父坚持,一举定下亲事……”

    “放肆!”程璐一怒之下,将手中之笔重重搁下,“婚嫁大事何时轮得到你来置喙!那赵家的家世门楣,何曾委屈到你了?”

    程璐心中怒火越盛,“既是不愿与赵家结亲,偏偏又逃到这长安来,你究竟是怀有何目的?”

    微禾抬起头,与程璐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阿父心中或已是清楚。”这一句,她无半分怯意。

    倒是程璐,将眼神错开,声音倒是放低了些许,“阿粟,勿再探究此事……若有不慎,整个程家都会因此而覆。”

    见微禾垂头不语状,程璐开始晓之以理,“嫁入赵家,不仅对你而言是一个好归宿,对程家而言,亦为一份助力,望你能从长远处着想,勿再耍小儿心性。”

    “郎君”继妻王氏步入书房,因担忧着程璐会对继女大发雷霆,急着前来解围,书房中却并未似她所想中的暴风疾雨。

    “何事?”程璐拾好笔墨。

    “程姑奶奶今日过来了……”王氏欲说,又悄悄望了一眼了微禾,将未出口的话止住。

    “那就让她顺道将那族亲之女接回罢……”

    王氏正欲离去,程璐出言:“将阿粟带去给她姑母请安。”

    又与微禾道,“你这婚事,可是你姑母一手促成的,为你费了不少心力。临近大婚你又行踪不明,差点让程家闹出笑话来!你今日须得好生与你姑母赔罪!”

    王氏见继女倔着不说话,赶紧替她应是,拉上她匆匆走出书房。

    “可怜见,病这一场,可是遭罪了。”王氏轻声关怀。

    “谢主母,身上已大好了”。微禾默默从王氏手中抽回手。

    王氏亦不计较,“阿粟可要安份些才是,回来就好。那赵家郎君,我看着就好,长得极好,品性也是百里挑一的,你病中这些时日赵家人也不知何处探听到,派了几回人过来关怀。我原以为赵家那主母不是个好相与的,近日瞧来,他们家倒是有几分上心。所以你就安份待嫁就是,是个好人家。提到这事,那嫁衣该取来试一试了……”

    微禾听她越扯越远,回应道,“先不急,主母,勿让姑母久等了……”

    提到程姑母,王氏脸上神情滞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

    内院堂屋中,程瑶端坐上方正饮着茶,微禾走进行拜见礼。程瑶亲自走上前,挽扶起她的手臂,“阿粟可好齐全了?”

    “谢姑母,已无大碍……”微禾轻声应道。

    此时又从门外走进一名女郎,年岁与微禾不相上下,一举一动皆是大家之风。

    程瑶出声为微禾介绍,“阿粟在岭南处长大,还未回过束州老家。来,这是稚初,从程家束州族里过来,你们姊妹来见一见……”

    那名叫稚初的女子,款款移步上前,与微禾互行见礼。

    王氏满面堆笑,对着程瑶说道,“二娘的婚期还剩一月了,家中操办喜事甚忙,稚初小娘子在此怕是招待不周。郎君今日说了,劳烦姑奶奶将小娘子带去,到长安城里好好游玩一番。”

    程瑶听完,也笑着应下,“我可盼着了,稚初正好来与我作个伴。”她的眼睛却是看向微禾。

    微禾报以一笑,她已看出端倪。

    回到扬波阁中,微禾首要就是向阿念问道,“你可早查到那位稚初小娘子是几时入的程府?”

    “为上月的二十四日”阿念回道。

    “那便是了,比我们回来还早了几日……”微禾对着铜镜坐下。

    秋意上前来为她拆下钗环,不解问道,“便是什么?”

    阿念见微禾已经猜出个大概来,也明着说了,“你家小娘子逃了婚,程家姑母想出来的对策,欲让程稚初替嫁。”

    秋意听闻心中惊诧,手上忘记轻重,扯得微禾一痛,“嘶,秋意,你轻点罢……”

    “这如何行得通?”

    秋意望着镜中微禾的脸,因病消瘦了许多的小脸,眉目前有往前不曾出现的愁色,却显得她那一双美目如秋水,楚楚动人。

    “如何行不通。”微禾也望向镜中,“我自幼在春州,长安城中除了程家人,无人见过我。谁能得知程家二娘长相如何。”

    “主君主母又怎会应下……”

    阿念说道:“看来程侍郎,对婚事不成的焦虑更胜女儿失踪之事……”

    微禾苦笑,“看来这婚事,有我无我也必然要成!

    “我阿父,还有姑母竟那么在意赵家,这其中的门道,阿念你是否知道?”

    阿念点头,“程小娘子想要知道的话,不妨问公主去……”

    “公主府上秋菊宴的拜帖已下,后日府上主母必定携小娘子同去……”

    一听到“公主”二字,微禾顿时周身秋风瑟瑟,凉意袭来,用手扶额,“秋意,我头略有些疼,怕是又要病了。”

    今日赵靖临归府甚早,刚进寝房中,就察觉到气氛不同往日,似乎极其凝重。房间小厮望向他的眼神也是闪烁着怪异。“何事?”

    小厮喏喏道,“今日主母派人来置喜房,将旧的桌椅,花瓶,摆饰一一搬出,清理之时……”他又偷偷看了赵靖临一眼,“他们发现了郎君壁柜架上有,女子的物件。”

    赵靖临百思不得其解,觉得一桩冤案即将扣在头上,“我房中何来的女子物件!绝无可能!”

    “是真的”小厮不敢抬头看他,“郎君,我亦瞧见了,是用锦盒装着的,一方碧玉镯!”

    赵靖临忽然忆起来了,那是程家女那日遗落的在他这里的包袱中的物件,胡饼与桃子都已吃不得了,这玉镯是不能弃的,唯有用锦盒装起,妥善收好,待日后还她。

    “那是……”赵靖临想了半天,又不知该从何处解释,他的未婚妻为何这样偷偷到长安来,与他的几次相遇,还牵涉到不容外泄的案件中……

    “主母见到玉镯上有佩带过的痕迹,是女子旧物,疑心郎君在外与人私相授受,又找来大郎君问了一通,后来不知为何事大发雷霆……”

    赵靖临闭目,“我知道了,母亲是否还有令,让我回来就到家祠跪去?”

    “郎君英明,一下就猜到主母要小的转达的话……”

    赵靖临苦笑不已,心中想着,他身为司刑寺少卿,一遇上她的事,都是被屈打成招,有冤不能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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