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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血色长虹霎时飞溅而出。

    宁千情手中弹出的飞刀硬生生割破了来者的喉管,她微微侧过头,揩去脸上沾着的温热,眼底似怒非怒,就着马背警觉地四周望了一圈,确定没有其他人后,这才下马,将栽倒在地的尸首翻到正面来。

    即便对方的脸上满是血迹,她也能从那人腰间佩戴的玉佩认得出,这是宫中的人。

    上一世,在她死之前,曾听到窗边的侍女谈起,文王爷万收清有回归朝廷的野心,但因其年纪比当今圣上大了许多,所以心中十分不忿。先祖皇帝膝下儿女多,最后的皇位却被最闲散的小儿子万无昼抢了去,当年的皇位之争可谓惨烈,牺牲者、流放者众多,仇敌也多。

    但获得皇位之后,万无昼绷紧的神经却一下子松懈下来,整日与宫妃们吃喝玩乐,他是个多情的人,长相也算风流倜傥,自然宫中有不少好女,宫外也处处留情,就像镇国将军府的宁千情,便是他百转千回想要求娶的。

    即便是治了镇国将军府全族的罪,万无昼也自诩仁慈,留了宁千情一命。

    她记得,当日她被朝廷禁军压制着跪在地上,震惊地看着府里满院的尸体,大雨浇得她阵阵发冷。下一刻,便是万无昼掐着她的脸让她抬起头来,嘴角的那抹笑是宁千情永远也难忘的恨意。

    他说:“若是你嫁了我,又怎会家破人亡至此。”

    他说:“求朕,让朕娶了你,自此你与朕再无嫌隙,如何?”

    “余三百。”

    余亭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身边,眼底居然闪过忧虑。宁千情回过神,觉得自己看错了,她垂眸掩去惶急痛恨的神色,松开紧握玉佩的手,平复道:“公子赎罪,余三百动作稍迟,让公子受惊。”

    余亭重无事抬手,低头时神色也是一凛,踢过尸体的脸,细细分辨了一番。转眼看到宁千情手中拿着的玉佩,没多说一句话,甚至将尸体大大咧咧地摆在地上。方才跑马的快意一扫而光,他声音里覆上一层寒霜:“放在这自有人处理,走罢。”

    没有说明,没有解释,像是掩饰一般夺路而走。

    宁千情站着没动。她说:“公子,小人想当你的近侍。”

    余亭重已经上了马,拨好缰绳,沉声喝道:“走。”

    宁千情站在原地如同木偶,脖子是正的,但眼睛执拗地垂下。她换了一口气:“求公子……”

    余亭重回头看她,也微叹了一口气,妥协般放轻了些声音:“先回万应堂。”

    宁千情回到万应堂,手中拿着绒布,安静地擦着架柜上每一个琉璃瓶。

    元禾正在后院开辟一圈场地,留给马匹当马厩。余亭重昨夜没睡,到了堂中一句话也没说,先进了右沐居,万应堂中似乎很久没有如此寂静过。

    她只觉得浑身发麻,一个念头无端出现,如同一把劈山神斧,轰然砸开她的灵智,刻入骨髓,即便难以相信也难以忘却。

    ——文王爷,是否在背后暗操镇国将军府一案?

    她还记得幼时每逢年节,文王爷万收清经常会提礼上门。

    镇国大将军宁楚徽为人豪爽,美名远扬。在家对妻儿都是一顶一的好,在外对友人同袍则能帮则帮,常常倾囊款待。世人皆说,镇国老爷是大骊朝的福将,宁将在外,外在将宁。

    而在这些友人之中,文王爷万收清无疑是宁楚徽最看重的朋友之一。两人是过命的交情,昔日东征的战场上,万收清舍身为宁楚徽挡了一箭,夺命的箭头被他一手挡住,导致伤了左手的筋脉,阴天下雨经常手冷发抖。

    “只可惜我膝下无子,否则小宁儿若是长大了,必叫我儿子娶了给我作女儿。”他常这么对宁千情打招呼,宁楚徽笑而不语,那时还不足八岁的宁千情藏在宁楚徽身后朝他吐舌头,大声说:“我才不要嫁给谁,我要一辈子陪在父亲母亲身边!我要和父亲一样,成为顶天立地的好儿郎!”

