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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威兼济

    一盏菊酒,盈于金樽中。

    酒液之中倒映出红墙黛瓦,层楼叠榭。满园盛开姹紫千红的花儿,曳影盛邀秋风。

    微禾装病也没能逃过今日的公主府的中秋菊宴,此时她坐于一群衣香鬓影珠围翠绕的贵夫人、贵女们之中,倒是羡起了在园中那戏花嬉蝶自如的风。

    李令盈不在筵席上,她正在与一玉雪可爱的稚童在花团锦簇当中的秋千架上嬉闹着。

    李潜两岁多了,说起话来含糊不清,在李令盈怀中咯咯笑着,“哭哭……还要,高高……”

    李令盈抚了一下他那肉呼呼小脸,“是姑姑,不是哭哭!傻潜儿。”

    微禾又被那位叫阿蝉的侍女带了过来,看到李潜后,眼睛几乎移不开了。连向李令盈行礼都迟缓了片刻。

    李令盈瞧见她这样,出声道:“潜儿是不是像极了成王妃……”

    微禾轻轻点头。李令盈将李潜高高举起,“看,潜儿,这位是阿粟……”

    李潜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微禾,嘴里说:“树……阿树……”,他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对貌美明艳的微禾有着极大的兴趣,挣开了李令盈抱拥,径直走向微禾,张开双臂便扑向她。

    微禾望着李潜眉眼像极了倚舟,心里酸痛与怜爱交织缠绕,她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到这个靠近她的小人儿。

    这时,身后一道声音传来,“抱抱他罢……”说话的是一位年近三十的贵妇人,脸上略带倦色,装扮上雍容华贵,声音低而沉。

    微禾猜想这应该就是成王府中袁侧妃,忙行礼,袁氏向她微微一笑,“不必多礼,与潜儿玩去罢,说来他还是第一次见你……”

    稚童已十分不耐烦了,手脚并用,缠上了微禾,她俯身将他抱起,羽睫上沾满的泪点洇湿了小人儿的锦衣华服。

    李令盈抚了抚身上被稚童压皱的裙裳,对着袁侧妃道:“这个潜儿,一看见美貌小娘子,就马上将我这老姑姑抛之脑后了!”

    “公主莫说笑,公主正当绮年玉貌,风华绝代,这满园的花都因着公主的美丽黯然失色……”

    李令盈听了又是开怀大笑,“待公主清净一会儿,潜儿身上汗湿,需去更衣了……”袁侧妃走近,从微禾手中抱过李潜。

    此地又剩下了李令盈与微禾两人。李令盈又坐回了秋千架上,“阿粟,你可是有什么想知道的?”

    “公主召民女前来,应是公主有何赐言?”

    “那本公主要说的可就多了。不如就先从棋子开始说起?”

    微禾拿了那枚白玉棋,轻轻放在石桌上,“公主这份看重太盛,民女怕担当不起。”

    “阿粟,怎还是这般说辞,不妨先听听本公主想要你怎么走下一步。”

    “公主想我如何?”

    “我的想法,跟你的好姑母一样,让你嫁入赵家。”

    “朝中势力复杂交错,原本你那程姑母的夫家杨相家,将注押在了成王身上,没想到成王因伤而逝。现又转投了顺王那边,她呀,将你嫁进赵家的打算,就是想带着程家为顺王一同赵靖晖拉拢住。赵靖晖一直不肯娶妻,无奈之下才选了赵家二郎做联姻对象。”

    “而本公主,欲拉拢你们程家……”

    “公主曾言我阿父为庸才,无甚作用,为何却……”

    “你阿父是无用……这下棋,并非每一次落子都是恰到好处派上用场。有用的兴许终成弃子,无用的到最后却能扭转局面……”

    “民女斗胆猜测,公主看中的不一定是那枚无用棋子,而是在棋子周边另一枚,公主暂时调动不得的棋子……”

    李令盈望着她,意味深长笑了。

    “阿粟病了一场,人倒是清明了。”

    “郑浩渊与程家的关系可是非同一般……以他今日的地位,阿粟欲查成王妃之事为何不寻求于他……”

    “郑将军远在边关,民女不愿以私事扰他,再说这交情亦是旧识一场罢了,人各有自己的路要走。”

    “好。本公主还有一问,阿粟为何要逃婚?所嫁之人任职司刑寺,又是经手过成王妃一案之人,有此助力总好过你单枪匹马,孤身作战……”

    “亦如上一问,同样的答案,这一道独木桥,本就只能独身行走,若有借由他人之手,兴许走得更为顺利,但稍有不慎亦会将他人一并牵连齐齐翻落……”

    李令盈深深望了微禾一眼,“今日,阿粟倒有几分似程公。可欲成事,难免要使些手段,凭一腔赤诚,光明磊落,谈何容易?”

