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帕子

    没料到伍樾这大方,罗氏一下子愣住了。要知道村里妇女的话,多是听半句的。特别是接人待物上,客套的意思多。谁家里也不嫌粮多,况且村里一半的人家是不能由着肚子吃的。

    碰上灾年,一把稻谷就能救条人命。

    何况是一个热乎乎的包子。

    “哟,月娘啊,你这包子真不赖,能不能教教婶子。”罗婆子屋后头的妇人躲墙角听了好一阵,她有点怵陈氏,但又想跟伍樾套近乎。

    不等伍樾吱声,罗婆子狠狠剜了一眼她,“板凳娘,知道自个脸多大么?年前板凳爹凿冰钓鱼的法子你都不给大伙儿说,这会子还有脸开口要月娘赚钱的手艺,你咋不去县里那包子铺问人家哩?”

    “那钓鱼真的是运气,没什么个别的。”板凳娘脸上有些挂不住,但眼睛却瞅着伍樾的背篓。

    “就你家运气好,一天一大篓子往县里背。”

    罗婆子指了指前面的道儿,示意伍樾别耽误工夫,伍樾听话地赶路去,身后传来罗婆子怼人的话,还真是有趣。

    “就那么个钓鱼的法子你都攥得紧紧的,现在还好意思要月娘做包子的手艺。不是我说你,板凳娘,这手艺是人吃饭的本钱,谁要是想要的话,那跟强盗无异。月娘姑嫂俩本就可怜……。”

    远远的,伍樾回头瞧了一眼,罗婆子嘴里似乎还在念叨,但板凳娘早就被她念叨走了。

    这罗婆子还真是有意思,平时看她逮谁怼谁,没想到内里还是有原则的人。

    没多久就到了村里那片最大的稻田,伍樾看着这占全村一半多的稻田,感慨贫富差距哪朝那代都有。

    水田里的帮工们一见到她俩,笑得那叫一个灿烂,有认识伍樾的人还不吝夸赞她来,无非就是包子做得好,心灵手巧之类的好话一并给了伍樾。

    水田里的谢兆森跟帮工的汉子没什么两样,连脸上被溅的泥巴看起来都那么顺眼。

    昨夜发生了那样的事,原以为二人会尴尬,没想他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不过,他的眼神还是有些不一样,这点逃不过伍樾的眼睛。伍樾心中也有些异样,雀跃这男人的一点点心猿意马。

    “九叔,这篓子里正好一百个,我数了三遍,保准不会出错。”她把他订购的那篓馒头包子递给了他。

    “嗯。”谢兆森淡淡了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去。伍樾突然一把扯着他的胳膊,“诶。”

    谢兆森被强拽着胳膊,愣了片刻便侧过脸低头看她,却被她额头的那块乌青刺了眼。原本伍樾带着草帽,看不到额头的,她这一仰头,自己一低头,便看了个清楚。

    昨晚上就那么撞一下,怎么就乌青了呢?

    他的胸膛也不是墙壁啊。

    不过,她到底是因自己受的伤。

    “上面白帕子里的是特意给您做的,您可不能给别人吃了。”伍樾眼里带着些狡黠调皮,小声说完便一溜烟转身跑开了。

    可她吐露的气息还萦绕在他鼻尖,一种陌生的、淡淡的让人陶醉的气味。昨天晚上那事太突然了,那会子脑子空白,沌沌的,他根本没注意那么多。

    此时却十分清醒。

    周遭的妇人原是等着发包子的,却看到了这样一幕,嘴上不敢说,眼神却一点儿也没耽搁,挤眉弄眼本就是她们擅长的。

    帮工的人一大半是村里的,不得不说她胆子忒大,连九叔都敢勾搭,太不要脸了。

    谢兆森当然不知妇人们的眼神有时候比嘴巴还厉害,不过他此时的注意力都在最上面的帕子上。

    他拎起了白手帕,把篓子递给正走来的福海,福海一脸的憨笑,“你手里的给我留一个。”说完福海便替他分包子去了。

    福海家的秧苗插完了,他是特意来帮忙的。

    谢兆森小指钩住帕子,自己的手还沾着泥水,想要洗手,一时间白白的手帕包还没地方搁。他只得把帕子衔在嘴里,再蹲在水沟旁洗手。

    他又闻到那种香气了,是从帕子上传来的。

    谢兆森甩甩手里的水渍,取下嘴里的帕子,正愣着端详却被福海一把夺了去,“这里面的……。”话还没说完,福海手里的帕子就又回到了谢兆森手上,也不想想,谁是师傅谁是徒弟。

    “见面分一半,师傅不会忘了吧。”福海打趣这个手把手教他打猎的师傅。

    其实两人同岁,都二十七了。而福海的大孩儿都八岁了,谢兆森还是光棍一条。

    十六岁时爹娘双双离世后,他便去参军了。当时朝廷动荡,边界不稳,他不顾谢柄山的阻挠,毅然离开了家。十年间没跟家里通过一次信,大家都以为他死在外头了。

    去年年底,他突然归家,把谢柄山高兴坏了。

    对于军营里的事,他却一个字也没吐露,只说现在衙门里当差。那也挺好的,但他只身一人,谢柄山便吩咐姜氏给他相看合适的姑娘。姜氏先是寻摸自己娘家待嫁的姑娘,无奈年龄合适的,辈份不合适。跟他同辈分早就嫁人当娘了。