    听了她的一番话,包括宁楚徽在内的府院里的人全都笑得前仰后合,只有万收清一脸佩服地夸她:“好大的志向,小宁儿要努力才是啊。”

    “你可知,有谁暗中助我?”耳边似乎传来万无昼戏谑的声音。

    宁千情再次回忆起那个晚上,万无昼从随行的太监手中取过一方帕子,居高临下地擦去手指间的血迹,笑吟吟地告诉她——“你马上就是个废人了,多知道些也无妨,猜一猜,是谁背叛了你们家?”

    背叛。

    宁千情蓦然惊醒,冷汗涔涔,手指抽动了几下,紧紧攥紧了手中的绒布。

    镇国将军府世代忠义,为大骊朝立下不朽之功。若无暗处的动作,如此树大根深的家族,怎能轻易被人扳动,父亲怎会含冤而死?

    她早该想到,自己的仇人绝不仅仅是上面高高坐着的那一个,还有许多藏在阴湿地带的眼睛。

    当时她在北疆接到镇国大将军被人削去首级挂在城门楼的消息,还未来得及悲痛,下一封信就是有人请奏圣上,以宁楚徽谋划篡权之名,治镇国将军府全族死罪。

    砍下她父亲头颅的人是谁。

    请奏圣上灭她家门的人又是谁。

    那个人会是万收清吗?

    无凭无据,但疑云笼罩在宁千情心头,让她不得不去想。

    “余三百。”宁千情听到声音,转过头去。余亭重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眉间紧紧锁着,好似满口疑问却不知道如何问起,“你若想当我的近侍,那……”

    “当啷。”

    琉璃瓶倒在架柜上,宁千情不动神色地扶起瓶子,镇静地说:“公子不是还要以命抵命吗,只要我能复仇,这条命随你驱使。”

    “你的仇家是朝廷里的人。”他语气笃定,宁千情即使没有与他对视也能感受到如同穿透的目光,“你中的苍山绿也是宫里出来的药、还有那天抓你的人,是宋贵妃。”他作为刀门涧中有名的捉刀人,自然消息灵通。

    他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你和她搞姘头被抓了?”

    余亭重语气揶揄,宁千情胡乱扒拉了一把头发,伸手指在房梁上那四个大字上:“莫问来处。”她平时都装得听话又顺从,只敢在心中吐槽,有什么不满也全都咽到肚子里,鲜少有这种挂在明面上的不耐烦。

    他瞧着新鲜,上手揉了一把宁千情的脑袋,手掌只贴上了她的头发就被宁千情偏头躲开。她是娃娃脸,即便扮成男人也只看着像个乳臭未干的秀气少年,头顶的绒毛有些软,余亭重对上她瞪过来的眼神,耳尖抖了抖,又有泛红的迹象。

    宁千情摸不透余亭重这次松口是为什么,但第一排除的就该是信任。余亭重的多疑虽不显露,但从赶她去菜地里稻草人就足以看出他的心思。她是外来的,即便是宿母亲自挑选,也总归是外来的,相处时间不长,他凭什么信她?

    于是她答应了以命相抵,只要复仇成功,剩下的全凭余亭重使唤。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余亭重为何会认识宋贵妃,贵妃的轿辇虽然华丽,但却藏于深宫,就连她也只在宫廷年宴上见过几次,而宫中的宴会只有皇亲贵族或者朝廷重臣才能参加。

    那为何她先前没有见过他?

    宁千情看着余亭重的眼睛,双方各怀心思,她直接问了:“公子要我做什么?”

    余亭重环臂靠在架柜上,背着烛光看不清神色:“不知渡口,则不下水。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我考虑告诉你。”

    宁千情直截了当:“公子是不是和朝廷有关系?”