    微禾不去作答,良久才出言道:“今日这秋菊宴,公主让民女非来不可的原因,应是让我在这长安城达官贵人的家眷上露了面,姑母的替嫁之计再不可行。”

    “极是。”

    “赵靖晖掌千牛卫,效忠圣上一人,公主想要我入赵家,拉拢他,公主如何认为民女能胜任此任?”

    “与人对弈,乐趣就在于这局势未明,输赢难定,棋如何下,能取得什么成果,亦要先落子再定。凭你一己之力不能,你那夫郎赵靖临或能,总而言之,先将棋子摆在其位上。

    “公主与我说了这般多,民女若不应公主心意而为,那我的性命在公主这里应是留不得的了。那臣女与公主直言罢,臣女不会为了成王妃身亡的真相及自身的性命之忧而去当这枚棋子。倚舟之事,唯愿能堂堂正正心无愧对地去查明,而不是因己所求,将不相关之人卷入局中。更不愿以身为棋,怀着利用的目的接近他人,行身不由己之事,以此获取公主相助。”

    “阿粟勿多想,本公主喜欢你都来不及,怎会将你除去,我还需找你,解闷的……”

    “阿粟与那赵郎君真真般配,两人性情如出一辙,如此耿直端正。看来待阿粟也须行恩威兼济……知道何为“威”吗?”

    微禾正面迎上她的视线,李令盈接下来的话让她难以置信。

    “本公主与你说一桩秘事。方才你也见着潜儿了,成王妃所生之子,谨安小郡王,本宫的小侄儿……他的生父并非是我的成王阿兄……”

    李令盈望见满面惊色的微禾,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此事,圣上不知,本公主亦可让他得知!”

    微禾浑浑噩噩回到筵席中,王氏见她入了座,面色苍白,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忙问:“方才不是去见谨安郡王去了吗?怎到现在才回来……我可担心你又逃了!”

    微禾心不在焉回道,“主母勿忧,这公主府守卫森严,如何作逃?”

    “你这脸色怎这般差,是不是吹了风,头又疼起来了?”

    微禾轻轻点头,眼睛望着李令盈缓缓行来,在主位上入座。

    众人皆陪着笑。“来姑姑这里,潜儿,过来。”李令盈起身去拉着李潜又重新坐下,亲自用手中帕子抚去他唇上吃糕点残留着的渣屑。

    “潜儿这个小馋嘴的……”

    李令盈身旁坐着的袁侧妃,搂着一名七八岁瘦弱的女童,侧头微笑望向主位上温情脉脉的姑侄二人。

    王氏与微禾坐得离她们甚远,见微禾一动不动望着李潜那边,窃窃私语与她说明“公主一向极宠爱小郡王……袁侧妃怀中搂住便是她所出的小郡主……”

    然后朝着另一个方向,下巴一扬,示意微禾望过去,“看见没,那儿……与程姑奶奶相邻的,便是那赵家主母……”

    微禾回过神来,顺着她的示意望去,见程瑶正亲昵地与一名年逾四十的贵夫人在谈笑。

    赵主母似是察觉到了微禾望她,也投目望来,冲着微禾和蔼一笑。

    微禾只好扯着僵硬的嘴角,回予一笑,然后收回视线。现下脑海中思绪凌乱,程家人,长乐公主都迫着她怀着目的嫁入赵家,逃婚不可行,若赵家能够主动退婚……

    这已临近大婚,想要赵家来退婚的话,又需有何种不得不为的理由?她要如何去给赵家寻这一份退婚的契机……

    微禾整个人浸在沉思中,浑然不觉李潜又跌跌撞撞奔她而来,直到小人扯住她的衣袖,她才将将回过神来。李潜活泼好动,见外头花丛不断有蝴蝶飞舞,叫着嚷着微禾陪他去扑蝶。微禾无奈,被他牵住离席向外走去。

    赵靖临望着手中的邀帖,今年韩维宁不知为何邀他前去公主府的中秋夜宴。他本想找个公务繁忙的事由推却。但在昨夜家祠训责中,他听到母亲说道,他这般浪荡作派,在明日公主府秋菊宴上,她无颜以对程家人,后又说道程家女已病愈,程家主母携她共赴秋菊宴。

    他看着从赵主母处费了好大劲才拿回的玉镯,心中想着,程家小娘子病了那么久……不知道近况如何。

    他也不知他怎么到的公主府,下马之后,才想到,筵席分男宾女客,并非在一处设宴,或许他来到这里,秋菊宴已散。即便未散,他也是见不上她的……倘若能见到,也是远远一眼罢了。

    即时他被心中所想惊到,他何时决定了是来见她的?若不是,为何出门又将玉镯随身带上。

    离入席尚早,为避免与朝中官员客套寒喧,赵靖临独自走到公主府莲池边的竹林幽径上。这份清净很快就被来人扰乱了。

    只见一小儿,欢笑着,往这边里跑来,后头跟着乌泱泱一群侍女。

    他见有女子来,往竹林中隐去。

    侍女在这皇家之地自然不敢高声喧哗,但又为李潜顽闹四下奔走而心生焦躁,跟在其后,压低声量劝道,“郡王勿跑这般快……”然后快步上前将小人儿一把拥住。

    待人离去后,他才踱步出来。小道上还停着一名女子,见他行出,上前来说,“郎君,原来真的是你!”