    另外又托媒婆寻摸了几个合适的,但谢兆森都看不上眼。他在军营里待了十年,闲暇时那些糙汉就喜欢讲段子,说什么见到欢喜的娘们就会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都到这岁数了,他反而不想将就。大伯和堂嫂介绍的那些,不是扭扭捏捏,就是长相平平。

    他的意思是自个的媳妇自个找,不用劳烦姜氏。这可把谢柄山气坏了,若是自个亲儿子,必定一拐杖打了下去。

    先前,谢兆森名下的这些田都是谢柄山帮着打理的。今年,谢柄山气得不管了,想着他自个儿管管就知道麻烦,说不定会想通了,讨个媳妇过来管。

    一股韭菜鸡蛋的香味扑鼻而来,把福海馋得不行。

    谢兆森就着坡上的树,一屁股坐了下来,手帕托在他手掌,生怕被福海夺了去。福海从篓子里拿出俩包子,泄愤似的大咬一口,“还是这个好吃。”

    谢兆森此时无心理会福海,心里一直想着那额头上的乌青。不过,刚才近身看的时候,她的脸是真的白嫩,许是这样才容易青的吧。怪不得她昨夜一直揉着额,看来是真的疼。

    吃完了包子,他随手把帕子塞进了腰间的腰带里。

    福海撇撇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谢兆森给了他一记隔空打耳光的手势,催促他赶紧下田干活。

    话说伍樾和小青离开后,便绕道去了别处卖包子。待卖完返回的时候,才发觉走了不少路。对于伍樾来说,这腿算是废了,而小青却跟没事人一样。

    别的倒没什么,就是碰上了马寡妇,瞧着别人买包子,一个劲儿打岔。还真有几个妇人被她教唆着硬是没买,伍樾就纳闷了,印象中月娘好像没有得罪过她啊。

    再有,经过谢宝根家的水田时,唯独不见草包本人,他的四个姐姐都在田里干活,另有两个汉子,应该是姐夫。个个铆足了劲,那阵势可比地主家请的帮工强多了。

    “月娘。”正来送茶水的陈氏叫住了她。

    陈氏在外向来亲和,名声倒不错,只不过以前见月娘的时候也没眼下这般热络。

    伍樾也给了个笑脸,“大伯娘,您叫我?”

    “是啊,听说你做的包子好吃,赶巧你这些姐姐姐夫们都饿了,我买些……六个包子六个馒头吧。”说这话的时候,她还特意提高了嗓门,惹得旁的人家羡慕不已。

    “大伯娘您可真大方。”伍樾数了包子馒头,搁她的小篮子里,“姐姐姐夫们有您这样的娘亲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咯。”

    陈氏得了攒,乐得合不拢嘴,“月娘啊,我是特意在这等你的,否则我自己做点饭团也就送来了。咱们都是一家人,大伯娘疼你才买你的包子呢,傻丫头。”

    说完她还拍了拍伍樾的手,啧啧,小手真嫩,怪不得宝儿惦记。

    “那就多谢大伯娘了。”

    伍樾扫了一眼她家的水田,便特意提高了声音道:“姐姐姐夫们明个还来吧,那明个要的话我就来,不要的话可能就不往这儿来了。”

    “要的,要的。”听到问话的妇人赶忙替陈氏应下,“他们起码还有两日的活。”

    “可不,没有点心只吃半截儿的道理的。”

    “月娘,你大伯娘照顾你生意,她其实更照顾她的女婿啊。”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陈氏半怒道,“要你们多嘴。”看到伍樾还在等她的回话,不得已便应了,“……那就送来吧。”

    伍樾转身后忍不住跟小青对了个胜利的眼神。

    甭管她心里打什么主意,送上来的生意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傍晚,趁着天还没黑,伍樾便带着小青先去了王菊香家,并带了些晚上特意做的韭菜盒子。

    隔着院墙,就听见俩孩子在院里玩耍。兄妹俩一见到伍樾和小青,便止住了那玲珑般的稚子笑声。还是平秀胆子大些,朝伍樾喊了声“婶婶”,对着小青喊“小姑。”阿莲害羞地躲在哥哥的身后,但露出的小脸蛋却掩饰不住的欢喜。

    小青见到俩孩子,也是很高兴。她干脆从嫂子手里的碗里,拿了两个韭菜盒子,给兄妹俩一人一个。

    “婶婶又做好吃的来了。”

    听到王菊香在灶房里喊话,伍樾叮嘱小青看着俩孩子,自己便端着碗朝灶房走去,刚到门口,便听见一阵“笃笃笃”的剁肉声。

    “嫂子,做晚食呢。”

    伍樾看着砧板上的一大块猪肉,还有锅里炖着的鸭汤香味扑鼻而来,心里感叹,谢福海还是有点本事。

    听说王菊香嫁来的时候,也是在婆婆手下讨饭吃。起初她也是一副小媳妇的乖巧模样,但无论自己怎么做,都入不了婆婆刘氏的眼。刘氏有四个儿子,原本是最疼爱福海这个幺儿的。但自从福海成亲后,她就突然看不惯幺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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