    余亭重笑了:“是。我要借你的手杀一个人。”他观察着宁千情的表情,眼睛里如同盛了一口深潭,古井无波却深邃得要将人卷进去。他的笑容阴森森的:“我们想杀的是一个人也说不定呢。”

    本以为宁千情一直平静的表情会出现一丝裂痕,没想到她的眼睛也弯了起来,像个狐狸:“真的说不定。”

    是夜。万应堂中只留了元禾一个人。元禾站在门口苦着脸看着两人跨在高头大马上并肩离去,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水,觉得自己就是被丢下的那一个。

    连个刚来堂中不到一个月的人都能让余公子如此青睐,他也该多多提升自己了。

    都忙,忙点好啊。

    文王爷万收清并不长居王府,自从被贬滇州,只有除夕夜宴时才会打着太后想念的旗号才会返回京城。而平时的日子则不留下人洒扫,只有过年那几天才命人打扫一遍,留万收清小住几日。

    两人没有直奔文王府,而是环绕市井探听消息。

    原本要去红尘馆,但宁千情怎么说都不愿进门,站在门口咬牙切齿,明确表明自己从不踏足这种不干不净的地方。余亭重若有所思地挑眉看她,摸了摸下巴断定她年纪还小,确实不该进到花红柳绿之中。——避免早熟。

    最后两人敲定,余亭重去红尘馆,宁千情则去城中最大的酒楼“魁景楼”查探。

    这一趟不太顺利,余亭重在红尘馆门口就碰了一鼻子灰。

    他样貌不凡,自然引起了馆门外迎客的莺莺燕燕的注意。打扮艳丽的女子们纷纷上前将他围住,纤纤细指明目张胆地抚上余亭重的胸膛,娇笑着迎他进门。

    “这位公子看着眼生,怎地不常来?”老鸨满脸盈笑,上下打量一番,看他举手投足间都带着矜贵,断定眼前的定然是个有钱人。

    余亭重面上挂着浅笑,周身却萦荡着生人勿进的气息,开门见山地问话说:“不知鸨母可知道有位叫程胥的人?”

    程胥是万收清身边的近人。余亭重前几日探得消息,说万收清可能秘密回京,是因为有人看到了程胥在红尘馆中流连的身影。

    “这……”老鸨愣了一下,细细想着,颇为为难地向后看了一眼。

    人群中忽然窜出一个喝醉的壮实男人,嘴里骂骂咧咧地找他的花娘子。聚在门口的姑娘们被他推搡得哎呀直呼,男人终于站在余亭重的面前,充血的眼睛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上来就要打:“是不是你小子把我老子的花娘子睡了?!”

    余亭重不耐地闪身躲开他的拳头。他不想惹事,刀门涧中的事情本就见不得人,若是闹大惊动刀门涧上面确实不好收场。然而醉汉不依不饶,胡乱扑抓,吓得女子们花容失色,纷纷惊叫着跑开。余亭重烦了,在心里盘算给他脑袋一拳。

    想着,但还是躲开了。

    上面的人他真的不想惹。

    热闹的街市中聚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醉汉也是人来疯,越来越有劲,横着肥肉朝余亭重呵呵发笑:“你这小白脸躲什么躲!让爷爷我揍一拳!”下一秒脖子上冰凉地贴了个什么东西,他伸手拨开,没拨动,又骂道:“什么神鬼的东西!”

    骂完,人群出奇安静。就连余亭重也没再后退,愣怔着仰头看向他的身后。

    醉汉心觉不对,眨了两下眼睛,回头看去——

    身后一个骑在枣红马上的少年,横刀在手,刀尖正落在他的脖子上,目光沉沉。

    醉汉的酒登时醒了,登时扑通跪下,又怕被刀刃割断喉咙,梗着脖子拜佛祖般求道:“爷爷饶命。”

    宁千情哼笑一声,收回长刀,将刀杆搭在肩上,瞥了余亭重一眼。

    ——“躲什么躲,来,让爷爷我揍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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