    他又见到她了,她今日着一身桃红色银丝线绣的祥云纹裙,乌浓云鬓,肤光胜雪,在竹影疏光浮动之中,那玉净花明的容颜,胜却满园芳菲。

    这一刻像置身梦中一样,天地都安静,唯有风拂过竹叶轻簇簇响声。

    微禾也没想到,追着李潜来到这莲池边,远远就看见一道很是熟悉的身影,像极了那位萍水相逢的郎君。可未等她们走近,那道身影又藏进了竹林深处。

    她想到了那次与那位郎君分别时,他掷给她的钱袋。若真是他,那钱袋应归还他。她便留了下来,等着那道身影再次行出。

    果真又是这般巧,竟在这里遇到他。

    “郎君?”微禾见他似愣住一般,久久不搭话,又问道,“郎君是否不记得我了?”

    “是记得的。”赵靖临缓过神来,“小娘子可安好?”

    “谢郎君,甚好。上次在生药铺前,郎君竟给了我那么多钱财。是万万不可收下的。当时无法归还郎君,今日得见,可钱袋又没带在身上,可否问一下郎君府上何处,他日我必定谴人上门归还。”

    赵靖临听她提起这些,又想到了身上带来的,她遗落在他此处的镯子,忙掏出来,双手奉上,“这是否为小娘子之物……”

    微禾原想看向手中的碧玉镯,却看到他身后行来三人,分别是程瑶、王氏以及那赵家主母。

    微禾想到此时与外男私下相见,不合礼规,心中便是慌乱,怕被长辈误会。

    误会?她突然心生一计,若她举止放浪品行不端被赵家主母看在眼中,会不会当场决定与程家退婚……

    这郎君是背向赵主母等人,从这个角度撞见她在此地与男子私会,并无法看清男子面容,然后她再装着惊羞逃开……

    微禾全然忘记了之前与李令盈说的“不愿怀着利用的目的接近他人”的那一番正气凛然的言论,只想到:是我对不住这位郎君了,今日身不由己须借郎君一用……

    “郎君”他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湊近他,从他手中接过了玉镯,双眼似深情款款,声音也带上了女子哀怨,“勿负我心……”

    赵靖临历经她这一举动,脑中一片空白,她在说什么?为何除了“郎君”二字,别的一个字他都听不懂?这是不是岭南春州的方言?

    王氏见微禾被李潜带离席中,久久不见回来,又想着她方才说头疼,怕她身体不适,也离了席出来找寻。赵家主母与程瑶又正好与她凑到一块,说坐久了要起身走动走动。

    走到这莲池边上时,程瑶眼尖,远远望见竹林处一处男子身影,对赵主母就说:“那不是赵家二郎吗?”

    赵主母也认出了,正是。走近一些,才发现赵靖临在与人交谈,只是那人的身姿被高大的赵家郎君全然遮挡住。

    离得还有一些距离,能听到了一道轻柔的女声,“……负我心”

    赵主母只觉全身血液凝固住了,咬牙切齿连名带姓叫出:“赵靖临!”

    “母亲?”赵靖临带着一脸愣怔的神色回首去看,母亲又是怒气冲冲朝他走来。没想到母亲到了跟前,只是望了一眼他身前站着的程家女,脸上的怒容顿消,换了一道温和的笑。

    微禾听到这一句母亲彻底惊呆住了,举着手镯呆在原地,也顾不上看面前赵主母的笑。

    赵主母一见微禾手中的玉镯如此眼熟,脸上笑容闪过慌乱,急急去掩饰,“程小娘子,勿误会了,此物是我的。”

    微禾低头去看那方她带了几年的碧玉镯,“你的?”

    赵主母赶紧应上,“是我的。程小娘子放心。他不会负心。若程小娘近日听闻到一些不好的传言,切勿放在心上!我敢保证,赵家儿郎洁身自好,从不在外沾花惹草,是绝对做不出在外头与农家女相会,或是与人私相授受之事!若赵家儿郎真敢犯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那种错,我定不饶恕!”

    微禾只觉在风中凌乱。凌乱的还有一旁看得云里雾里的王氏与程瑶,以及呆若木鸡的赵家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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